我果然是世界上最笨的人。
其实我早该想到了, 这里藏的必然是可以将他绳之以法的证据,原因很简单, 他曾三番四次阻碍我查看里面的东西。
三番四次。
第一次, 他喂我吃了夹生的抄手。其实他的厨艺还不错,那细腻绵软的红豆派, 芳香扑鼻,恰到好处。可见他的厨艺其实还不错,但那一回却有失水准。
我猜,他是知道了我在靠近最后的谜底, 情急之下,直接把没煮熟的东西捞出来, 吆喝我吃饭。
这样的机制, 在图书馆副本中十分常见。每当有人即将揭开谜底, 副本就会安排种种意外,引开揭秘者的注意。
第一次是这样,第二次也同样。他的电话在恰到好处的时间打来, 恰到好处的打乱了我即将要做的事。
我再一次砸开了屋顶的阁楼,密室依然黑漆漆的,充斥着沉闷的空气。
那个四四方方的保险箱就放在正中的位置, 像一座孤岛,守住了所有的秘密。
从前, 我为了家庭和睦, 没有动它, 而现在, 我在这个家里已经毫无分量,自然也就不必顾及太多。
坚硬的拳头触碰冰冷的铁块,秘密的外壳悄然碎裂。
一卷磁带和一叠照片暴露在空气中,而在两者之上,更有一封白色信笺,格外的醒目。
原因无他,信封最外面写着五个大字:鲷鱼烧亲启。
看着那熟悉的操作,我并不感觉惊讶,反而有一种想笑的冲动。
他将我看的明明白白。
我要做的事,想要说的话,没有一件能够瞒过他。
而他在我眼里却像一团迷雾。
信笺抖开。
亲爱的傻瓜先生:
如果你现在万分沮丧,觉得自己活得过于失败,连街角的老鼠都比你成功。
不仅分不清东南西北,连真情假意都辨别不出。
甚至开始觉得自己就是全世界最笨的鱼。
那么恭喜你,你的自我感觉很正确,你又一次猜错了。
凶手不是我,而我喜欢的人就是你。
指证凶手的证据就在箱子里,做你想做的事。
我反复看了几遍信笺的首页,确定上面写得是“鲷鱼烧亲启”,而非“章鱼烧亲启”后,嘴角不由浮现出了狂喜的傻笑。
哦不,那是属于高富帅的邪魅一笑。
我又反复将内容看了几遍,嘴角的弧度越来越大,我就知道,他果然还是喜欢我的。
哈哈哈哈哈哈。
狂喜之后,我揉了揉脸颊。刚才一定是增幅药丸的副作用提前发作了,我可不会为了他高兴成这样。
我绷起了脸,从保险箱里拿出了那叠照片-
冰淇淋,那是冰淇淋杀害辣条的照片,杀害山楂发糕的照片,他在夜晚洗涤斗篷与血污。
神色狰狞,犹如地狱来的恶鬼。
看到此处,我不由愣住了,不是凶手出乎我意料,而是这些照片太清晰了,清晰就像是摆拍一样。
我从心底浮出了深深的不解。
这些照片为什么会在垃圾手中?
他究竟是如何拍到这些照片的?
他与冰淇淋之间究竟是什么关系?
就在我百思不得其解时,房门被咚咚咚的敲响了,未经我同意,一个笨拙的身影从围墙外翻了进来。
是花生。
我心中一惊,赶忙下了阁楼,厉声呵斥他为什么不去警局守着?
花生浑身被雨水打湿,头发一缕缕粘在额头,说:“榴莲酥过去了。我来看看老大,究竟发现了什么线索。”
我心下稍安,得意之情再次燃起,把照片甩在他面前,将狠狠他嘲笑了一番:“啧啧啧,可惜你们瞎忙活了那么久,还不是得靠我。”
他将照片拿在手里,疑惑之情渐浓:“老大,这照片谁给你的?”
我不满,什么叫谁给我的,这是我通过冷静的分析,大胆的推理,细心的搜证,才最终找到的证据。
我从他手中抢过照片,一把将他推开:“去去去,别妨碍我破案。”
只要我抓住这最后的凶手,所有的危机都将解决。
可花生像是吃了秤砣铁了心,不但没把路让开,反而还想抢我手中的证据。
“喂,你想干什么?”我一拳掐灭了他想谋朝篡位的心。
他捂着脑袋:“老大,按照道理,我们已经找到了所谓的证据,副本应该会通知我们完成支线,但是现在,什么都没有。”
我参与过的图书馆副本并不多:“或许,得把凶手抓住。”
花生却摇了摇头:“我倒是有另一种看法。不过…”
“不过什么?”我最讨厌他的一点就是说话永远只说一半。
“你需要做好心理准备。”
我:“???”……
凌晨22分,雨势转小,时针的针摆又向下走了一小格。
我和花生站在一座背靠山崖的小别墅前,“敲开”了它的大门。
松茸老头被我们从床上薅起来时,还穿着凌乱的睡衣,打着震天响的呼噜。
“美食镇要亡了吗?半夜三更的,你们这是要吓死人啊。”他拍着胸脯,没好气地骂道。
花生:“松茸爷爷,我们拜托您的东西有着落了吗?”
“就为了这个?”松茸老头哎呦了几声,“少年人,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心急把不了漂亮妞,你们再等几天。”
说完,他将被子往脑袋顶上一拉,整个人缩进被窝,再次打起鼾。
下一秒,被子就飞上了天。
老头子怒道:“你们究竟要干嘛!?不知道睡眠不足会影响我的男性器官!”
我可不懂尊老爱幼那一套,拎着他的衣领,将他悬空提了起来:“东西在哪!?”
老头双脚悬在半空。不停的挣扎。
终于他怕了,骂骂咧咧,一指书桌上的手札,“柑橘类水果汁写的文字,可通过在电灯泡上慢慢加热使其显现,但毕竟只是粘上去的那一点点,修复程度你们可别抱太大的希望。”
花生连连称谢,而我,则头也不回地甩开他,拿起了手札。
第一页:
…害怕,恐惧……她回来了,她来找…我们索命了…
…精神越来越差,…不好吃…,没有味道…
有什么…办法可以让我变得好吃起来?
第二页:
今天,是异变…的第1…,我还无…控制…能力,……用她的样子…,…在…边散心,他出现了,依然是那的可怕…,……,……。
他走向…,……诧异的话:你怎么在这?
等等,他为什么……,…酥油饼不是…死了吗?
我…不敢…,他把我…拉上了床。
第三页:
他骗了我们…10年…,用谎言迫使…签下…契约…恨…,…好恨,
恨!!!
第四页:
……
我翻动着第四页:“怎么全空着?”
“第四页的墨迹已经干了,完全没有粘在上一页的背面。”松茸老头解释道。
“可恶,”我狠狠抓了抓头发。
花生却道:“我大概能够猜到第四页写了什么。”
他揉了揉困倦的双眼,再次用那双圆圆的大眼睛看着我,示意我出门再说。
我俩重新回到了车上,关上车门,我迫不及待的问道:“究竟怎么回事。”
花生神色复杂,欲言又止。但最后还是说道:“老大,不是我说,如果你对大嫂的感情还不深,赶紧分开吧,否则,你这辈子也逃不出他的手掌心。”
“你懂个屁!”我又锤了他一拳,“我在他手心里不就等于他在我脚下吗?别废话了,这第四页到底写了什么?”
花生拜服于我的逻辑,连连称是,“这四页纸不属于燕巢咖啡,根据老大的说法,应该就是黑巧克力仿写的,那么问题来了。他伪造了这四页笔记,究竟是准备给谁看的?”
“肯定不是燕巢咖啡。他不可能连东西是不是自己写的都不知道。”我抓住来之不易的智慧,赶紧分析,“所以,这些多出来的内容肯定是燕巢咖啡死后才出现的。”
花生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老大,你去上了大脑扩容培训班?”
我懒得理他:“这么说。东西只能留给冰淇淋了,毕竟他是除我们之外,最后一个碰过笔记的人。”
现在的问题就是,为什么?
“是啊,为什么?”花生道。
“我让你回答没让你发问!”我双手环胸,右手五指像弹钢琴一样在手臂上弹动,关节发出咔咔的声音。
花生的欲言又止立刻消失的无影无踪,他拿出手札:“从这多出来的四页中,我们可以得出一个结论。
嫂子再一次骗了你,他和另外两人当年压根儿就不知道自己吃的是倒影,也不知道它与黄金太阳饼的纠葛。
他们或许一直以为自己杀了人。直到五个月前,大嫂意外变成了前大嫂,他在一次散步途中,偶遇了老大你。也正是那次,他发现了前大嫂没死的事实,他们吃掉的不过只是一个倒影。”
“什么大嫂,前大嫂?”我额头青筋直跳。
花生哦了一声:“我忘记了。大嫂和前大嫂都没有承认过你的名分。”
shift,我将一罐过期的红豆酱塞入了他的嘴里,让他好好体会体会东西可以乱吃,话不可以乱讲的道理。
冷静下来后,我悲催的发现,花生说的半点不假,那垃圾又骗了我,他说他不可能吃人。可事实上在十年之前,他遭遇海盗,漂流海上好几个月,在饿得双眼发绿之后,还是没抵抗住生存的本能,吃掉了他认为是人的倒影。
当初的他究竟处于怎样的绝望?
皮包骨头,精疲力尽,两眼昏花,甚至还一度出现了谵妄。脑海中只有一个想法,饿,好饿。
当鲜嫩的皮肉擦碰他的嘴唇,顺滑的血液流入他干涸的喉咙。又是一种怎样的感觉?
我无法体会。虽然我的饭量很大,但我从来没有体会过饥饿。
我相信这段经历变成了梦魇,深深笼罩着三人。
难怪他们谁都不愿承认博尔瓦纳酒属于他们。这三瓶酒是噩梦的起源,无时无刻不在提醒他们,过去犯下的罪恶。
他们不希望过去的秘密被揭开,最好的方式便是否认被海盗劫持。
然而虽然他们费力隐藏,却依然有一个人抓住了他们的把柄——章鱼烧,愤怒的章鱼烧没有告诉他们倒影的真相,而是以此威胁。
该死,那头章鱼怎么会这么聪明?不,一定是有人在背后帮他,说不定就是那个女巫。我在心中为自己的猜测鼓掌呐喊,当然,这绝对不是嫉妒,而是合乎逻辑的假设。
而另一边的黑巧克力三人,他们心中有鬼,所以才会心甘情愿为章鱼烧工作。
而黑巧克力之所以会慢慢失去味道,或许也正是因为他并未爱上章鱼烧,两人间所有的关系都是一厢情愿的胁迫。
想通了这个关键,接下来的一切突然变得像丝绸一样顺滑,所有问题迎刃而解。
果然,花生也说道:“章鱼烧欺骗了他们。但迫于武力和契约,他们无法摆脱章鱼烧。唯一的办法只有一个…”
我沉默了很久才将那三个字说出口:“杀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