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燃说完这句话,差不多又昏睡过去。
简晳拿起他的病历出去找值班医生问情况,拜托多加照看后,她得赶着回科室。
“你就放心吧,你男人就是我男人,有我照顾,保他玉体安康。”陆悍骁用轻松的语气安抚住简晳的心,“赶紧去上班。”
等人走了,陆悍骁才回到贺燃边上,坐在木板凳上翘起二郎腿。
“得了,醒吧。”
几秒之后,病床上的男人睁开眼睛,胸膛因为呼吸的急促而上下颠动。
陆悍骁说:“今晚没个一斤半,没法把你磨成这样,你要找工作,为什么不来找我?”
贺燃偏过头看着他,脸色一白,眼眸跟点了墨似的,“你给我介绍了资源人脉又怎样?别人看的是你面子,这些都是一时,再说了,你玩的那些路子太野,我没想往这方向走。”
“这话说的我都想靠你了。”陆悍骁有点受伤,“你可以看不起我的人,但绝对不能看不起我的钱。”
贺燃缓缓转过头,眼睛看着天花板,“你跟我不同,你再怎么玩,都有后台撑着,但这个底气我没有。我要是出了什么事,就算你能帮我兜着,这人情隔了两三道,求起人来你也为难。”
他深吸一口气,平静道:“哥们,有了简晳,我就输不起了。”
陆悍骁沉默闭了嘴。
急诊留观室里,只有吊瓶的药水在一滴一滴下坠。
“行,你有人爱你有理,我就在旁瞎嫉妒。”陆悍骁拂了拂膝盖上本就没有的灰尘,极轻的一声叹气,“你找的什么破公司,我回头给你查查。”
贺燃没应答这话题,只说:“你也回去吧。”
“我可不走,我得帮你换吊瓶。”
“不用,我能自己按铃。”
陆悍骁就马上伸手把床头的呼叫铃给放远了,“你够不着。”
贺燃:“……”
“给我一个守护你的机会,我放着小丽阿娇玫瑰不搭理来陪你,你怎么还撵人了呢,可别不好意思,哥们除了钱,有的就是义气。”陆悍骁也是个能侃的主,没完没了起来。
贺燃太阳穴胀痛,“我他妈最后没被酒喝死,反倒被你吵死就太亏了。”
吊完六瓶水,已近凌晨两点。
贺燃睡了一觉,人总算舒坦了些。陆悍骁坐在那打游戏,见他醒了,说:“我上去看过了,小晳还在手术室接生,估计天没亮出不来。你真回去?不住两天院?”
贺燃坐起身,“我没事,扛得住,叫医生来吧。”
被陆悍骁送回牙蹄路,贺燃轻手轻脚开了门,生怕惊醒睡着的外婆。
结果门一推开,他吓了跳,“哎大晚上的您不睡觉,坐客厅修炼呢?”
外婆脸上的倦色瞬间消退,生龙活虎站起来,“小兔崽子,工作第一天也不按时回家,我还以为你去搞传销了。”
贺燃进屋换鞋,带上门笑道:“有时间就多去跳广场舞,别瞎想有的没的。”
“我还懒得想呢,快过来烤火,锅里还有酒酿丸子,我给你热热。”外婆披着大棉衣去厨房。
贺燃望着她的背影,笑骂,“越老越墨迹,操一辈子心不嫌累。”
“工作好不好啊?见到领导了吗?可得控制脾气不许打架听见没。”
贺燃接过热腾腾的宵夜,就听老太太一番唠叨。
他端起喝了一大口,鼓声道:“在个做电动车的公司做助理,好着呢,放心放心。”
“那可好。”外婆不停点头,“助理好,助理好,正经活,有出息。”
贺燃低头,勺子和碗壁轻轻碰着,他说:“这就叫有出息了?”
“当然啊”外婆女高音,语气里拖出长长的得意,“你以前干的活一点也不好,别看我人老,心里都知道的,钱来的快有什么用,栽进去,可就不好出来喽。”
贺燃默默无言,只用鼻音颤出一个字:“嗯”
“吃了就去洗澡,我给你泡杯蜂蜜水醒醒酒,外头不容易啊,不容易。”外婆指着沙发上一叠干净衣裳,“都给你放那了。”
客厅只亮着一盏小灯,昏昏黄黄的灯光刚好照亮旧久的餐桌。
贺燃的身子浸泡在这柔光里,艰难地低下了头。
———
第二天七点,贺燃换下昨天那身西装,穿了件短外套去公司报道。
公司名字挺奇葩,叫千里马电动车,在城市三环边上,地理位置还算通便。贺燃转了一趟地铁,早早地等在了人事部。
这公司规模不大,租了一层楼当办公点,人事经理是个三十往上的女性,人叫肖姐。见着贺燃很是热情。
“这是工牌,门禁卡,助理岗位每个月有一百块话费补助。实习期三个月,转正后你就能拿正式工资。”
贺燃点头道谢,不卑不亢,也没一丝巴结畏惧的心思。
坦荡与平静能让一个男人的气质升值,加之贺燃长相带感,宽肩窄腰下那双长腿一撑,放哪都是扎眼的风景。
很快,来了个大帅逼的消息成为公司女职员聊天的热点话题。
昨晚上那位王总喝多了,一天都没来公司,贺燃落得清闲准时下班。
他走出公司大门给简晳打电话,“你在哪呢?”
简晳接得飞快,声音染着笑,“你回头呀。”
贺燃一转身,就看到一身白色呢子衣的简晳站在马路对面冲他招手。
绿灯一亮,贺燃便急不可耐地跑在了第一个。
简晳看他远奔而来,伸出手,“燃哥,我要抱抱”
贺燃心都化了水,冲过来就把人一把抱离地面转了小半圈,“叫我什么呢?嗯?”
简晳被转得咯咯笑,“贺燃,老贺,燃哥,燃燃,贺老大。”
“很嚣张啊简医生。”贺燃故作凶状,往她臀上一拧。
简晳又疼又好笑,赶紧改口,在他耳朵边轻轻一声,“好痛啊,老公……”
贺燃耳朵都爆炸了,全身循环过电,就听到简晳又哼唧:“抱抱不够,还要亲亲。”
她微撅的唇,合出一个漂亮的圆,等着贺燃来填满。
一低头,就是一世界的温柔。
“唔……别吃我舌头。”
贺燃被她吸得舌尖发麻,“我靠,热情的沙漠啊宝贝。”
简晳捧着他的脸,弯眼笑,“庆祝你第一天上班的奖励。”然后她踮起脚,小声说:“今晚去我家,不走了行吗?”
贺燃逗她,“你准备用什么留住我哎?”
简晳低垂眉目,经过他身边绕去驾驶座,轻飘飘丢了句,“你怎么用我,都行。”
贺燃后知后觉,笑骂了一声,“妖精。”
上车后,简晳说:“我买了好多菜,回家做饭吧。”
贺燃往后座一看,几个装满食材的大塑料袋,还有一瓶红酒。
“你下厨?”
“可以啊,但我不会太复杂的菜,一些家常小炒你别嫌弃。”正好碰红灯,简晳拉上手刹,从储物格里拿出一瓶牛奶。
“给我这个干吗?”贺燃接过,一看是儿童q|q星。
简晳转头望着他笑,“祝你从今以后茁壮成长”
贺燃恨不得把她往死里亲,伸手捏捏她的脸,“好好好,白天努力工作,晚上卖力伺候你,以答谢你一奶之恩。”
简晳哭笑不得,“那我赚大了。”
贺燃用吸管把奶给戳开,递到她嘴边,“张嘴。”
简晳就着他的手,咬着吸管唆得滋遛滋遛。
绿灯了,贺燃收回手,接着喝她剩下的半罐奶,哇靠一声,“老婆的奶就是好喝”
简晳一愣,刚要发飙。
贺燃贼兮兮地迅速纠正,“我的奶被老婆喝过,真是更甜了”
这话一听没毛病,简晳神色复杂地回忆了一下贺燃吸奶的画面,瞬间浑身燥热,手指抠紧了方向盘。
回到公寓,简晳在出门接他下班之前,就把葱姜蒜都备好,一进门就往厨房忙活。
贺燃把人堵在门口,耍赖似的抱着她不让走,“我肚子不饿,你先把它喂饱。”
简晳偏头躲他的吻,“你又耍流氓。”
贺燃手从她衣摆伸进去,呼吸微沉,“流氓是谁,我不耍他,我只耍我老婆。”
正难舍难分,手机铃声不应景地响起。
“日。”贺燃低骂,拿出一看,是公司王总。
他松开简晳,走到一边接听。王总开门见山,“小贺啊,你到宝山饭庄来一下,咱们给徐总接接风,你打车,半小时要到,要个发|票,回头找财务报销。”
贺燃望着简晳,面有难色。
“没事,你去吧。”简晳轻松笑道,走过来捏捏他的手,“晚饭吃不成,就留着回来给你当宵夜。”
贺燃点点头,眼神抱歉。
简晳也没耽误,穿外套穿鞋,“这个点难打车,在哪,我送你去,不许说不,不许愧疚,不许觉得我委屈。”
她蹲在地上,头发顺着侧脸垂到膝盖,“我就是你的专职司机,哪怕去跑滴滴打车,我也只接贺老大的单。”
就这样,贺燃在简晳的目送下,踏进灯火亮堂的饭店大门。
他在门口停住回头,隔着鼎沸人声,简晳滑下车窗还没走。得到目光巡礼,她眼睛一下子变亮,对他摆手,示意他别停留。
很快,简晳收到一条微信。
[开车慢点,等老公回家,乖。]
———
王总专责公司销售,但他是个不怎么靠谱的货色。这是贺燃和他吃的第二顿饭局,已经看出了他的不着调:巴结谄媚,格调尽失,沾染了太多市侩丑陋的嘴脸。
今天这个客户听说大有来头,手里拽着几百万订单的生杀大权,王总脸都快给对方当板凳了,一个劲地让自己公司人敬酒。
贺燃是夹着尾巴装老实人,有求必应,“您这号人物我在业内久仰大名,今天真是高兴,酒肉香,朋友真,干”
他说话中听,到了场合,骨子里天成的豪迈仗义气质展露无遗。
客户被哄得身心舒坦,笑眯眯地对王总说:“你是找了个好助手,好眼光”
王总挺得意,“那是,几百份简历里,我一看他就顺眼。”
饭局结束后,王总又领着人往楼上早就安排好的包间去,“都是新来的,那腿长啊,缠着腰一定让您舒服。”
客户醉酒脸红,心领神会地笑眯眯。
王总又拍拍贺燃的肩,“表现不错,挑一个去,最漂亮的那个别选,留给客户。”
这档子事,贺燃看得太多,他客气回绝,“领导,您玩好就行,我门口抽根烟,有事你们叫我。”
“嘿?那怎么行”听见话的客户醉醺醺的不乐意了,手往贺燃脸上一指,“必须玩。老王,咱们这生意能不能做成,可是要双方共同努力的啊。”
话的意思太明显,王总赶紧暗示贺燃,“听见没,赶紧的,别坏事。”
他们在大厅,动静不算小,走走过过到处都是人。贺燃抬头的无意之间,看着前面走进电梯的一个背影似乎有点眼熟。
没空多想,领班叫了六七个小姐过来,个个脂粉厚重。
被排给贺燃的小姐,心里都快美开花了,对着那张英俊的脸,倒贴都愿意。
客户特重口,左搂右抱着两个进了房。
王总把贺燃也往里头推,“别惹客户不痛快,这是公司职责,墨迹什么进去”
贺燃不想惹事,顺从着进了房间。
一进去,那小姐就去解他的皮带,被贺燃的瞪眼给唬住,毫无温度的五个字是今晚他俩的唯一交流。
“离我远一点”
一个小时后,客户那边完事,贺燃斗地主也打到了全区第一。
“以后这种应酬难免,好多人想出来,我都不带他。”王总拍着贺燃的肩膀,邀功似的说:“小贺你啊,得努力,得多为公司做贡献,大好前程才会等着你嘛”
“是是是。”贺燃点头殷切应答,帮他们拉开车门,笑着提醒:“领导,上车。”
“你住哪啊?要不挤一挤,把你送回去。”王总语气假惺,霸着后排的座位身子却没动。
贺燃平静从容,“不敢麻烦领导,我自己能回去。”然后又跟司机打了招呼,“哥们慢点开,一定要把王总平安送达。”
酒肉散去,贺燃收起八面玲珑的面具,低头用鞋底磨着地上的石子。
短暂的几秒迷茫后,他没多停留,准备打车回家。
刚往前走几步,就看到几米远的地方有车在用大灯晃他。
贺燃用手挡了挡,“操,想上天吧”
他刚准备发飙,那车还响起了喇叭,声音有点熟,贺燃一愣,不可置信地再抬起头。
大灯不晃了,白色车身像一道温柔的风缓缓开了过来。
简晳下车,揉着疲惫的眼睛,“滴滴打车,贺老大,照顾一下生意呗。”
贺燃差点倒地,“你,你怎,你怎么……”
打断他的结巴,简晳说:“我来接你下班啊,你肯定得喝酒,我担心你,我在家待不住。”
冬夜风寒,一阵阵地吹,贺燃眼眶酸了。
简晳歪头,冲他笑,在原地张开双手,“过来给老婆抱抱。”
贺燃跑过去,脚步迈到最大,用尽全身力气把她圈在怀里。
哪怕被紧箍得不能呼吸,简晳也觉得幸福至极。
她小声说:“你刚才是不是要哭了啊?”
贺燃没吭声。
简晳想抬头,被他一把按住后脑手,沉声说:“别动。”
简晳很乖,轻轻说:“你是男子汉,想哭的时候只能去一个地方。”
贺燃压下了情绪,笑着问:“去哪里?”
霓虹耀尽这天地间的清欢,风把她的声音拉得又远又长。
简晳拍拍贺燃的肩,说:“……我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