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到了约定的地点,自称是导演助理的人将我们带到了一个大的等待室。粗粗一看,里面坐了不少人。我知道他们都是和我一样来试镜的,有些叫得出名字,有些叫不出名字。但和席宗鹤比,他们都不是威胁。

助理让我们在里面等一会儿,说到时候会叫名字。

我和桑青找了张空沙发,坐了大概一刻钟,等待室的门再次被打开,助理让被叫到名字的跟他一起出去。自此之后,间隔长的大概十几分钟,短的也就五六分钟,等待室里的人不断被叫走。

又等了一个小时,等得我都要打瞌睡了,助理终于叫了我的名字。我起身看了看四周,已经没有人了,我竟然是最后一个。

桑青在我离去之际突然抓住我的手,低声道:“别紧张,就算这个角色试镜没成功,我们还有别的机会。”

到底是谁紧张?我的手都要被他抓青了。

我拍了拍他的手背道:“我知道的,不会有心理负担。”

助理带着我弯弯绕绕走了一大圈,走到一扇标着“会议室”的大门前,刚要推门而入,忽然远远听到脚步声。我朝走廊另一端看过去,就见席宗鹤带着唐丽大步朝我走过来。

他穿着一件修身的棕色风衣,头发简单打理了下,造型不会过于时髦却极富质感,衬得他身高腿长,黄金比例。

我没想到会与他在这样的情况下相遇,一时身体僵住了,连脸上表情都僵住了。

“你怎么会在这里?”席宗鹤脱下脸上的墨镜,乍一见到我,很有些不可思议。

离得近了,我甚至能闻到他身上男士香水的味道。

为什么会在这里?这句话应该我问才对吧。

“我是来试镜的。”

他满脸见鬼表情:“你来试镜?试哪一个角色?”

我报了个角色名。

他诧异地挑眉,就像在看一个笑话,完全没把我放在眼里。

“哦,我也要试这个角色。那就各凭本事好好加油吧。”他唇边带笑,路过我时拍了拍我的肩膀,让我都有些搞不清楚他到底是想鼓励我,还是在向我示威了。

席宗鹤这两年稳重不少,让我都有些忘了22岁的他是有多高高在上,多讨人厌了。

他头也不回地离去,唐丽跟在他身后,经过我时双手合十拜了拜,无声地做着“对不起”的口型。

我冲她干巴巴地笑了笑,那笑甚至维持不到两人彻底消失在走廊尽头。

能跟着名导的助理也是非常有眼力见的,并没有因为这个小插曲而露出什么探求的眼神。

“请进吧。”等席宗鹤他们走远,他替我推开了会议室的门。

我朝他道谢着进了室内,一眼看到一共三个人坐在屋里,有点像是选秀节目的海选现场,一旁桌子上还堆着不少道具。

最中间的是本片导演马巍相,左边是著名制作人袁安,右边是这部电影的编剧刘万谚。这三个人号称娱乐圈的金牌搭档,我早就做足了功课,是以不用介绍我就准确的从左到右一一问好。

我要试镜的是部古代权谋大片,暂定名叫《风声鹤唳》,具体的剧本我当然是拿不到的,现在手上的只是一页片段。试镜的角色是一位骁勇善战,野心勃勃的王,和我过去演的傻白甜、高富帅有着本质的区别。我打算把这部电影当做自己的转型之作,毕竟我已经二十八了,青春饭也快吃到头了,再不到出点成绩,恐怕是越来越不好混了。

“不要紧张,旁边有很多道具,你要是有需要,可以去挑选。”袁安说话有很重的港台腔,但人很亲切,说话带笑。

我深吸一口气,再缓缓吐出,往旁边道具台走去。

剑,衣服,玉佩,道具不少,我回忆着自己得到的那一页片段,最后选了把剑。

回到三人面前,我朝他们颔首示意:“我准备好了。”

还是袁安开口:“你就即兴表演吧。”

我得到的那页剧本其实信息很少,就简单说了下角色的背景生平,并给了一些台词片段。

来之前我已经反复背熟了那些台词,袁安让我即兴表演,我索性就表演了一段剧本里的台词。

“这些年,我待你不好吗?”剑尖指地,我绕着眼前空无一人的一小块地面缓缓踱步,“珍馐华服,我何曾亏待过你们姐弟?多少人要我杀你,我都不忍动手,却不想养出了你的狼子野心!”

我执剑的手微微颤抖,眼圈也发起热来。

一幕戏前后不到五分钟,表演完后,我吸了吸鼻子,倒提着剑向袁安三人拜了一拜。

“三位老师,我已经表演完了。”

马巍相手里夹着烟,问我平时还有没有一些别的兴趣爱好。

我告诉他我喜欢画画,画油画。

他来了些兴趣,问我油画难不难学。

“我也学了没几年,耐着性子其实不难画。”

他想看看我画好的画,我不知道这和试镜有什么关系,但还是欣然翻出了手机里的昔日画作,拿过去给他看。

画里是两叶小舟,一湾码头,夕阳余晖下,海面波光粼粼,将所有事物都染上了金黄的色泽。

三人凑在一起看了起来,片刻后马巍相眯眼道:“画得很不错啊,看来你是个很有耐性的人。”

我笑着摆手:“马导谬赞了。”

马巍相将手机还给我,与左右两位工作伙伴交头接耳一番,接着便让我回去等消息了。

先前还升起一些希望,觉得试镜时间破了十分钟,可能有戏,可对方一说回去等消息这几个字,我就知道完了。回去等消息,这几个字我不知道已经听过多少遍。我有预感,这次的试镜会以失败告终。

回去的车里桑青可能是见我失落,故意变着法儿的引我说话。

“刚我见到席先生了,他还认得我,问我怎么在这里呢。”

我看他一眼:“他也问我了。”

“我看他脑子挺清楚的呀,记得好多以前的事儿呢,说不定过一阵就全都想起来了。”

我要是也有他这样的自信和乐观就好了。

“借你吉言了。”

下午没工作,我直接让桑青送我去了画室。

席宗鹤的家始终不是我的家,我的房子又被顾霓给占着,不方便总往那儿跑,就在市中心租了个小单间,不住人也没家具,就摆我那些画具和画稿用。

这个爱好也是近两年才有的,席宗鹤喜欢收藏字画,我就想讨他欢心,画一幅画送给他。不想这画技还没练成,他就失忆了。我自己都没了着落,更不要说画了。

我掀开屋子中央盖着画架的白布,露出底下画到一半的葵花田。

席宗鹤复健时,我总爱送他向日葵,因为我觉得这种花饱含积极乐观的精神,一见它就潜意识想到太阳,想到夏天,想到蓬勃的生命力,心情也会变好。

我这画技全靠自我摸索,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一幅画就得画大半年。本以为会在合约期满前画完,现在看来是不能够了。

消磨了一下午,回衡岳山庄时已经是晚上六点。

一进门我就看到席宗鹤坐在沙发上闭眼假寐,听见响动,他缓缓睁开黑沉的双目。

“你去哪里了?”

我一愣,寻思着他这是怪我回来晚了吗?

“我,我不知道你这么早就回来了……”

本是胡乱应付他的托词,却引出了早已有所预料的消息。

他懒懒掀唇:“你说和马导他们的饭局?我不喜欢应酬,让唐丽去了。”

果然,这么说,角色已经十拿九稳了。

我嘴里泛苦:“恭喜你。”

他从沙发上起身,缓缓走向我:“这个角色根本不适合你,就算没有我,你也得不到这个机会。”他在我身前立定,“我相信你也知道我是为了什么参加试镜。我不愿意骗你,但我现在的确心里只有江暮,没有你。”

席宗鹤要比我高半个头,被他俯视时,会格外有压迫感。

我抬起头看着他,笑容几乎要维持不下去:“凡事总要试过,才知道合不合适。”

我一语双关,随便他怎么理解。

他一愣,随即冷笑:“你以为这是鞋吗?非要试过才知道挤脚。”

我看着他不说话,心里觉得他说得不对。

要这件事真像试鞋那样简单就好了。

哪怕磨出血来,砍掉脚趾,折断骨头,我也会让自己适合这双鞋。

吃饭时我与他没有言语交流,气氛甚为尴尬。吃完饭我俩也是早早各自回房,互不搭理,活像多跟对方待上片刻,就要被彼此吐出的二氧化碳毒死。

晚上唐丽给我打了个电话,中心思想概括一下,就是安慰我,鼓励我,要我不要放弃。

“这算怎么回事?他要真跟江暮合作,消息一爆出去,不知道要引起怎样的风波。”

唐丽叹气:“你不知道他多倔吗?我拿他真是一点办法都没有。不过转念一想,这对影片热度也是件好事,最终选择小鹤,应该也有这方面的考虑。”

我知道她这样说纯粹就是为了安慰我,我虽然不在席宗鹤试镜现场,但光用屁股想都知道他演技必定是吊打我们一竿子野鸡的。有颜,有名气,演技还好,与另一主演又有话题度,这样十全十美的人选,马巍相是脑子进水了才会弃之不用吧。

“不过小棠你别担心,我已经跟马导谈好了,他会给你安排另外一个重要角色。”

我一惊:“你和马导谈的?”

唐丽知道我在想什么,忙道:“放心,小鹤不会知道的,电影又不是我们投资的,马导想用什么人是他的自由,不需要知会小鹤的。你只管用心演戏,顺便盯一盯小鹤,别让他乱来。”

原来这才是她真正的打算。

她也是为了席宗鹤操碎了一颗老妈子的心。

尚未进组,我就是想想我们三个在同一屋檐下拍戏,都有种荒诞漫过胸膛的窒息感,修罗场也不过如此了。

“好,我知道了。”我向她保证,“你放心,我不会让他同江暮搞在一起的。”

他最倔的样子我都看过,最倔的时候我都经历过,还怕这点小风小浪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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