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月的时候,席宗鹤的戏份也拍完离组了。我与他一同回到了我们居住的城市,只是下飞机后便分道扬镳,他走他的道接受粉丝迎接追捧,我走我的道躲避狗仔穷追猛打。
桑青开着车来接我和雯雯,看他精神状态,最近我那事应该已经压下去了,不然他不能有闲情给自己化上这样完整的妆容。
“后排有份合同是给你的,有档综艺节目特别指明了要你做常驻嘉宾,真是奇了怪了。”他说话的时候,假睫毛都要眨得飞起来。
雯雯将合同从后面递给我,连着策划书一起。
我将两份东西翻开看了看,假模假样同桑青开起玩笑:“虽然我现在是很凉,但你也稍微注意下言辞吧。请我怎么奇怪了?说不定他们是档夜总会歌舞秀呢?”
雯雯在后座一个没忍住笑出了声,被桑青透过后视镜结结实实瞪了眼:“笑什么笑,很好笑吗?”
小姑娘立马缩着脖子收声,将怀里的背包更加搂紧了些,似乎想要以此抵御桑青的冷眼攻击。我回头冲她暗暗眨了眨眼,让她不要理会这恶霸的蛮横压迫。
“什么歌舞秀,你看认真些,这是档乡村农家乐节目。几个固定嘉宾花费三个月时间经营一家农家乐,提供食宿,种田养鸡,接待各色明星素人。”桑青要不是这会儿在开车,估计恨不得把我的头按到合同上,“我了解了下,这节目相当财大气粗,无论是播放的卫视还是独播网络平台,都是数一数二的优质,你可要好好把握,不能错过了。只要综艺做得好,你就能咸鱼翻身。”
我懒得纠正他用词,仔细将两份东西看起来。如桑青所说,的确是档财大气粗的综艺,只是这样好的一档节目为什么要找我?难道也需要我去给它操热度增加话题度吗?
我实在好奇制作组请人的标准,但既然桑青看过了也说没问题,我总是相信他的。他跟我这么多年,一直尽心尽力为我,想要将我捧红,可惜我是个扶不起的阿斗,浪费了他一身好本事。
翻到签名页,我流畅地签下了自己的大名,便又将合同递回给了雯雯。
接着对桑请道:“送我去画室吧。”
席宗鹤还有工作,不会这样快回衡岳山庄,我可以趁这段空闲去做些自己的事。
到了画室楼下,桑青问要不要等我。我寻思着怎么也要一两个小时,就让他们先走。桑青想了想,说他先和雯雯回工作室,等我要用车了再打电话让雯雯来接我。我点了点头,挥别二人下了车。
打开画室大门,油画颜料特有的难闻气味便扑面而来。我忙打开所有的窗户,以驱散这静止了两个月的沉闷空气。
画室正中仍然树立着我画的那幅向日葵,我上次离开时已经将它画完,经过两个月的晾干,上面的颜料已经完全干透。
灿烂的,金黄的向日葵,插在蓝色的玻璃花瓶里,被微风吹起的窗纱不经意勾住了一朵花盘,阳光漏进来,在桌上染出点点光斑。是我记忆中,他病房的一角。
我用手抚了抚那层斑驳的颜料,的确不是怎么好的构图,无病呻吟的意境,还不如当初只画向日葵。然而现在说什么都晚了,席宗鹤的生日近在眼前,要改也来不及了。
将画从架子上取下,我拿出了早就准备好的画框,工具一应摆齐,着手开始了装裱工作。
可能我的确不适合干细致活,锤子锤了没两下,差点没把手指锤骨折。我甩着吃痛的手指,蹲在地上默默骂脏话。
这年头做什么都不容易,想讨好金主,还要费尽心思自学油画和装裱。
我瞧了眼被锤到的大拇指,一会儿功夫已经渗出了红血丝,过两天一定会发黑发紫。
抽着凉气,忍着手指上隐隐的痛楚,我最终还是花了一个小时将画装裱完成。用油纸细心包好,看了眼时间,我给雯雯打了个电话,让她出发来接我。
将油画抱到车上,雯雯好奇地回头来看:“棠哥,你终于画好了呀?这是要送给席先生的吗?”
我折腾了大半年,他们送我来去,还要替我买材料,我要做什么总瞒不过他们。
“给他的生日礼物。”我含笑拍了拍座椅上的油纸包,“希望他会喜欢。”
雯雯斩钉截铁道:“你这么用心,他一定会喜欢的。要是有男人这样对我,我早就嫁了。”
我望着窗外的风景,没有接话。
你喜欢对方,他自然送什么你都视若珍宝;可你若是不喜欢对方,他做得再多也是负担,不仅不会感动,还会觉得很讨厌。感情是个磨人的小妖精,不能有一丝一毫勉强。不是我待你好,就一定会有回报的。
回到衡岳山庄,我将油纸包好的画放在进门的地方,独自上到最顶层,进了阳光房。
我靠坐在软垫上,静静望着远处夕阳在城市高楼间缓缓沉没,最终只留下一道金色的镀边。
整栋房子都通了暖气,因此就算没了阳光,我也不觉寒冷。
华灯初上的摩登城市与山上的我遥遥相对,中间隔着一大片茂密的黑黝森林。天暗下来了我才敢这样往下看,要是白天,看一眼都会觉得头晕。
忽然,缠绕在阳光房四周的暖白色装饰灯以一定频率闪烁起来。
“怎么不开灯?”
我看向门口,席宗鹤一手按在开关上,外套都没脱下,站在那里拧眉看着我。
“席先生……”因着旧日习惯,我脱口而出。
他古怪看着我:“我一早就想问,为什么你总是叫我‘席先生’?在医院我醒来的时候你也这么叫我。”
因为我只被允许这么叫你啊。
我起身朝他走去,伸手抱住他的腰,腻歪着道:“这是我对你的爱称啊,你不觉得很有意思吗?”
他不太理解我的情趣,睨了我一眼,转身下了楼。
“我看到门口摆着一个油纸包,像是一幅画,你买的吗?”他脱下外套挽在肘间。
我跟在他身后,亦步亦趋地下着楼梯:“我画的。”
“你画的?”他突然停下步伐,回身看我,无比意外地向我确认。
那模样,就像看到一只狗突然开口说了人话。
我指着自己鼻子,一字一句,清晰地又说了遍:“对,我画的。”
他收回目光继续往楼下走去,只是这次加快了步伐。
我仍然不紧不慢赘在后面,下到最后一节台阶时,正好看到他从地上拿起那幅画,要将它的包装拆开。
“画是我画的,但我也没说要送你,你怎么就拆上了?”我双手插兜,靠在楼梯扶手上。
席宗鹤的手一顿,须臾后又毫不在意接上动作:“大不了我等会儿再给你包上,你总不至于连看都不舍得给我看一眼吧?”
拆去包装,他将所有的灯打开,似乎想要看得更清楚些。
“竟然还是油画?”他看了眼画,又看向我,“你要送给谁,为什么是向日葵?”
他是一点都不记得了。
我走过去,摸着精美的画框道:“你的生日不是快到了吗?这是送给你的生日礼物,就是……觉得向日葵好画才画的。”
他可能一辈子都记不起来了,这五年间属于我和他的记忆,终会成为只有我一个人的回忆。
“送我的?你有心了。”他瞧着挺喜欢我送的这份礼物,看了许久才放下,还说要找个显眼的地方挂起来。
可能收了礼物,也想礼尚往来,他忽然问起了我的生日。
说起这个,也是巧的没法再巧的一件事,简直就像老天爷的恶作剧。
“和江暮同一天。”我叹口气道,“你以前都不允许我过生日,说糟心。”
糟心是真,不过生日却也不怪席宗鹤,我本来就是不过生日的。连饭都吃不饱,生日对我这种人来说,就跟奢侈品一样。
席宗鹤闻言脸上的笑意淡了些许:“哦……”
我瞬间有些后悔,刚刚气氛那么好,我为什么要突然提起江暮那个烂人?好了,现在气氛都毁完了。
我正暗自想着要怎么补回来,席宗鹤忽地将我抱起来,托着我的屁股将我抵在了墙上。
“那你以后都可以过生日了,我允许你过。”他朝我压过来,吻上了我的唇。
那还真是……谢主隆恩了。
勾住他脖子,我双腿环在他腰间,整个人犹如一株爬山虎般攀附在他身上。我按着他的后脑不断加深这个吻,唇舌相交,在彼此口腔留下属于自己的气息。好似两条接吻鱼,黏上了就难以分开。
他揉捏着我的臀部,力气很大,几乎要生出疼痛。
我模模糊糊地从喉咙里发出呻吟,全被他含进嘴里。直到产生了缺氧感,我才向后退着结束了这个吻。
他的唇上水光一片,叫我忍不住又凑上去轻轻啃咬了口。喘匀了气,我还想追逐着他再来一个吻,却被他避开了。
“顾棠,你爱我吗?”
为什么一直要纠结于这个问题?
我不敢去看他的双眼,只能蹭着他的侧脸,双唇贴在他耳珠上低喃着道:“爱你,我最爱你了。”
他紧紧抱着我,仿佛要将我按揉进自己的身体里。
“如果我永远都恢复不了记忆,你还会爱我吗?”他的嗓音粘腻,含着水气一般,“还会一直这样陪在我身边吗?”
他用柔软的双唇摩挲起我的脖颈,带来一波波令人战栗的酥麻。
“会……”我闭上眼,仰起脖子,将脆弱的喉结完全展现在他面前。
他啃咬着我的肌肤,脚下开始移动,很快将我丢在了卧室大床上。
“你可不要让我失望啊……”他跪在床上,居高临下地盯着我,“撞南墙的滋味,我不想再尝。”
我心里一动,刚要抓住这句话的尾巴,细想他话里的深意,席宗鹤便双手交叉从下往上脱掉了自己的薄毛衣,再次压上来吻住了我。
我仰在床上,脑子都成了浆糊。逐渐沉沦在情欲间,很快忘了要去深究这件事。
抵死缠绵。
这一整晚,我脑海里便都是这四个字。比起自己快活,他似乎更乐于看到我为他癫狂,尖叫哭喊。做到最后,我身上每块肌肉都在叫嚣罢工,连嗓子都坏得发不出任何声音。
“顾棠,舒服吗?”他舔着我的眼尾,将落下的泪水卷进口中。
我吊在他身上,气息恹恹,颤抖连连,连眼皮都在打颤。
“嗯……”我虚弱地逼出一个音节,骨头酸的再也浪不起来。
他发出一声轻笑,凑过来又将我吻住,只是这次完全不带侵略性,甚至透着一丁点的温情脉脉。
我无比餍足,在他的亲吻中昏睡过去。
再醒来时,已是凌晨三点。
床上不见席宗鹤,但仍留有余温。我们都没吃晚餐就开始床上运动,这会儿半夜醒过来,简直是加倍的饥肠辘辘。
我披着床单下床,脚才沾地,膝盖一软差点跪下。席宗鹤想要伺候人的时候,简直无人可挡,连我这个前陪酒少爷,都要望尘莫及。
我磨磨蹭蹭往外走,屋子里很静,我就着唯一的一点灯光,最后在客厅里找到了他。
他背对着我,脚边摆着我送他的那幅向日葵,似乎是正准备将它挂起来。
“也不用这么着急吧?”我好笑道,“明天挂也是一样的。我好饿,你要不要吃东西?我看看冰箱里还有没有……”
“这是什么?”席宗鹤转过身,手里拿着一叠纸,目光冰冷地质问我,而在他身后的墙体里,是一只已经被打开的保险箱。
我一瞬间明白过来,他想要换画,结果发现了保险箱,找到了合同。
人就不该有一丝侥幸……就算失去了记忆,谁说一定会忘记密码?
我的笑脸一下子僵在脸上,室内依旧温暖,可我却没来由的觉得冷,这股巨大的寒凉冲击着我的四肢百骸,几乎要将我冻成一具没有呼吸的雕像。
“我……”我张了张口,不知道该说什么。
其实也没什么好说的了,以他的智商,早该在发现合同的时候就想通前因后果,我说什么都是画蛇添足。
席宗鹤看着我,忽然笑起来,只是那笑极尽嘲讽,带着冰冷的怒意。
“你骗了我。”
那一刹那,我仿佛还在戏里,简直分辨不出他到底是受我欺骗的席宗鹤,还是受了挚爱欺骗的庆黎。
“你根本不爱我,你不过是为了这份合同。”他像是好不容易弄明白了这件事,五指紧紧抠着那份合同,几乎要将它抠烂,“顾棠啊顾棠,你让我像个傻子一样相信了你,你怎么能这么恶心?”
我浑身巨震,简直要站立不稳。
无论是几岁的席宗鹤,我深知一点——欺骗他的人,他永远不会原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