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错是被冷醒的,醒来发现自己竟然在公园长椅上睡着了,也是有点丢脸。肩膀被AK的大脑袋压得有点麻,他稍微坐起来一点,身上就有什么往下一滚,下意识地低头抓住一看,是一瓶农夫山泉。
身边除了AK还有其他人的体温,他抬起头,看见了坐在长椅扶手上的隋轻驰,他一条腿斜跨在扶手上,傅错看见自己的黑色吉他包就靠在他*,隋轻驰一只手拿着手机,一只手搭在吉他包上。
少年黑色T恤后背中央的位置被压了道褶皱,应该是自己睡着后头靠在他身上压的,傅错有些不好意思,坐起来问:“几点了?怎么不叫我们啊?”
隋轻驰没有回答他,低头对着手机,不知道在想什么,背影十分沉默。傅错摸出手机看了看,发现竟然睡足了一个钟头:“都三点了?”他又抬头看隋轻驰,“你就在这儿守着我们坐了一个钟头?”
隋轻驰才站起来,提起吉他包背在自己肩上,说:“醒了就走吧。”
傅错觉得有哪里不对劲,因为隋轻驰说话时没有回头看他,但他又说不上来究竟有什么不对,因为名为隋轻驰的少年原本就是很神秘的。
中考前还有一场直升考试,达标的学生可以直接升入本校的高中部,傅错当年就是和谭思一起升上来的,埋头苦读了几个月,最后刚刚好过线,升入高中后又认识了AK,才有了西风的缘分。今年隋轻驰也参加了直升考试,AK听了还有点奇怪:“少爷这种成绩可以考去更好的学校啊,虽然咱们学校也不差就是了……”
傅错没觉得哪里不对,隋轻驰成绩虽然不错,但这种事关升学和前途的事,也是要力求保险的,毕竟中考时考砸的优等生也不少,隋轻驰的成绩据他观察下来,波动还蛮大的,好的时候能进年级前十,不好的时候能跑二十开外。他们学校年级前十差不多都能进全市排名数一数二的高中,二十开外就有点悬了,还不如就留在本校。
也不知道隋轻驰打算考哪个高中,会不会离他们很远。西风好不容易才拥有这样的主唱,太惊艳太耀眼,AK总在展望未来,他却不敢奢望长久。
因为隋轻驰要准备直升考,那周他们就停了一周排练和演出,放学后傅错拎着一口袋猫粮来到深渊大王住的巷子,还没走拢就听见乒乒乓乓的声响,旁边的店铺在装修,电钻在墙上钻得震耳欲聋,巷子里堆着垃圾和气味很大的建材,一片狼藉,深渊大王不知所踪。
他沿着那条街一路找,每次喊出“深渊大王”四个字就引来路人纷纷侧目,那条街都走到头了,还是没找到失踪的黑猫。
他停在街区尽头的十字路口,面对豁然开阔起来的区域,突然就有些茫然无措,手指紧紧地抠着装猫粮的口袋,心里涌起一股后悔,后悔当时没有把深渊大王带回家。
他可能再也找不到它了。
一直到天黑,傅错还在那片街区寻找着,问了附近的店铺和居民,有没有见到一只戴着红色项圈的黑猫,也都没有人知道深渊大王的下落。
晚上八点,垂头丧气地从便利店出来,忽然听见隋轻驰的声音:“傅错?”
他扭头,看见便利店靠窗的地方,隋轻驰正站那儿,手里挑着一戳泡面,见到他后他把叉子放回纸杯里,问他:“你在这儿干嘛?”
傅错看着隋轻驰,就像自己搞丢了对方最宝贝的东西,很久才艰难地出声:“……深渊大王不见了。”
隋轻驰看着他。
傅错有些慌乱地想,我得找点什么话来安慰他才行……
隋轻驰忽然眨了下眼,说:“没有不见啊,”他把那碗杯面放下,提上背包挎在肩上,走出来说,“我带你去找它。”
穿过那个十字路口,对面是一个住宅小区,小区大门旁的铁艺围栏邻接着下方的花台,花台底亮着一排灯,照亮了约一米高,修建整齐的小树丛。隋轻驰带他走过去,蹲在那儿喊了声深渊大王,没过一会儿傅错就看见黑猫从树丛中钻出来,戴着他们的红色项圈,依然很骄傲的样子。
原来只隔了一条街啊,傅错心想,害我担心死了,那一刻感觉自己好像面临了一场生离死别,鼻子都酸了。
隋轻驰蹲那儿挠着猫下巴,回头看他,说:“那边在装修,又吵又脏的。”
傅错问:“是你带它过来的吗?”
隋轻驰摇头:“它自己来的,我跟在它后面而已。”
“不愧是深渊大王呢……”傅错笑着打量着黑猫道。
隋轻驰抬头,看到傅错眼睛里好像蓄着一层水,因为被路灯照着,那双眼睛也变得特别明亮干净,好像那些感动又庆幸的情绪都变成了眼睛里颤动的光,他不自觉有些在意,想说“你是不是以为它死了”,又觉得这话太残忍,没准说出来十八岁的大哥哥真能掉下泪来,蠢蠢欲动又纠结挣扎地闭了嘴。
傅错走到隋轻驰旁边蹲下,抓了一把猫粮放手心里喂给深渊大王,抬头打量这个新住处,对猫咪说:“你眼光挺好的,这儿像个城堡。”
隋轻驰也回头看去,有高耸的尖顶,有草坪和树丛,还有潋滟的灯光,还真像个迷你版的天鹅堡。
傅错低头问深渊大王:“你是要住在城堡里还是跟我回家呢?”
猫咪只顾吃食没搭理他,反而隋轻驰看着他,问:“你那房子是租的吧,能养猫吗?”他猜是不能的,要是能养,估计早就抱回去了。
隋轻驰猜得没错,房东三令五申不能在屋子里养宠物,荷兰猪都不行,更何况是一只猫,但傅错很害怕下次再找不到深渊大王,就是真的找不到了。他真的很想养它。
隋轻驰低头看着傅错的手,这是弹吉他的手,又帅气又性感,对着猫却如此温柔……“要不然我养吧。”他说。
傅错愣了一下:“……可以吗?”
“我试试,”隋轻驰说,“和他们说一声,看行不行。”
他们是指谁呢?傅错想,不说家人,不说父母,只是“他们”……虽然隋轻驰说得这么轻描淡写,但他听得出这背后恐怕一点都不轻松:“不行不要勉强,我来想办法。”
“就试试呗。”隋轻驰说。
傅错看着他,但隋轻驰没有看他,他说话的声音第一次听起来没有底气。
隋轻驰回到家,推开的门后是黑沉沉的客厅,手里提着的背包垂在小腿边,他松了口气,按开了门边的灯,低头慢吞吞换了鞋,走进客厅把背包扔在了沙发上。
据说是回国了,但这都过去一周了,人也没回来,他每天回家都提心吊胆,生怕开了门看见屋里亮着灯。
因为那泡面只吃了两口,保姆阿姨又请假了,回来的路上他买了片吐司,从冰箱里取出一罐老干妈,拿刀片涂在吐司上,就这么吃了。
趴在厨房的料理台上,咬着那片吐司发着呆,小时候他养过一只荷兰猪,结局是被从窗户丢了下去,那时他除了难受无计可施,可现在他十六岁了,要是连自己的宠物都还保护不了,那真的很没意思了……
更何况这房子几乎是他一个人住,他妈一年到头天南地北地玩,这次回国大概待不了多久又会飞走,应该不会再管他养什么了吧,只要保姆阿姨不告状的话。
明天就要面临直升考,他却为了这种事情分心了,临走前傅错还问他明天的考试准备得怎样,他心不在焉地回了句“不用你操心”,其实是因为压根就没准备。
他的人生从来就是一团乱,准备得再多也无用,只有当乱麻缠身时,再认命地一个结一个结解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