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抑制剂

看得出策划的同学对这一场表演下了很大心思, 十分卖力地向各大时装周学习借鉴, 虽然服装都奇奇怪怪的, 但好歹勉强保持住了一些设计感,加上模特选的不错, 整体效果也算差强人意。

梁言一言难尽地看着台上的人, 实在无法把他跟刚才那个睥睨天下的军阀联系在一起。

这人吧,走秀就算了, 还时不时想跟台下的观众互动。

“秋秋!秋秋看这边!”

“哪里是百变!这明明是千变!!”

“啊啊啊啊啊啊小秋看我了!”

“这一刻我居然觉得环保材料穿在他身上也值千金!”

一群模特走完第一轮,集结在一起,重新绕着观众席又走了一圈。

期间不少人像是参加握手会似的,季秋出现的时候不停地伸出手去想碰碰他,热情万分地为他打call, 而季秋也很配合,不仅不停地招手示意就算了, 居然还对着人群抛飞吻?

梁言眉头拧得死死的, 甚至开始怀疑自己出现在这里的意义。

这人, 就算装个Omega也不能这么浪吧。

在季秋快要经过自己身旁时,身后的声音明显大了十倍。

“秋秋!!秋秋!!!”

“小秋看看哥哥!!!”

“啊啊啊来了来了,他走过来了!”

梁言一边在心里说自己真的不想看到这个西南憨批了,一边还是忍不住抬头,看着朝自己走来的人。

季秋嘴角挂着他最招牌的笑, 穿着奇奇怪怪的衣服, 一步一步朝自己走来。

梁言有些恍惚。

对方此时的笑他明明很熟悉, 可在知道了他的身份, 和刚才赖秋彤说过的话后,他竟又觉得陌生起来。

梁言身后的人还在兴奋地呼喊着,要是手里有灯牌,几乎可以模拟某综艺爱豆出道现场。

季秋放慢脚步,走向梁言,挥了挥手。

他脸上的笑像秋日里斜照进窗口的一抹最简单的阳光,干净又清澈。

梁言像是被蛊惑了似的,原本不屑一顾的他,最终还是向半空中的季秋伸出手。

季秋笑容更甚,眼睛都弯了起来,在一片Alpha和Beta的尖叫和呐喊中,准确地抓住了梁言的伸出的手,轻轻握了握,又松开。

两人的动作十分自然,就好像只是季秋在回应梁言对他的支持一样。

季秋的手很暖,残留的温度久久不散。

他早就走回了后台,梁言也早就抽回了手。

不过刚才那一幕还是被太多人看到了。

“啊!!秋秋为什么不握我的手!!”

“嗨,你以为你是梁言吗。”

“秋秋果然只跟他的小姐妹握手嘤嘤嘤。”

“虽然梁言没什么表情!但我总觉得他们有故事啊!”

“求求了两个Omega能有什么故事,摇了我吧。”

“我不服!今天也是支持AA恋的一天!”

……

沸腾的人声似乎跟梁言没什么关系,这个节目过后,又接上了最后几个节目,不过都效果平平,观众的热情似乎都在之前消磨殆尽。

晚会终于结束,尹同光找人要照片去了,剩下梁言和一旁还在玩手机的赖秋彤。

梁言在这一瞬心中莫名有些烦闷,不知名的情绪郁积着,找不到出口。

而冷静下来后,又忍不住想起了赖秋彤刚才的话。

他转头看向她。

对方低着头,不知在想些什么,似乎走神了许久,银灰色的头发柔顺地垂在一侧,衬着她的侧脸,平添了几分柔和。

她是季旸唯一的Alpha。

太多细节他当然无从得知,可光是听见这么一句话,梁言就有些难过起来,为那个他从未见过面的、跟季秋十分相似的Omega。

世界总归是对Omega不公平的,一个Alpha一辈子能标记数个Omega,可一个Omega穷其一生也只能选择与一个Alpha进行终身标记。

要是有了什么意外,便只能摘除腺体。

梁言作为一个Omega当然无法理解一个Alpha的感受,却在听见“唯一”那个字的时候,还是生出了不可自抑的悲伤。

也许他们交换过信息素,或者,他们已经终身标记。

从此以后他们将对方的信息素披在身上,是最坚硬的铠甲,也是最温柔的牵挂,如若失去了其中一人,那铠甲最终分崩离析,裂成一道一道刺向对方的玻璃碎片,用曾经最依赖的气味,反反复复把自己扎得遍体鳞伤。

梁言这么想着,冷不丁发现赖秋彤抬起头来,两人的目光撞到一起。

“我很抱歉。”梁言放低声音,对赖秋彤道,“季旸的事。”

赖秋彤愣了一下,看着梁言笑了起来:“没关系,过去很久了。”

两人之间沉默了一会儿。

梁言想了想,既然赖秋彤愿意说季旸的事,他还是有问题想要了解。

“我上次看到,最后的死亡记录上写的是窒息……”

赖秋彤轻嗤一声,刚要说什么。

季秋的声音却冷不丁插了进来-

季秋最终没跟梁言一起回去。

分别时,季秋叫住了他:“言言。”

梁言视线淡淡地扫过去,无声疑惑。

“算了。”季秋吸了口气,最终什么也没说。

梁言很少见到季秋这副模样。

他其实也有很多话想问,但面前人的表情却让他一句话也说不出口。

“没事。”季秋眨眨眼,重新笑了起来,不似平时那般甜,梁言却越发的觉得真诚,“早点睡。”

“晚安。”-

深秋的夜里,季秋早换了一身衣服,外套有点薄,不过他似乎不在意,手里拎着那套道具军服,一步一步地跟着赖秋彤往回走。

“怎么,”赖秋彤终于开了口,“敢做不敢当了?现在又不想暴露身份了?”

季秋走得很慢,低头踩着自己的影子,嘴唇动了动:“我……我是不是很卑劣啊。”

赖秋彤把一缕发丝绕道耳后,想了想说道:“是。所以我没打算隐瞒季旸的事。他又是院长的儿子,知道很正常。”

赖秋彤顿了一下:“我只是没想到……你居然还临时标记了他。”

季秋沉默片刻,一语未发。

明明最初接近他的动机并不单纯。

明明只想做个表面朋友。

明明自己的身份可以藏得死死的,没人会知道。

可是,从第一次看见他跟哥哥一模一样的不良反应开始,记忆力的某些画面总跟当时重叠在一起。

当时他忙着记一个数据,匆匆赶到八楼,没想到会遇上好奇走上来的梁言。

再躲肯定来不及,他最终只能咬咬牙,装作认真实验,不知道梁言看到了自己。然后在回去的时候,把抑制剂还给他,再随便弄点什么小误会,继续瞒住梁言还是挺容易的。

再然后,就是那天的事情了。

他当时确实只是碰巧路过,听梁院长说过那间教室才会知道密码,可刚走到门口,就感受到了扑面而来的薄荷味信息素。

季秋脑子一懵,什么也没想就进了教室。

他记得梁言用的是KB的抑制剂,他在卫生间看他注射过一次。

而之后的不良反应……

季秋当时心里只有一个想法。

言言不能再用抑制剂了。

万一,万一再出点什么意外……

他自私、卑劣,又无耻,蛮不讲理地,趁着对方发情期的档口,一步一步走近……然后咬了他。

他明明知道,这样一来,自己就太容易暴露了。

可他没有办法做一个旁观者,然后再一次看见一个Omega,刚消下发情期的不适,很快就被新的呼吸困难吞没。

不能再出意外了。

季秋一语不发地想着。

而他刚才从后台回来,看到赖秋彤跟他聊起这件事时,又总想跟梁言说点什么。

尤其是,想劝他不要用KB的抑制剂。

可是那种话,他又怎么可能说出口。

自己没有那个立场,更不可能像一个无耻的流氓那样说出自己的想法。

梁言也不过上了一年大学,在分化后经历过的发情次数应该不算多,在这个临时标记和抑制剂二选一的生物本能里,尽管他再好强、再不服输,却也只能选择妥协。

当然了,有些Omega可以忍,但那种几天不能进食,只能喝点水或者营养剂度过的日子,又究竟有几人能承受呢。

说来说去,却怎么也找不到最优解。

“别的我没说。”赖秋彤开口道,“就提了一下季旸,放心。”

季秋点点头:“好的。”

“不过……”季秋委婉到,“我哥的事,我也可以自己跟言言说。”

让你开口,未免又要再揭一次伤疤。

赖秋彤像是知道他要说什么,不甚在意道:“没事。”

“我怕我不多提一提,他就真的什么也没有了。”

察觉到对方的信息素在自己身体里越来越淡,赖秋彤苦笑一下,这么说道-

接下来的几天,梁言都没有看到季秋。

尹同光偶尔会问一问,毕竟赖秋彤是他心目中的女神。

而梁言只是不咸不淡地说一句“最近S班课比较多”搪塞过去,尹同光也只能悻悻的怨念一下。

那天之后季秋偶尔会在微信上跟自己聊聊天,不过都是一些小事,梁言看到了回,对方也不缠着,相处得也算自然。

要说哪里不一样……大概就是,学校里开始有人传起他和季秋的事了。

起初他也没在意,可当他偶然在班级群里看到某位Beta女生的头像是那天晚会上,自己与季秋交握着彼此的手相视一笑时,才觉得有些古怪。

……倒不是因为那张图边上加了个贼拉恶心的边框,也不是因为自己的脸被P图软件过度磨皮显得怪异,而是上面的一句备注。

#我校或开创第一例OO恋先河,目前大家正在哭着接受中#

“……”

梁言眉头跳了跳,把图片截给尹同光看。

尹同光不愧是八卦之王,扫了一眼就漫不经心地说道:“嗨,我当是什么呢,学校本来就有这么一小撮人整天拉郎配,还总是拉邪教。”

梁言不太能理解:“……邪教?”

“就是不常见的那种啦。比如OO恋AA恋什么的。”

尹同光还怕梁言多想,又补充解释了一下:“当然啊我绝对不是那一挂的,我知道你跟季秋没那一层关系,怎么老有人说你跟他很配呢,太奇怪了。明明小季也是一个娇软的Omega,他们究竟在想些什么?”

梁言被那个词震了一下,表情难得的不太自然:“……我也不知道。”

他更不知道的是,自己发现自己被拉郎后的感受。

不仅不生气,还十分好奇,别人是怎么有本事把他们两人想到那一层的。

正想着,梁言手机振动,他看见来电号码神色一凛,走到没人的门口才接了电话。

“喂。”

“您好,请问是梁先生吗?”对方的声音很礼貌,像是沟通过无数次一样,“这里是KB制药的,我看您前几天联系了我们,说想了解一下咱们公司3.0抑制剂的临床研发和试验,是吗?”

“是的。”

“根据您前天在官网上提交的个人信息,我们现在已经核实完毕了,KB现在正在招募有关3.0抑制剂的Omega自愿实验者,相信您在填表的时候就看到了。”

“嗯。”梁言声音有些冷。

“是这样,我们公司对于自愿接受这项临床试验的Omega有很多优待政策,首先当然是全面您的所有费用,当然,实验组和对照组是随机生成的——Omega实验者在初期,我们会发放三到六次发情期剂量的抑制剂,在反馈过信息和数据后,不论是否有效,第六次实验结束后,KB为表谢意,都会对受试者有终身提供免费抑制剂的服务……”

梁言皱着眉听着对方啰嗦了许多,问道:“会有什么意外吗?”

对方这种问题不知回答了多少遍:“没有的,梁先生,我们KB的抑制剂向来是所有厂商中最好的,您知道……”

“可是,我听说明明有一例Omega,在注射过后发生了严重的不良反应,最后……”

那人开口打断,十分熟练地继续回答:“这件事我们公司高层已经出面给出过解释了,该名患者是由于自身原因导致的窒息死亡,公司也出于人道角度考虑给出了一笔慰问金……”

后来那人又说了什么,梁言记不太清了。

在挂断电话时,他的耳边又响起了那天晚会结束时,季秋来到他和赖秋彤身旁说的话。

“他确实是窒息,”季秋当时声音很轻,像抓不住的羽毛,滑过梁言的耳畔,“脊髓高位受损,从第二颈椎以下生生断掉,他意识无限清醒,可他就是无法呼吸。没人知道那一刻他脑中浮现的是什么,因为他……”

“是眼睁睁看着自己被活活憋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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