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息怒!”
身穿三等侍卫深青色官服的男子轰然跪在地上,脸上再也没有往日的谦卑和谄媚,透着一丝只有经过生死沙场才会拥有的锐气。
青夏认识这个男人。他是北安门侍卫头领徐权的手下,平日里总是一脸谄笑着跟在徐权的身后,阿谀拍马,看着十分生厌。
尽管已经虚弱到了极致,可是青夏还是强打精神将匕首架在男人的脖颈上,冷眼望着这个不速之客,沉声问道:“何人派你来的?有什么目的?”
“娘娘请息怒,小人何顺,其实是齐人。”
男子不卑不亢的沉声说道,缓缓抬起头来,正视着青夏的眼睛,精锐的光闪过他的双眼,一看就是精明强干的角色,何顺压低声音,小声的说道:“娘娘不认识小人,但一定认识柔喜馆的舞姬弗兰,她是小人的妹妹,一年前曾给娘娘送过信。”
青夏眉梢一挑,眼内锋芒毕露,难道这就是齐安派来的探子?
这么说,那个弗兰就是之前庄青夏和齐安联系的纽带。想到这,这才记起这半月以来,柔喜馆曾多次请求为兰亭殿献舞,却被青夏当成上门讨好奉承的普通宫人,没有接待。看来庄青夏果然是齐安派来的探子,毫无疑问。
“娘娘,小人收到消息,太子殿下已经安全回国,娘娘大可放心。另外,太子殿下嘱咐小人跟娘娘说一句,先忍一时之气,保重身体,这次楚太子登位大典,我国会有人来参加,到时候定会设法营救娘娘。”
青夏淡淡的收回匕首,何顺仍旧跪在地上,继续说道:“太子殿下的手书,请原谅小人无法安然带进来,只得口述。殿下说,上次之事,他已经明白前因后果,发小之情,他从未忘却,相守之日,即在眼前,还请娘娘您千万保重。”
“好了,我知道了。”青夏淡淡点了点头,缓缓的吐出一口气,凤目一扫,冷然看着何顺,沉声说道:“也请你转告齐安,就当庄青夏已经死了,上次的事情只是还他一个人情,从此以后,两不相欠。至于你,以后无论有什么事,都不要再来找我,否则,别怪我翻脸无情。毕竟,我还是南楚的妃子,而你,也还有亲人留在楚宫。我言尽于此,你自己好自为之,退下吧。”
何顺一愣,可是还是转瞬明白过来,作为一个卧底人员,有很多事情是不应该插嘴的。他正色点了点头,说道:“小人明白了,娘娘这番话定会会据实上报太子。但是至于要不要再来找娘娘,却不是小人做的了主的,小人一家为楚人所害,太子是小人的救命恩人,生死早就置之度外了。小人告退。”
屋子里很快就安静了下来,青夏目视前方,端起药碗,仰起头来一饮而尽。
孤灯之下,青夏的影子淡淡的投射在空荡的地板上,冰冷的屋子里,不时有冷风吹了进来。
第二天直到中午才醒了过来,青夏知道自己的体力在疯狂的透支,可是却没有任何办法来扭转这个局面。如今的局势是一个死局,不找到一个突破口是不会有生路的。
昨日一片狼藉的院落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被人打扫干净,屋角拐弯处的水缸,也被人打满了水。
青夏暗道必是何顺做的,也没有多想,坐在院子里深深吸了口气。
现在已经入冬,南方的天气陰冷潮湿,可是陽光仍旧是暖暖的。青夏周身乏力,靠在天井上,微微仰着头。陽光透过手指照射在她的脸上,有一丝朦胧的光晕。
这时,一声轻微的摩擦声突然从东边传来,在死寂的庭院里,好似一颗扔进了寂静湖泊里的石头。青夏警觉的转过头来,却不见任何人影。细细看去,只见墙壁的上方显露出一丝刀锋的银亮,锋利的匕首尖沿着青砖的边缘缓缓插进,突然,嘭的一声,一块青砖就掉落下来,小小四方的缝隙里,露出外面淡青色的密林。
“咚咚”两声登时响起!
青夏屏住呼吸,只见一只修长的手掌自缝隙中缓缓伸了进来,并在周围的墙壁上,轻轻的敲击着。
手掌很大,略略显得有些粗糙,一看就是一只男人的手。那只手摸索着,似乎丝毫不介意会被青夏发现,还挥动了一下,然后在就在墙壁轻轻的敲击着。
敌友难辨,行为也足够怪异。青夏站起身来,拽着裙子,小心的移动脚步,悄无声息的靠了过去,身体紧贴着墙壁,缓缓的接近了那只手。
一只枯枝突然发出嚓的一声脆响,锦丝底子的绣鞋踩在上面,霎时断成两半。
墙壁上伸过来的手登时缩了回去,一切都好像是幻觉一般,只余下一个手掌大的洞口,里面微微透出青绿色的树林。
青夏紧靠在墙壁上,心下揣测,不知来人究竟何意。正猜测间,那只手突然又伸了过来,只是这一次,却拿着一只朱红色的瓶子。
那人似乎已经知道青夏就在这边,紧握着瓶子,向青夏的方向替了过来,很平和,没有一点敌意。青夏不由自主的伸出手去,缓缓接过。
感觉到手上的力量,那只手也缓缓的松开,就要缩回去。
就在这时,青夏突然探出另一只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猛地将那人的手一把抓住,略一用力,小小嫩白的手掌随着对方的退缩探了过去,将对方的手紧紧的抓在掌中。
掌中的手明显的震了一下,青夏感觉到有丝丝汗水自那人的掌心缓缓的渗了出来。
两只手,就这样在黑洞洞的墙壁之中,紧紧相握。
“你是谁?”青夏凑近洞口,向外小心的张望,压低了声音,轻声问道。
可是那边的人却不发一言,被青夏握住的手有一丝僵硬,修长的指间有厚厚的茧子,像是做惯粗活,也像是握惯了刀剑。
青夏抬起另一只手,将朱红色的瓶子凑近鼻尖,一股熟悉的中药味登时传来,和昨晚她喝下的汤药十分相似。
“你是何顺?”轻声的询问了一句,可是对面仍旧没有一丝声音。这时,大门方向突然传来一阵脚步声,青夏知道是今天送饭的人来了。
对面的人似乎也听到了动静,微微有一些着急,轻轻的向后拽了一下。
脚步声越来越近,那人却没有使劲的拉扯,只是小心的试探了一下,仍旧任由青夏握着。
膳食间的宫人们轻轻的叩门,没有半点礼貌的大声的叫道:“娘娘,奴婢进来了!”
传来了开锁的声音,一切都好像被放慢了动作。
青夏知道,只要膳食间的婢女一进来,以外面二百多名亲卫的守备实力,墙壁那边的人插翅难飞。而那人也不挣扎的逃去,好像就这样把一切的命运都交到了青夏的手里。
枯败的草丛中传来虫子的鸣叫,正午的陽光在冷风中颇有些明晃晃的暖意。青夏靠在墙上,握着一只粗糙的大手,终于,缓缓的放开。
“娘娘,您站在那干什么呢?”侍女毫不顾忌的大声询问,丝毫没有半点惧怕这个天朝贵妇的意思,谁都知道,这位娘娘得罪了丹妃,又触怒的太子,早就没有了翻身的余地。
青夏眉梢一挑,冷然逼退小丫鬟下面的问话。右手敏捷的缩进宽大的衣袖,扶着墙站在那,挡住后面的洞口,冷声说道:“放下东西,马上出去。”
“都进了这种地方,还摆什么架子。”侍女小声的嘀咕了一声,可是还是清清楚楚的传到了青夏的耳朵里。她没有说话,只是冷冷的望着这个才不过十五六岁就已经长了一双势利眼的丫鬟。
侍女无礼的将食盒放在天井的石盘上,甚至没有将东西拿进去,就转身走出了大门,临走时还将大门轰的一声大力的关上。
听到门上锁的声音,青夏才缓缓的回过头来,只见那个洞口已经不见,原本被拆下去的青砖再一次堵了上来,不细看根本看不出松动的痕迹。一条细线自墙壁的缝隙里缓缓的垂了进来,下面吊着一包皮油纸包皮裹着的东西,没在深深的杂草之中,不走到近处,根本不会发现。
青夏扶着墙壁缓缓蹲下身子,拿起油纸包皮,一层一层的慢慢打开。
一包皮密密麻麻的中药,还没有煮,每一棵药草上都用蝇头小楷标注着草药的名称和药性,字迹苍劲有力,真难想象一个习惯这样写字的男人是怎样把字写的那么小的。青夏拿起那包皮药草在鼻尖闻了一闻,果然和瓶子里的草药味道一样。
她知道,对方并没有指望青夏能够自己煎药,这样做的目的,只是要让她放心戒心,不用担心药中有毒。
把玩着那只朱红色的瓶子,青夏靠左在枯黄的草丛里,正午的陽光暖暖的,一点也不像是冬天。很久没有吃过东西了,一阵诱人的香味突然冲进青夏鼻腔中,青夏眉头一皱,向下看去,只见那油纸包皮下面还有一个小包皮,打开之后,却是还冒着热气的香喷喷的牛肉。
手掌上的暖意顺着指间涌到青夏的心里,天边,云彩一片雪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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