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往后几天,贺情都郁郁寡欢的。

这贺情心情一不好,眉眼一垂,遮了半边浅栗色瞳仁,眼尾那颗泪痣就特别扎眼。

以前朋友说他这双眼睛明晃晃的,看得人心里痒痒,一部分原因就是因为那颗痣,好好儿一张不娘炮的俊脸,平添了几分媚气。

这段时间,圈子里的赛事他推了俩,夜晚的绕城飙车活动他也不组织不参与,偶尔一次被兰洲拉去,他还是开着那辆小野马。

现下,他满面愁容地被迫坐在包间里,赶一个朋友的局。

这个朋友叫单江别。

如若说成都南门是他贺情说了算,北门就是单江别。这人天生一副地痞流氓样,白手起家,但做事儿蛮横不讲理,属利欲熏心的类型,最看不起贺情这种富家子弟。

所以这鸿门宴,牵扯的利益太多,贺情就是心情再不好,那也得来。

毕竟被逼着塞邀请函的是兰洲,他不能不给兰洲脸色看。

看他恹恹的样儿,兰洲心想这原本随时电量满格的人怎么这样了,又突然想起前段时间金港赛道的事儿,哎哟一声,手攀上他背:“不至于嘛?情儿,你……”

他刚想问出口的话被贺情一记眼刀给截了。

兰洲都快咬了舌头,压低了嗓:“还在气那事儿啊?”

贺情睨他一眼,不讲话,掏根烟出来叼上。

太他妈丢面儿了,讲一次他就难受一次,这哥们儿还天天哪壶不开提哪壶,自己心情不好,就只能因为那个男的?

“行,”

从兜里摸出火机给贺情点燃,兰洲手一挥灭了火焰,“机场路是吧?我今晚带人去砸他车馆。”

贺情想起他听说的应与将的那些事儿,还是有点儿心软,摇摇头:“算了吧。”

兰洲纳闷了,贺情什么时候这么仁慈了?

当年血雨腥风的时候,好吧,就是当年赛车场上出事儿被人下黑手的时候,闹得五城区派出所都惊动了,那可不是仅仅砸一个车馆这么解决的。

兰洲搓了搓手,咬牙:“那,去揍他弟弟?”

想起那人弟弟被揍了一下,他就把在场人全部揍趴的可怖样子,贺情愁死了,又摇摇头:“不了吧。”

兰洲跳脚了,也跟着愁:“那怎么整啊?”

来日方长,应与将这号人竟然能在北京混得风生水起,在成都自然也是压不住太多实力,要惹就惹得狠一点,他得选个万全之策。

兰洲家里再牛逼,也只是个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少男,总不能仗着年轻气盛就瞎来。

贺情不想把兰洲和风堂扯进去。

世上人千千万,成都那么大,他最想保护的朋友就只有这二位爷了。

想了老半天没得出个所以然,他拿起桌上银筷夹了口菜到兰洲碗里,嘟哝道:“管好你自吧。”

这边两人凑一块儿咬耳朵,请他们俩来镇场子的单江别不高兴了,开了一瓶白的就伸手去够贺情面前的高脚杯。

包间里简直炸了,桌上人一阵起哄,一屋子少男少女吆喝着笑,候着等上菜的服务生都掩上了门出去。

笑声混着陌生人的说话声,金灿灿的墙纸,巴不得各种花纹都来一遍的桌布,难受得贺情头都要炸了。

这尼玛命犯太岁啊……改天去昭觉寺拜拜。

兰洲见单江别拎了瓶白的要灌贺情,连忙抓住杯脚,笑道:“怎么回事儿啊?”

单江别一愣,“说什么呢?”

兰洲正了脸色,说:“单哥,贺少不喝酒。”

被当众拂了面子的单江别眉一皱,脸上有一闪而过的尴尬,随即又拿了兰洲面前的杯子给满上,说:“那,兰少替了?”

兰洲起身,正准备端起杯子仰头而尽,旁边贺情噌地站起来,夺过杯子就喝了个精光。

他喝得急,透明的液体溢出唇角,流到下颚,描绘过弧度,汇在低领毛衣露出的锁骨上。

贺情饮尽了,耳根泛着酡红。

操,不是说一醉解千愁吗,怎么越喝越难受……

单江别拍手叫好,称贺少果敢,桌上的人跟着欢呼,都没见过贺情喝酒,今天算是开了眼界。

贺情那晚喝到最后,兰洲劝不住,酒过三巡,在场的都惊呆了。

单江别也纳闷,看兰洲去洗手间了,包间里各位也醉得差不多,都在打电话让家里司机让对象来接。

他走过去手臂搭上贺情的肩,吹口气:“贺少,心情不好?”

醉得头疼,被这一吹,脖颈手臂都起了浅浅一层红籽,贺情扭头甩开他的手:“烦人。”

单江别笑:“约到你一次不容易啊,听说上周在金港……”

贺情睨他一眼,醉眼朦胧竟有些嗔怒的意思:“别尼玛金港金港!”

“气了?”

单江别侧过身子堵了贺情往洗手间走的路,靠墙上作势要搂他:“没事儿,哥给你出这口恶气……”

“没你的事。”

贺情脸上厌恶藏不住,别过头去:“让道。”

见贺情面色绯红,半边身子都快瘫软了,脚下虚浮,单江别俯下身来,往他耳畔又吹一口气。

贺情忍无可忍:“你他妈吹风机上身啊?”

只听单江别暧昧道:“其实已经出了。”

贺情一听这话,酒瞬间醒了一半,怒道:“有你屁事?”

给他脸了!

就知道这孙子今天把自己引这儿来不安好心,没想到还真的被黑了一把。

应与将入蜀开始就为各方想拉拢的人脉,上周金港赛道那事儿没多久就传遍了,人人都想就着贺情的面子给应与将难堪,哪知道想坑他的大有人在,单江别就是头号人物。

借自己的手去折腾应与将,贺情这回是彻底跟应与将结梁子了。

单江别还一阵低笑:“可不就是屁事儿嘛……”

贺情可太恶心他了,看着都想吐,这时只顾着应与将那边情况怎么样了,也不想多问,疾步直径往电梯口走。

单江别在后面拉他手,贺情脖子上越来越红,手臂上也痒痒,他怒不可遏,大喊:“放手!老子过敏了!”

“没事,情儿,又不是传染……”

贺情骂道:“你他妈别喊我情儿!”

走廊上有端着盘子路过的服务生,看他俩拉扯都望着单江别偷笑,花枝乱颤,笑得贺情一阵恶寒,估计这傻逼经常在这儿调戏良家妇男妇女。

兰洲刚从洗手间出来,看到单江别拉着贺情不放,冲过去一肘子推单江别,后者也喝了不少,没太在意,只当兰洲没个轻重,晃着手臂喊:“兰少,下次还来啊!”

匆匆关了电梯门,贺情靠在壁上,粗喘着气,眼神有些涣散。

兰洲拉开他毛衣下摆,露出贺情结实好看的腹肌,不过这时也顾不得欣赏了,兰洲急道:“情儿,你过敏了!”

贺情摇头:“我,兰兰,我现在有事儿……”

兰洲骂他:“什么批事比身体重要!”

贺情说:“可不就比身体重要嘛……”

兰洲不管他,驾着他就往泊车的地方走,一股脑塞进后座落了车锁,往最近的成飞医院飞驰而去。

成都入了夜,又是一片万家灯火,处处璀璨通明。

这会儿还不算冷,等到了春节,偌大的锦官城就要成为空城了。

冬天的车也少了不少,都呼呼朝外排着气,从高一点儿的桥上往下望去,一溜儿车屁股闪着红黄尾灯缀上黑夜暮里,有如流萤千百,梦落人间。

看着那尾灯,贺情头疼,又想起应与将。

兰洲一路从二环逼逼到三环,念叨得贺情都要疯了。

“情儿啊,过敏了要打针,查过敏源哦……你不要怕,有我在……”

“金港那事,我和风堂都想把应与将他弟给打尼玛一顿!”

贺情跟受了惊似的,叫苦不迭:“求你俩了,可别!”

这时,一阵电话铃扰了他的思绪,贺小少爷一摸包掏出来,看都没看就滑动接听。

耳边传来的声音如丛林深深里野兽的低吼,是一个男人的低哑话语。

“贺情。”

是应与将。

“华西医院,我等你。”

贺情拿着手机不吭声,兰洲从后视镜里瞅他,喃喃一句:“情儿,咋个不说话了?”

“我应与将。”

男人说完话,电话就挂断了。

这边刚刚驶入三环路,兰洲开了运动模式,路虎车速刚提起来,就看到贺情红着眼。

“兰兰,调头,送我去华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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