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当天到。”

“21号当天到。”

“他说21号当天到。”

“听到了吗,尤金。”

“就要天亮了。醒一醒,尤金。”

有什么人在晃动着他,然后在耳边反复地念着同样的句子。尤金自一片朦胧中睁开眼睛,首先映入视野的是一抹熟悉的灰蓝色。

他躺在肖的怀里,生化人柔软的长发落在他的鬓边,环绕着他的手臂有着恰好的力度,向他输送着令人贪恋的温度。

此前他从来不曾像现在这般被肖拥抱着,这个姿势却怪异地熟悉。

尤金觉得自己睡了很长的一觉,疲惫感却依然无法缓解,头脑也分外的沉重。窗外的阳光低低地照进来,这看起来像是一个很普通的早上,而肖像承诺中一样转告了他想知道的信息。

然而他迅速地发现了身周的不对劲。

虽然是相似的房间,病房角落的百合花束却不见了,窗外的景色也悄然改换了。鼻端是一些极其浅淡的血腥气,尤金循着气味的来处看过去,在肖的发梢发现了些许凝结了的血迹。

似乎是感受到了他人的视线,尤金向右侧过头去,在敞开的病房门口看到了治安官装扮的一行人。

“帕尔默先生,我们需要和您谈一谈。”

……

华美的穿衣镜前,约书亚沉默地扣上了亲卫制服最上端的一颗扣子。

虽然是清晨,罗斯柴尔德宅邸中的众人却已经尽数醒来。约书亚从侍女手里接过自己的手套,准备去底楼的餐厅用早餐。几个仆佣注意到了这位主人脸上少见的凝重神色,却小心地不去多问。

餐桌上,除却约书亚,长兄乔纳森的身影也少见地出现了。两个人在完全无话的状态下吃完了这一餐,直到约书亚极其突兀地开了口。

“……生化人有自我修复的能力吗?”

这个问题出现得毫无理由。乔纳森皱了皱眉,用餐巾擦了擦嘴:“所有生化人都配置了一定程度上自我修正错误的机制。毕竟是以拟真为卖点的产物,总不能靠外力强制重新启动。”

“我不是这个意思。”约书亚的表情愈加地严肃了一些,“理论上,生化人可以自动修复硬件上的损伤吗?比如电击造成的短路。”

“怎么可能,”乔纳森露出一个嘲讽的笑容,“那种事情别说生化人了,任谁都……”

生硬的沉默过后,乔纳森转过头,死死地盯住了约书亚的脸:“帕尔默的那个生化人做了什么?”

约书亚下意识地想要否认,却在看清楚兄长的表情之后,将出口的话变成了一句疑问。

“我一直都很奇怪,你为什么那么在意肖的事情?”

怪异的寂静占据了罗斯柴尔宅邸那过分宽敞的餐厅。

……

同一时间,绿星,利兹三角洲。

中年男人穿着晨衣坐在窗前,身前跪着一个低着头的青年男子。

“失败了?送出去两个人,还都失败了?”

地上的青年点点头,没能说出一句话。

“人呢?带来见我。”

“很抱歉,先生……人已经死了。”

中年男人沉默了一瞬。“是帕尔默动的手?”

“不,尤金帕尔默还是重伤的状态,据说是别人插手了。”一滴汗水落在地上,是从青年低下的额上低落的。“……似乎,现场闹得很大,可能马上就会见报。”

又是片刻的沉默,男人开口了:“那两个人死了就死了吧。”他慢慢地站起身,看向了窗外:“虽然不会有证据指向这里,但是只要警察不是傻子,应该也会派人来调查。这几天让下面的人都安静一些,不要闹出什么动静。”

“那下一场角斗……”

中年男人回过头,看了看脚下的青年:“如果贝诺阿输了的话,他就死了。”

“帕尔默不动手的话,你们来。”

……

尤金的后脑疼得比昨天还要厉害,伤口处的痛楚仿佛被愈发放大了,甚至让冷汗细细密密地爬满了他的后背。

医生告诉他,这是被注射过量镇静剂之后的结果。

他依旧难以相信刚才从治安官处听来的话。这些人抱着怀疑的眼神看着他,似乎需要解释的人是他们而不是自己。

然而尤金的确没有任何关于昨晚的记忆。他需要反复地和人重申这一点,直到对方不死心地放弃。

病房里,肖还坐在床边,保持着尤金被叫出去问询时的姿势。尤金看向生化人的左手,那里还残留着被洞穿的痕迹。虚假的血液已经凝结了,暴露出来的组织并没能完全复制人类肌肉的样子。金属的骨骼轮廓一闪而过,是肖扯下了衣袖,把伤口捂住了。

“抱歉,很难看吧。”

生化人对着他笑,表情还是往常那般温和的样子,一边伸手从自动轮椅上把尤金扶了起来。

尤金在床边坐下,有种违和感始终挥散不去,让他皱着眉开了口。

“昨天晚上……”

“……我什么都不记得了。”肖低低地打断他。

尤金没有再问。沉默了片刻,他看了看肖藏在衣袖下的左手:“会疼吗?”

“尤金,我不是人类。”肖的声音耐心而温柔,“你不需要用担心人类的方式来担心我。”

他巧妙的回避了这个问题,然后对着尤金微微地摊开了双臂。这是一个明显的,邀请尤金回到他怀里的姿势。

被那双灰蓝色的眼睛蛊惑着,再加上一些无言的负疚,尤金慢慢躺回了床上,回到了之前那个被肖怀抱着的姿势。

他以从下到上的视角望着生化人那张过于完美的脸庞。

“谢谢。”

肖的表情怔了怔,然后露出了一个令人动容的微笑来:“我很高兴能够保护你。”

那个笑容那么单纯,甚至让尤金隐隐地觉得不忍起来。他闭上了眼睛,觉得精神分外的疲乏。

然而大概是之前滥用镇静剂留下的后果,等到药效退去之后,痛楚便变得分外难熬起来。明明想要快点睡过去,想要再来一针的渴望烧得越来越厉害,让尤金下意识地在肖的怀里转动着身体。

“不舒服吗?”

肖微凉的手放上了他的额头。

“这不是你最喜欢的姿势吗?”

像是有人用冰凉的手指猛地划过他的背脊,尤金在瞬间睁开了眼睛,看向了肖:“你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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