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侠少年(三)

台下指挥列阵,士兵们手持黑旗,旗面上以金线绣着“武陵”二字,旌旗飘扬,从龙蛇阵变化至飞鹰阵。

武陵军的将士们皆戴狮首胄,顶红雀翎,衬得身姿英武不凡。

步伐撼地,呼喝动天。

赵昀仰在椅子中,一条腿搭在扶手上,坐得是放浪形骸,看久了,便懒懒地打了一个哈欠,似乎对这场点兵并没有太大的兴致。

贺闰见他如此行径不端,跟市井里的地痞流氓有何分别?完全不明白裴长淮为何跟皇上举荐他做都统。

要说赵昀平定流寇有功,可就算没有他,武陵军也有本事将那些贼人收拾得服服帖帖。

可老太师却说,杀鸡焉用牛刀,贸然动用武陵军,倒是给贼人长了脸面,黎民百姓会以为皇上真将那群宵小放在眼里。不如启用一个无名小卒,令天下贼子都看看,天下贤才尽归皇上所用。如此一来,四海莫不震慑,往后也再不敢作乱了。

老太师的一番话说进了皇上心坎中,他又趁势举荐赵昀为主将,如此才给赵昀酿成今日嚣张的气焰,不将任何人放在眼中。

在赵昀打了第三个哈欠以后,裴长淮终于开口问道:“都统觉得没意思?”

他目不斜视,没有看赵昀,依旧看向点将台下的士兵。

赵昀懒洋洋道:“小侯爷勤勉,每三个月一小阅,半年一大阅,可看来看去也就这些东西,有何新鲜?况且,摆在明面上的都是旁人想让你看到的,那些不想让你看到的,才算有意思。”

裴长淮这才用正眼看向赵昀,问道:“依都统之见,有什么是他们不想让本侯看到的?”

赵昀指尖在扶手上敲了两敲,笑问道:“你想知道么?”

裴长淮微微一蹙眉,见赵昀如此神态,指不定又藏着什么坏腔,便不搭理。

贺闰见况,不冷不淡地道:“都统要寻有意思的事,点兵后还有一场武搏会。”

赵昀一听便来了兴致,“哦,这个我知道。听说贺将军被誉为武陵军中第一猛将,皆因年年都能在武搏会上夺得头筹。”

贺闰抚剑,挺了挺腰,睥睨道:“都统过奖。”

“正好,我一直都想跟贺将军过过招。”赵昀道,“不过,比武单论输赢,也好没意思,可有什么彩头?”

贺闰道:“一把金刀,武搏会也称金刀会,就是源自于此。其余不外乎金银珠宝、绫罗绸缎。”

“这些?”赵昀杵起下巴,“没意思,我又不缺。”

贺闰笑了笑,“比武尚未开始,都统就认定自己能赢么?武搏会上可只论较量,不论身份,不管你是谁的门生,上了擂台,谁都不会手下留情。”

赵昀听贺闰这弦外之音,似乎对他凭借老太师上位一事甚是不屑。

也难怪,大凡是在武陵军中位高权重的人,皆是一刀一剑拼杀出的功名,比赵昀吃过更多的苦,付出过更大的代价。

如今见赵昀不过就立下一件横草之功,却能依傍着太师这一阵好风直上青云,官位显赫,贺闰仅仅是不屑,已算好的。

诸如陈文正一流,天天上书痛骂他德不配位,成日里不想别的,就等着瞧他倒霉,可比贺闰歹毒多了。

故而,赵昀也没生气,转头笑吟吟地瞧向裴长淮,道:“倘若我赢了,来向小侯爷讨个赏。”

裴长淮冷淡道:“本侯没什么能赏将军的。”

赵昀笑得越发深,“怎么我还没说,小侯爷就似知道我要什么了?难不成小侯爷对我……”

“你说。”裴长淮当即打断他,以免他再胡言乱语。

赵昀这时倒不急着说了,只道:“且等我夺了金刀献给小侯爷,再说也不迟。”

持续至午时,点兵入尾声,要待午膳后,武博会才开始。

火头营炊烟袅袅,早就备好饭菜,犒劳操练多日的各营将士。裴长淮与将士们吃食一样,不过是在帅帐中单独用膳,唯独贺闰伴他左右。

赵昀这会子又不见了踪影,裴长淮问起,贺闰答:“末将派人跟着他,回禀的士兵说,赵昀在各处营里乱逛,现在到火头营去了,正请教厨子怎么买面粉,怎么蒸馒头……”

贺闰嗤笑一声,直摇头,低声骂道:“乡野村夫。”

裴长淮给贺闰夹了一筷子菜,淡声道:“贺闰,我教过你,时刻谨言慎行,不在背后论人是非。你心直口快虽不算错,可入京这么多年,祸从口出的事见得还少么?”

贺闰一时语塞,小侯爷这话听着像是在提点他,可感觉又像是在护着赵昀。

他不敢再多言,低头道,“是,末将谨遵侯爷教诲。”

用过膳后,裴长淮倦意上头,打算在武搏会前再小憩片刻。

贺闰亲自为他铺好床铺,又在暖笼中添了两块炭火,将营帐熏得更暖一些。

贺闰退下前,裴长淮将那一枚火晶柿子赏给了他,意在提醒,道:“赵昀不简单,你在他面前一定当心。”

贺闰双手捧着火晶柿子,思虑片刻,还是选择遵从裴长淮的话,“是,谢侯爷赏。”

贺闰垂首离开帅帐,刚走出一段路,不想迎面碰上赵昀。

他刚听过裴长淮的训斥,纵然心里不情愿,表面上对赵昀态度恭敬:“都统。”

赵昀一眼就瞧见他送给裴长淮的柿子如今落到了贺闰手中,脸色一沉,连贺闰抱拳行礼也不理,径直朝着帅帐走去。

帐外的士兵想要拦住赵昀的去路,没拦住,又不敢擅自动手,跟着他一起进了帅帐。

裴长淮身上轻甲刚解开一半,回身便见赵昀等人闯了进来。

士兵扶了扶歪掉的头盔,这厢撞见裴长淮仪容不整,不敢多看一眼,忙垂首请罪道:“小侯爷,都统他要来见您,我们拦不住……”

裴长淮道:“无妨,你们先退下罢。”

屏退众人以后,裴长淮褪掉轻甲,仅穿一件单薄的茜色武袍,肩宽腰窄,身量颀秀。他不曾回身,将轻甲端正地挂在架子上,问道:“都统何事?”

赵昀直言道:“你将我送你的东西赏给别人了?”

裴长淮没想他竟是来问罪这个,道:“我不喜欢吃甜的。”

话音刚落,赵昀的手从后方绕过来,一下掐在他最脆弱的咽喉处,动作轻疾如风,连裴长淮都始料未及。

他迫使裴长淮仰了仰头,微热的气息落在他耳后,赵昀声音压得很低很低:“看出来了,不喜欢吃甜的,喜欢吃苦头。”

说着,他张嘴,一口咬在裴长淮的耳尖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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