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长淮右手被他钳制住,立刻出左手打向他腰际。
赵昀一侧身,挟着裴长淮的左臂一扯,裴长淮膝盖还未好全,堪堪站上片刻已然吃力,经赵昀拉扯,当即失去重心,朝他的怀中跌去。
赵昀伸出双手,稳稳地接住裴长淮,笑道:“小侯爷一见我就投怀送抱,青天白日,朗朗乾坤,你这样轻薄我,可实在不合礼数。”
他说话越是不正经,裴长淮就越恼怒,捏住碎瓷片就往他颈间划去。
赵昀见他下手竟真这么狠,一下拿住他的手腕,连着人一起强行按到墙上,迅速抢过瓷片,扔到一边。
他回头对上裴长淮几乎快喷出火的眼睛,惊道:“你真想杀我?”
裴长淮挣扎了两下,咬牙道:“赵昀,你还想羞辱本侯到何时!”
“我羞辱你?”赵昀眯了眯眼,一把握住裴长淮的腰,“与我行欢,就算羞辱?因为小侯爷瞧不上我赵揽明了,是也不是?侯爷是嫌我出身卑微,还是嫌我比不上你心里的那位郡王爷?”
裴长淮抬手揪住赵昀的衣襟,“你我之间的事跟从隽没有任何关系,赵昀,他已经死了,是为大梁百姓战死的英雄,请你口下留德。”
“英雄?我看他不仅是大梁的英雄,还是你裴昱的英雄。”赵昀冷笑一声,却见裴长淮眼眶轻红,知此事乃他心中悲痛,不想再提,转而说道,“既跟他无关,你又跟我闹甚脾气?上次你来我府上,我们不还好好的么?你还讲,要教我下棋。”
说到后面,他瞧裴长淮疼得要命却还强撑着,再大的火气也发作不出。
赵昀伸手揽住他的腿和腰,一把将裴长淮横抱起来,放他到榻上坐着。裴长淮疼得双眼发黑,好一阵儿才将气息喘匀。
“再折腾下去,你这腿恐怕要瘸一辈子。”赵昀单膝跪在裴长淮的面前,手轻抚在他的腿上,有心服软道,“我府上的郎中乃是治腿伤的好手,你就在将军府休养一段时间。等用过午膳,派人去给侯府传个话,只说是去澜沧苑养病,别让你家嫂嫂担心。”
裴长淮沉默了一阵儿,用冷冰冰的眼神瞧着他,“你是想留我养病,还是想当我跟寻春一样,让我陪你……”
他气得嘴唇颤抖,往下的话再难说出口。
“你跟他一样?我只差当你是祖宗伺候了。”赵昀扬起眉,“你也不问问那人是怎么到我府上的……算了,不提也罢。我可不像小侯爷你,眼前抱着一个,心底想着另一个。”
他说这话时恼怒少些,嗔怨多些,听着不像是控诉,倒像是同裴长淮卖乖。
裴长淮本想反驳,可话到嘴边却怔了怔神,有时候他也分不清自己到底想的是谁。
见他不反驳,赵昀更不痛快,推着裴长淮倒下,欺到他身上去。
“我待你不好么?”赵昀声音低低的,蜻蜓点水似的亲了他一下,又道,“长淮,你真不可理喻,不可理喻。”
“本侯……”
裴长淮想要说什么,嘴唇却被赵昀一下含住。他的吻热情,浓烈,令人沉醉。裴长淮脑海中空白一片,只唇上酥酥麻麻,赵昀舌尖逐着他的纠缠,二人深吻得难舍难分。
就当裴长淮渐渐忘情之际,他闻到赵昀身上带着一段冷然的梅花香气。
裴长淮刹那间惊醒过来,一下将赵昀推开。
赵昀一愣,“怎么了?我又没咬到你。”
裴长淮从榻上坐起身来,用手背反复抹去嘴唇上的湿意。这等近乎嫌弃的动作令赵昀无名火起,他一下捉住他的手,道:“不准擦。”
“到此为止罢。”裴长淮眉头深皱,阖了阖眼,仿佛在抑制某种情绪,“到此为止,赵昀,别再这样下去了。”
他这话是对赵昀说,也像是对自己说。
赵昀大不悦,“这是什么意思?我又怎么惹着侯爷了?”
裴长淮沉默了一会,眼中有些黯淡。
赵昀以为裴长淮还在记恨那晚他强行要他的仇,也知自己上次实在太混账了些,便耐心哄道:“那好,我离你远些。你饿不饿?”
裴长淮并未回答,转而徐徐说道:“上次,我来向你求一张手谕,你书房中有一枝绿翘,这梅花只盛开在郊外山野当中,你最近还在临摹荣公的草书,字帖是从碑上拓下来的,我记得那碑文正好出自云隐道观。我不相信世上能有那么多的巧合,元茂和辛家小姐在云隐道观私会一事,你早就知情,是么?”
赵昀眼色深了一深,握着裴长淮的手逐渐松了力道。
看他的反应,答案已不言而喻。
裴长淮失神地笑了笑,继续道:“我请你写手谕,你说我不该来,还说刘项就是个烫手山芋,提醒我做什么都要谨慎一些。其实你早就料到他们拿住了裴元茂的把柄,威胁我去施救刘项,好将他的死栽赃在侯府头上。”
赵昀不得不承认裴长淮的猜测。
自他整顿武陵军以来,裴长淮一直很聪明地避开锋芒,做个甩手掌柜,只待坐收渔利,那日突然要提刘项出狱,赵昀心中就已经料到了六七分,这或许是个陷阱。
“我知道,这件事有太师参与,或许你不是主谋,可这能替你兄长报仇,所以你就眼睁睁看着我落入圈套,等着坐享其成。”裴长淮眼中有些失神,道,“我原以为,你不一样。”
赵昀一怔,“长淮……”
“我以为你同样有雄心抱负,有志重整武陵军,培养出一支可以摧枯拉朽、所向披靡的精锐之师,所以即便你是太师府的人,那天你说我们殊途同归,我也是信了的。我去请你写手谕,你不加为难,一口答应,自父兄战死以后,我上位执掌武陵军,所走的每一步都那么艰难,从没有如此轻易解决过一件事,所以我自心底感激你的信任和襄助。可赵昀,原来你是来报仇的……我大哥死了,你还能愚弄仇人的亲弟弟,是不是很痛快?”
“我不曾想过愚弄你。”赵昀想辩解,可也不知还能说些什么。
“你不必有所愧疚,赵暄所受不白之冤,你为他复仇乃是理所应当,如果我是你,也会一样。”裴长淮越说越平静,平静到近乎冷淡的地步,“你怎么对付我,我都不在意,可你不该对侯府的孩子下手。赵昀,你始终还是太师的门生,你我各自为营,实在不宜再纠缠下去。”
赵昀听后,一下明白裴长淮说这番话的意思,不是来兴师问罪,而是来一刀两断的。
可他宁愿裴长淮是来兴师问罪。
他哼笑一声,回道:“我也说过,我不是小侯爷能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玩意儿。再不想纠缠,我们也纠缠多时了,小侯爷想一刀两断,没有那么容易。”
“赵昀,你非要如此么?”
赵昀一时气结,再次按住了裴长淮。他望着他没什么情愫的眼睛,心中隐隐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难受。
赵昀在他唇上咬了一下,像是要将他气恼,待恼了,裴长淮说不定又会用烧得雪亮的眼睛瞧他。
可这次裴长淮始终没太大反应。
赵昀掐着他腕子的手愈发紧了,沉声问道:“小侯爷是不是厌倦我了?倒把自己说得一片真心,将罪过全赖在我的头上……我愚弄你么?小侯爷记性不太好,当日在芙蓉楼,可是你先来招惹我的。”
裴长淮怔了一会儿,这次却也没否认:“是。”
“你又有什么目的?”赵昀挑了挑俊眉,好整以暇地问,“你敢说,你不是喜欢我?我再怎么混账,小侯爷也心甘情愿地给我睡过多回了。”
裴长淮看他有些得意扬扬的神情,仿佛对赵昀而言,这些风月情事也只不过是用来争强斗胜的手段,而他早已胜券在握。
裴长淮眼也渐渐冷了,“你想知道,当日在芙蓉楼,本侯为什么愿意留下来陪你么?”
“你说,我还真想听听。”
“那天京都下了第一场雪,芙蓉楼庭院里的梅花开了……”
他出神地望着赵昀,看着他英俊的面容,又似在看向很遥远的地方。
赵昀有些听不明白了,“这跟我有什么关系?”
裴长淮轻声道:“赵昀,难道没有人跟你说过,你跟从隽很像、很像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