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雪团喷出来的雾气都险些将人冻成冰雕,更何况是整个身子扑人脸上了。
明修诣吓得冷汗直流,急忙扑上前,脑海中已经浮现了宫梧桐被冻成冰渣的可怕幻想,一股恐惧涌上心口,仿佛天雷当头劈下,声音险些劈了。
“师——!!”
下一瞬,宫梧桐伸出手指将那雪团揪着雪做的头发从脸上扯下来,随手甩了甩,好奇问道:“这是什么好玩的东西?”
明修诣:“……尊。”
越既望和睢相逢也小脸煞白地松了一口气。
也是,宫梧桐是什么人,哪能和他们一样被一个雪团子冻上?
方才那让三人焦头烂额狼狈不已的雪团子被宫梧桐随意捏在手中,宛如捏一个布娃娃似的。
那雪团子被捏得脸都圆了,拼命挣扎着想要跑,却根本无法从宫梧桐细长的手中挣开,只能徒劳无功嗷呜着。
“哎,还挺好玩儿。”宫梧桐笑着戳那雪团子的脸,抬起头看去,“这是谁带来的灵宠吗?和修诣长得……”
话还没说完,宫梧桐的视线就落在一片冰天雪地的红尘苑中。
宫梧桐:“……”
师尊的笑容缓缓僵在脸上,像是被雪团冻住了似的。
他自住进红尘苑后便一直认真打理的小院子……
没了。
这刺激太大,宫梧桐捂着胸口踉跄着后退半步,被化为人形的明灯一把接住。
片刻后,三个徒儿垂头丧气地站成一排,满脸写着心虚和愧疚。
宫梧桐被气得差点犯病,被明灯喂了药酒,气若游丝躺在内室的软榻上,恹恹地问:“这是哪位大能这么有出息啊?出来让我好好瞻仰瞻仰呗。”
明修诣还没来得及主动认错,越既望和睢相逢唯恐受牵连被师尊厌弃,已经一人一只手抵在他后背,用力将他推了出去。
砰的一声,明修诣猝不及防扑到宫梧桐榻边,踉跄半跪了下去。
明修诣:“……”
宫梧桐幽幽和他对视。
不愧是他收的好徒儿,这才刚拜入师门三天不到,就大逆不道毁了他悉心照料多年的小院子。
这要是再长大一点,可还了得?
明修诣满脸尴尬,他这还是头一回在张扬倨傲的宫梧桐脸上瞧见这种要啃人的表情,心虚地往后退了半步跪在地上,讷讷赔罪。
“是我看管不利酿成大错,请师尊责罚。”
那雪团还在嗷嗷叫,被明灯捏在手中挣脱不得。
明灯乃春意所化,更何况还有宫确的灵力,自然是雪团最惧怕的东西。
明灯神色冷漠,将春意灵力往它身子里灌,让那雪团子微微发抖,像是晚冬之雪乍遇春风,融化的冰水滴滴答答顺着雪团足尖往下滴。
看模样不出半个时辰就得化成一汪水了。
宫梧桐扫了一眼那雪团,大概也知晓发生何事了,他伸手一招,雪团飘到面前,被他轻轻捏在掌心,用神识探查一番。
前几日魔尊纵嫌明曾告诉他明修诣体内有冰灵种,但现在看来,恐怕不对。
那雪团并非寻常冰灵种,而是更罕见的寒冰灵种。
回想起之前明修诣所说,明峡岛的寒潭中冷得妄动灵力都会被冻伤经脉,而宫梧桐这次过去,楚誉都在寒潭里待了半日捞剑,出来后除了被冻僵外,经脉根本没被伤到。
宫梧桐之前还在疑惑,现在终于明白了。
明修诣无意中坠入寒潭,那千年寒冰中孕养出的寒冰灵种无意中钻到了他的丹田,被他带离了寒潭。
知晓明修诣此时的修为根本制不住寒冰灵种,宫梧桐也没再多责怪,打了个束缚决入了寒冰灵种的体内,强行让它化为一团发光的冰种送回明修诣的丹田。
明修诣见终于将那要命的玩意收了回去,彻底松了一口气。
宫梧桐将雪白的手腕垂在榻边,懒洋洋道:“起来吧,多大点事儿啊。”
明修诣不敢抬头看他,只是抿唇盯着面前的半截皓白手腕,执拗道:“望师尊责罚。”
宫梧桐没看他,反而视线飘到了外面长廊上乱糟糟的粗壮藤蔓,好半天才赞叹地说:“那藤蔓不错。”
明修诣不懂他为何称赞那毁了半条游廊的藤蔓,还在等着责罚。
宫梧桐感慨完后,抬手挥出一道灵力强行让明修诣起身,淡淡道:“急什么,责罚这种东西就算你不说,我也会给的。”
明修诣心中的负罪感这才减少了些。
宫梧桐心系自己的小院子,道:“等会明灯将院子冰雪化完了,你先帮着用木系灵力将还活着的草木花根救下来。”
见有用得着自己的地方,明修诣大松了一口气,正色道:“是!”
一旁的越既望和睢相逢见宫梧桐不生气了,也跟着道:“师尊,师尊我们呢?”
“你们啊。”宫梧桐歪头想了想,抬手捏出一只墨蝶指引方向,“那就帮我跑趟腿,去九方宗的灵卉谷取些花草来吧。”
“是!”
宫梧桐将他喜欢的几种花一一说了,越既望记住后,和睢相逢开开心心跑着去灵卉谷了。
明灯已经操控灵力将整个红尘苑的寒冰融化,水流全都汇入了池塘中,还夹杂着被冻上的花瓣。
寒冰灵种果然不容小觑,红尘苑的大半花草都被冻成了冰花,一解冻连花瓣都不见了,只有光秃秃的根茎。
明修诣越看越觉得难受。
明寂也爱兰,明修诣跟着耳濡目染认识一些,院中有好几株兰花稀罕至极,三界天价难求,就这么因他毁了。
“若是我修为再高些就好了。”明修诣心中再次浮现这个念头,且愈发强烈。
地上栽种的昙花兰花全都毁了一干二净,只有几棵耐寒的树还勉强活着,明修诣见着一点翠绿色,忙上前将手抵在树根处,不要钱地将灵力灌入树根。
木系灵力对树木很有亲和力,治愈力更是最有效的,很快,好几棵蔫哒哒的树在他手中活了过来。
最后融化的是那棵参天梨树,明修诣看着光秃秃的树枝,将灵力灌入了树根。
明灯周身全是碧绿色的萤光,他在一旁将水引入池塘,见状淡淡道:“这树救不活了,别浪费灵力。”
明修诣却是摇头:“能救活的,这树根还未全毁。”
灵力依然源源不断往梨树根下灌去,明修诣脸色很快苍白起来,但他不肯停,灵力断断续续灌入,让那蔫哒哒的梨树缓缓有了些生机。
就在这时,一只微凉的手突然扣住他的手腕,拦住他的灵力。
明修诣茫然抬头。
宫梧桐将他拽了起来,眸子一弯:“只是一棵树而已,干嘛这么拼命呀?”
明修诣:“可是……”
宫梧桐含着笑伸手在明修诣眉心轻轻一弹,一股清冽灵力进入他的识海。
明修诣猛地喘了一口气,这才后知后觉自己经脉的灵力竟然耗费完了,四肢百骸一阵阵细细密密的酸痛。
宫梧桐单手负在背后,笑吟吟地道:“伸手出来——今日是你最先来迎接师尊的,给你个奖赏。”
明修诣垂着头,小声道:“师尊还没罚我呢。”
他总觉得自己配不上宫梧桐的奖赏。
“啧,啰嗦,还没见过上赶着要罚的。”宫梧桐道,“放心吧,师尊一向奖罚分明——伸手。”
明修诣犹豫一下,才别扭地伸出手。
宫梧桐将一样冰凉的东西塞到他掌心,明修诣一愣,还以为自己握住了一块寒冰。
只是当宫梧桐那层叠的宽袖离开,露出掌心中一把熟悉的剑柄,明修诣才终于看清楚自己手中到底是什么东西。
那是——
他的玉钩剑。
明修诣直接呆愣在原地,看着那散发着如皎月光芒的剑久久回不过神。
宫梧桐很满意的反应,正要喜滋滋地邀功,但又想起来自己身上的雨水已经被明灯春意蒸干了,遂放弃了抢别人功劳的损招。
“怎么样,喜欢吗?”宫梧桐期待地问,“这可是你那好义兄亲自下寒潭给你捞上来的。”
明修诣握着那剑,茫然又无措,只觉得那剑似乎有千斤重,坠得他手腕生疼。
楚誉那样精明之人,若不是宫梧桐,怎么可能会为了自己去捞剑?
明寂死后,明修诣还以为这世间不会再有人关心自己有没有受委屈,不会为了他这种无关紧要的人出头,不会有人再耗费心神管他。
看着宫梧桐弯着桃花笑眼冲他温柔笑着,恍惚中,明修诣突然感觉自己心中一直紧压着的石头被他这个笑颜直接击碎。
原来这世间,还是有人在意他的。
这把玉钩剑仿佛一剑斩开明修诣紧闭的心门,从明寂陨落后一直积压在心中的愤懑和委屈,和唯恐被宫梧桐厌弃的患得患失,如决堤的河水一齐发泄了出来。
心间的郁结陡然化为酸涩,一点点袭向四肢百骸,最后蜂拥至眼眶,险些将他泪水逼出来。
木系灵力还在梨树上缓缓蔓延,此时已经慢吞吞到了枝头,让光秃秃的枝头枯木逢春,陡然开始大簇大簇的雪白梨花。
明修诣在一片梨花香弥漫中扑到宫梧桐怀里,泪水悄无声息落下。
他终于寻到了归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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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梧桐:他爱上我了!
明修诣:我定好好修行不枉师尊苦心栽培,晚上再来请教剑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