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梧桐睡了一觉醒来, 已是日上三竿。
他一边迷迷瞪瞪地穿衣服一边打哈欠,迷糊的脑子不知怎么突然灵光一闪,回想起自己当年收徒时对越既望随意说的一句话……
“小圣尊这般费尽心力救我们, 到底是为了什么?”
“你既然拜入我门下,就不必多想, 总归不会吃了你们的。你就好好修炼, 将师门发扬光大, 为师尊争光,就当报答我的救命之恩了。”
宫梧桐:“……”
再一联想起昨天那三个徒儿一致的回答, 宫梧桐恨不得抽死当年随口说出这句话的自己, 他懊恼得很, 心想:“我当时就该直接说让他们朝着大逆不道的路子走,否则哪来这么多破事啊?”
宫梧桐生着闷气把衣服穿好,顺手在院子里掐了个朵花戴在头上, 百无聊赖地在明峡岛四处溜达。
宫梧桐估摸着明修诣应该在忙,一点也不知道体谅徒弟, 随手抓了个明峡岛的弟子,问明修诣在何处。
不知是不是宫梧桐的错觉,总觉得一提起明修诣, 这个明峡岛弟子陡然吓得脸色惨白, 哆哆嗦嗦指了个方向便落荒而逃。
宫梧桐不明所以,正在疑惑时, 越既望练剑回来:“师尊,您在这做什么呢?”
宫梧桐拢着明修诣的青袍, 若有所思道:“刚才那个明峡岛弟子怎么一听到之之的名字就像是兔子似的,跑这么快?”
越既望嫌弃地瞥了一眼刚才那弟子跑去的方向,阴阳怪气道:“当然是因为他们心虚啊。”
宫梧桐来了兴致:“何出此言?”
越既望很乐意和师尊说这些年发生的事, 一边带着他去找明修诣一边喋喋不休。
楚誉统领明峡岛将近六年时间,一些不明就里的弟子被他伪装的假面所迷惑,但还有一些人纯属是有了异心,心甘情愿跟着楚誉一起将明修诣逐出明峡岛——也许明寂遇害都和他们逃脱不了干系。
明修诣回来明峡岛那日,本是夏日的小岛却罕见下起了两个时辰的大雪。
越既望小声说:“听说那些雪都是明峡岛的叛徒化成的,还有的追杀过咱们之之呢。”
宫梧桐挑眉,他本来还很担心明修诣那温文尔雅的性子会像是佛门中人似的,哪怕遇到仇人也是能感化便感化,除非逼不得已不会出手,没想到明修诣对待敌人,下手竟然这么心狠手辣,丝毫不留情。
想来那整整两个时辰的夏雪,能让明峡岛其他有异心的人记上终生。
宫梧桐摸着下巴,还在思考明修诣对人下狠手的时候会是什么样的,就听到越既望道:“啊,前面就是了。”
明峡岛的议事堂就在眼前,看守的弟子认得越既望和宫梧桐,也没有拦,恭恭敬敬行了个礼将他们迎了进去。
越既望本来要大大咧咧地闯过去,宫梧桐却一把抓住他,偷偷摸摸从偏厅的窗户翻了过去。
看守的弟子:“???”
放着大门不走偏爬窗?
越既望应该也是这个想法,疑惑道:“师尊,怎么了?”
宫梧桐掐了个禁言决:“嘘,闭嘴。”
旁人口中的明修诣和宫梧桐印象中似乎隐隐有些出入,况且明修诣现在已是三界首尊,在对待旁人时应该不会像在自己面前一样温吞害羞。
宫梧桐打算偷偷看看之之的另外一面。
他偷偷摸摸走到了偏厅和议事堂相连的珠帘旁,微微侧着身子往里看。
因为明修诣坐在主位,宫梧桐只需要一动就能看到不远处端坐着的首尊大人。
明修诣看起来似乎和平常那副温润如玉的模样没什么区别,他唇角含着笑,浑身皆是春意,让人看着情不自禁卸下心防。
他一身绣着桐花纹的青袍,正执着一小盏茶,如玉似的手指捏着茶盖轻轻将茶叶撇到一旁,茶香四溢,热意微微漂浮到他额前,好像烟煴的雾气。
明修诣垂着眸吹了吹茶,还没抿一口,似乎听到了什么,突然轻轻一笑,抬着眸温柔地看去,启唇说了句什么。
宫梧桐看得一愣一愣的。
不知是不是有心上人这一身份的加持,宫梧桐越来越觉得明修诣好像无论做什么,一举一动全都往自己心尖上戳,就没有任何地方是自己不喜欢的。
“要命啊。”宫梧桐迷迷瞪瞪地想,“他是红颜祸水吗,怎么能把我迷成这样?”
“诸位大义,有菩萨心肠,连这种魔物都要放虎归山。”明修诣边笑边睨着那提出要放走残害凡人性命的魔物的男人,淡淡道,“若是那魔物再伤了他人性命,你愿替他偿命吗?”
那人一愣,脸色当即就沉了下来。
明修诣将捏着的茶盖慢条斯理地放在了茶杯上,哪怕这个时候,他的动作依然轻柔,茶杯碰撞的声音清脆悦耳。
“你们想借这魔物同纵魔尊交好,我看就不必了。”明修诣温温柔柔地说,“尊上指不定都不记得这魔物是什么品种,更何况会接受好意?”
这话明着十分有道理,但聪明之人细想下来,却听出了满满的讽刺。
下面的修士皆是三界门派有头有脸的人物,即使颇有微词,却也一言不发。
宫梧桐根本没听到他们在商谈什么事,眼睛一直盯着明修诣,那眸中的炽热终于让明修诣有了反应,他微微偏头朝珠帘看了一眼。
那珠帘是由灵石串成,从外面看只能隐约瞧出影影绰绰的人影,但明修诣只是扫了一眼就认出来了宫梧桐,当即眉目间更是温柔。
他起身向众人告了辞,在众人诧异地注视下,罕见地快步撩开珠帘冲到了偏厅。
宫梧桐也不掩饰自己的情绪,见到好像在发光的明修诣朝他走来,立刻冲上前一把抱住了他。
明修诣:“……”
越既望:“……”
越既望没睢相逢那么强大的心理承受能力,看到这一幕下巴都要惊掉了。
明修诣倒是习以为常,无奈地掐着宫梧桐的腰将他从自己身上轻轻推开,轻声道:“师尊怎么来这里了?也不叫人说一声?等久了吗?”
宫梧桐一嗅到明修诣身上的冰雪气息就觉得开心,他舒服得眼眸眯起,懒洋洋道:“没等多久,要是让人说了,哪能看到明首尊这般威风啊?”
明修诣耳根都红了,小声说:“并没有的。”
宫梧桐爱死了刚才明修诣那气定神闲运筹帷幄的架势,眼睛都在放光:“你就、你就用刚才那样的感觉来和我说话,快!快啊——”
明修诣哭笑不得,道:“刚才是在忙正事。”
再说,他恨不得筑个巢将宫梧桐牢牢保护起来,怎么可能会用那样冷淡的态度对待师尊。
宫梧桐却不听:“你快!师尊命令你。”
明修诣:“……”
越既望不懂得避嫌,哪怕被师尊这副罕见的姿态惊得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但还是站在原地,瞪大眼睛看着。
明修诣觉得莫名不自在,几乎是乞求地对宫梧桐道:“师、师尊,要不等、等回去再说吧,行吗?”
宫梧桐不情愿地瞪着他,但还是点头同意了。
“谁叫我喜欢他呢?”宫梧桐美滋滋地心想,“心上人就该这样宠着才对。”
明修诣又处理了一整日的要事。
宫梧桐百无聊赖地几乎将整个明峡岛都逛完了,这才终于等到明修诣忙完。
宫梧桐欢天喜地地拉着明修诣回房了。
明修诣无可奈何地被拉着坐在椅子上,看着翘着腿正眼睛发光等着他“态度冷淡强势”的宫梧桐,叹了一口气,道:“师尊……”
“少废话!”宫梧桐催他,“叫什么师尊,叫我宫梧桐。”
明修诣:“……”
明修诣也就大逆不道叫过宫梧桐的名字一回,此时让他直接叫根本无法叫出口,犹豫了半天,才讷讷地柔声道:“宫……梧桐。”
宫梧桐被他这个“梧桐”的尾音扫得浑身一颤,抖了抖立刻道:“就叫我梧桐,乖,多叫几遍,冷淡点,强势点,阴鸷点。”
明修诣满脸生无可恋。
院中,睢相逢拉着越既望偷偷摸摸往窗底下爬。
越既望白天受到了巨大的打击,等到明修诣和宫梧桐走后他才后知后觉意识到:他师尊,和他师弟,竟然当着自己的面在调情。
旁若无人的调情,难道自己在他们眼中,就是一块石头吗?!
越既望差点哭出来,哽咽地练了一整天的剑才终于完全接受,但还没等他回房,就被睢相逢拉来听墙角。
“干什么啊?”
睢相逢自从看到宫梧桐把明修诣拉到房间里后,就大概知道了后面会发生什么,极其自信地拍着胸脯小声说:“给你看看真正的毫无世俗欲望的男人该是什么样的。”
越既望满脸懵然。
毫无世俗欲望的男人,不该是四方大佛寺那些人吗?
就在这时,房间里传来明修诣的声音。
“师尊……”
睢相逢一阵暗喜,心道:“来了!”
对感情一根筋的明之之,要开始让师尊吐血了!
睢相逢暗暗期待着,还特意拿出来了他研究出来可以透过墙去看清楚房里场景的镜子贴在墙上,直勾勾朝里面看去。
只是他瞥了一眼,突然愣住了。
外室中,明修诣正端坐在椅子上,垂着眸冷淡看着趴在扶手上仰头看他的宫梧桐,语调像是平日里在处理公务似的,带着点假意的温柔和被暖意包裹住的尖刺。
“想要我如何对你?”明修诣手指轻轻捏着宫梧桐的下巴,眸子淡漠地笑了笑,道,“你说出来,我成全你。梧……”
梧、梧……
他梧不出来。
睢相逢:“……”
睢相逢眼睛都直了,越既望奇怪道:“怎么了?你看到什么了?”
睢相逢迅速将镜子从墙上撕下来,满脸惊恐地道:“没、没什么!我什么都没看到!”
越既望:“???”
室内,宫梧桐罕见的脸红了,那红晕几乎都要飘到耳根,怔然看着居高临下漠然看着他的小徒儿,心神大震。
好、好阴鸷!
作者有话要说: 宫梧桐:梦中情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