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句话轻如耳语,然而就是这样的一句话,却仿佛比最锋利的剑还伤人,云焕手指一送,手里的断剑铮然落地,脸上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
他一寸一寸地往前倾斜身子,脱离了那贯穿身体的剑芒,努力地转过身。
背后一片空茫,呼啸的沙风里,那座洁白的石像还是静静地坐在轮椅上——什么都没有改变,唯一不一样的,是石像的手里赫然多了一把银色的光剑!剑芒上,有血一滴滴地落下,落在石像冰冷而洁白的衣襟上,宛如血红色的花儿。
“师傅?”云焕的呼吸几乎都停止了,“师傅!”他忽然尖仿佛疯了一样地向着轮椅奔去。
“不,别过去!”伽楼罗发出了持续的尖啸,潇的声音惊惧而凄厉,一声声回荡于天际,“主人!回来,快回来!别靠近它,是陷阱,那是陷阱啊!”
然而,云焕充耳不闻,狂喜地跪倒在石像下,亲吻着石像冰冷的手——那只手上,还染有他温热的血。
“师傅,师傅,是你么?”他喃喃,“是你……醒来了么?”
冰冷的手指微微一动,仿佛有生命在那个毫无知觉的石像内苏醒了。
伽楼罗猛然一个俯冲,巨大的阴影激素地贴近地面。在卷起的疾风里,所有的牧民失声惊呼,千万道狂风呼啸而起,将乌兰沙海笼罩!伽楼罗在剧烈地战斗,显示出操纵者内心正在被前所未有的惊涛骇浪所笼罩。
“不要过去……不要过去!那不是你师傅!”随着潇颤抖的声音,一道金色的光从伽楼罗上射落,直击轮椅上的石像!
“不!”云焕蓦然一声厉喝,拔剑迎上,“潇,你给我住手!”
他不顾一切地接住了伽楼罗发出的攻击——那样猛烈的攻击来不及撤回,就这样直接落到了云焕身上!
“主人!”伽楼罗发出了尖厉的、类似哭泣般的声音,潇在黑暗里颤抖。
金光击穿了云焕的身体,将他重重击倒在地。
即便是强悍至极的破军,受到了这样的一击也无法再站立。伽楼罗上的金光犹自萦绕着他的周身,他张了张口,吐出一口血。然而,他努力地控制着自己的四肢,从地上挣扎而起,一寸寸地向着那座石像挪去。在看到石像依旧完好的刹那,他舒了一口气,脸上露出安然的神色。
“主人!”潇的声音无助地从伽楼罗上传来,惊惧而慌乱。“快回来!”
“滚开!给我滚开!”云焕捂着左臂,对着天空厉喝,眼里充斥着疯狂的璀璨金色,“不要靠近我师傅!”
被回族人呵斥,伽楼罗里发出了一阵痛苦的颤抖。不敢违抗云焕的命令,潇操纵着机械,将其迅速拉起,重新升回了天际。巨大的机翼掠过了铜宫上空,将那一座铜浇铁铸的宫殿扫落了一个角。
音格尔看着这一幕,微微动容,但随即平定下来。
“受死吧。”他从地上撑起身子,抬起了手,重新握紧了短刀——虽然耗费了如此大的精力和代价,但封魔的效力只有三个时辰。一旦魔的力量恢复,这天上地下就再也没有什么可以克制住破军了。
如果不尽快将云焕各杀在当地,这一次的计划就将全盘皆输!
然而,就在音格尔站起的刹那,云焕豁然回头。他握紧了那把金色的剑,将满是血和沙的身体从地上撑起,回头棉队着敌手,眼神重新变得冷酷而决绝:“可笑!你以为……我会死在你们手上么?”
他将金色的长剑置与眉心:“我要夷平这里,作为你们这些不敬之人的惩罚!”
音格尔毫无畏惧,也撑起了重伤的身体,握紧了短刀。两人一步步地走近,傻气在彼此之间如同闪电般交错。,逼得周围的风沙都凝定了。
然而,就在双方都凝聚了全部心神、准备一击定生死的时候,云焕的身子一震!
——背后有人!
明灭的篝火里,石像的眼睛霍然睁开了!
两行殷红的血从美丽的眼内直流下来,滑过了玉石般的脸颊,留下了触目惊心的红——在这样激烈的交锋里,轮椅上的女子无声无息地睁开了眼睛,看着风沙里对决的两人,手里握着一把纯白色的光剑,缓缓站起。
——只是一剑,就将即将交手的两人逼开了去。
所有人都惊呆在当场。空桑女剑圣握堇站到了他们中间,冷冷地看着云焕,篝火映照在她脸上,仿佛给冰雪一样的容颜衬上了一丝血色。
“师傅!”云焕失声叫道,“是你?”
“是你么?你……你醒来了么?”他挣扎着走过去,眼神惊喜,声音却很低——仿佛稍微大声一些就会惊破眼前的幻影。
空桑女剑圣没有说话,脸上也没有任何表情,只是睁着一双血红色的眼睛,冷冷凝视着自己的弟子,手里的光剑剑芒陡涨,吞呼不定。
“主人!小心!”潇的声音从头顶传来,伽楼罗不曾真正离去,而是徘徊在铜宫上方,不停地阻挡着周围那些试图上前助战的盗宝者,“快回来……快回来!”
“师傅。”云焕往前走了一步,满脸欣喜,“您……醒了么?”
空桑女剑圣衣襟如雪,长发如墨,在风沙里静静地垂落,竟未被吹起一分。她的眼眸如血,冰冷而漠然,直视着自己的笛子,一步步地走过去,动作僵硬而缓慢,没有一丝一7呼吸的迹象。
云焕怔怔看着她走近,篝火映照着那张莲花般的素颜,宛如梦幻一般。
“主人!”潇的声音凄厉无比,“那不是你师傅……那不是你师傅!”
就在此时,石像忽然将剑平举在眉心,做了一个剑圣门下的起手式,然后断然下击,雷霆般地向着云焕当头斩下!
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云焕脸上欣喜的表情尚未退去,光剑已经击下。
——九问!那是剑圣门下的必杀的绝技九问!
伽楼罗射落无数金光,阻挡了盗宝者冲过去参战的意图——在战团中心,除了重伤的音格尔少主,便只有那高举光剑的女子和跪刀在地的军人。空桑女剑圣仿佛是真的醒来了,动作忽然变得迅捷无比,每一次出剑都快如闪电,切割开了黎明前的黑夜。
问天何寿,问地何极,轮回何在,神鬼安有?生何欢,死何苦?
剑光在大漠上纵横而起,九问连绵而来,毫无停滞,击向沧流的最高统治者!
云焕仿佛是呆住了,看着那光剑当头斩下,一时间居然没有任何反应。
“主人!”
孝的声音惊惧而凄厉,“那不是你师傅!还手,快还手!”
然而不知道是太过与震惊还是无法对面前的人动手——但出于求生的本能,意识虽然没有完全恢复,每一剑落下时,他都在下意识的闪避。
怎么可能不是师傅?对方用的,的的确确是剑圣门下最精妙的剑法!是九问!一定是师傅在天有灵,无法坐视他是所作所为,所以选择了这样一个黑夜返回了人世,想要重新清理门户!一定是!
这一瞬,这个念头涌入了他的脑海,让他全身的血一下去沸腾了,然后迅速变得冰冷无比。
师父要杀他……师父是真的要杀他!不同于昔年在古墓前对刚加入军队的呀的那一场试探,这一次,师父是真的要清理门户,斩杀他于亲传的九问之下!
云焕在沙地上腾挪闪避,白色的剑芒一次次劈下。血和沙裹在他身上,令他显得如此狼狈不堪——这一刻,破军的眼里失去了平日压倒一切的杀仪,反而露出了从未有过的软弱。
他无法还手!论如何,绝不能对师父有一丝一毫的不敬。
痛苦的挣扎和犹豫之中身上的伤越来越多、血越流越快。云焕第一次感觉到了身心双重的衰竭,多日来一直支持着他血战前行的所有勇气都消耗殆尽。他的闪避渐渐慢了下来,看着白光中那一张莲花一样的素颜,心中一片冰冷。
还是那样的表情,仿佛石像一样,冰冷而漠然,保持着最后一刻的神态。
然而,却有血一样的泪,从眼中滑落下来。
他望着那迎头斩下的光剑,无数回忆呼啸而来,将他淹没。那一瞬云涣颓然松开了手,手里的金色的长剑铮然落地。他看着当头而落的光剑,一动不动。
其实,如果是这样的话,倒也不错……反正如今他的生命已经变得毫无意义,几乎无可眷恋。自从寄生魔物以来,他从未想过自己还能获得这样的结局——能够逆转时间,再一次回到大漠上,安然死在师父的剑下。
看着忽然放弃了抵抗的弟子,空桑女剑圣却没有丝毫犹豫。
手中的光剑直刺他的胸口。苍生何辜!在最后那一式里,她用的是苍生和辜!她实现了当日的诺言,要用多年前教给他的这一式,将赋予他的一切都收回!
那一剑正中他的胸口,从璇玑穴刺入,直透后背,将他钉在了沙漠上。
“主人!”伽楼罗里发出了凄厉的呼声,机翼一转,准备俯身而下。
然而云焕霍然抬起了手,阻止了傀儡的意图。
血从他的手指间一滴滴落下,渗入了沙土,左手的封印依然炽热,封住了他所有的力量。石像脸上的表情依旧没有变化,仍然带着那种淡定和决绝,从他的胸口抽出剑来,再度当头斩落。这一次,竟是要将他的头颅彻底切下!
拥有了魔的力量,却依旧只是凡人的身体——如今魔的力量被暂时封印,不能使用,受了如此重伤的身体无法及时修复。只要这一剑落下,他的生命将要彻底结束。而他身体里的魔物因为来不及找到下一个寄主进行转移,也会被困在这个死亡的躯体上。
如果是这样的话,这个云荒……是不是就从此太平了呢?
师父……师父,如果这就是你死后还念念不忘的事,那么,弟子不会拂逆你的医院,他再不闪避,看着那一张洁白的容颜,忽然间有一种终于走到了终点的坦然。
光剑如同闪电一般,切开了黎明前的黑暗。
四周的盗宝者发出了狂喜的欢呼,天上的征天军团却齐齐失声,伽楼罗的鸣动响彻天际——在原处,还可以看到前来援助的空桑军团的影子,以及从空寂之城赶来的沧流同族。
那颗给天下带来动乱和杀戮的星辰——破军,就要陨落了!
天上地下,在这一刻一齐为之风云变色。
“主人!”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道银色的风席卷而来,准确地卷住了他的身体,一把将他从沙上拉了起来!
在生死交接的一线之间,半空中的伽楼罗忽然违抗了主人的医院,不顾一切地贴近了地面。傀儡操纵着巨大的机械,在间不容发之际发出了这一击!
银色的光卷起了重伤垂危的人,将他激素向着舱内拉回。
“潇,这是我的事!”然而他却用手去阻挡这从天而降的救助,厉叱,“你回去,不要管——我不再是你的主人,你自由了!听见了么?你自由了!”
然而潇没有回答,银索依然紧紧卷住了垂危的军人。云焕终于狂怒起来:“滚!给我滚!一开始我就说过:保留你的意志就是为了在某一日我无法返回的时候你可以自己离开——现在是时候了!是时候了!”
他忽然凝聚起了最后的力气,手指一挥,指尖吞吐的剑气将银索铮然划断!
看到主人重新铁落大漠的瞬间,伽楼罗里发出了一阵低低呼啸。
“它不是你师父!不是你师父!”伽楼罗发出的哭声悲愤交加,“那是恶灵!主人,不要被蒙蔽了眼睛,那是娥灵啊……你看看她的眼睛,那是恶灵的眼睛!你再看她手里的剑,那把剑是当代剑圣之剑,不是你师父的剑!”
云焕跌落在沙地上,因为极其严重的伤势而无法移动半分。然而,他忽然怔住了——不对!那把剑……那把剑上名名刻着一个“京”字!这不是师父的剑!
潇的声音仿佛醍醐灌顶一般,将他从迷雾之中一下子拔出。“主人,不要被它骗了!”伽楼罗的声音尖锐而愤怒,“您可以选择死亡,但绝对不能就这样死在这个恶灵手里!您仔细看看它啊!”
云焕瞪大眼睛,怔怔地看着那个有着熟悉面容的女子。
“受死吧,恶魔!”石像忽然开口了,一个陌生的女子的声音响彻大漠,手里的光剑发出了尖锐的锋芒,刺向了重伤的垂危的云焕,“死在你所爱的人手里吧!”
央桑!在听到那个声音的刹那,外围的摩珂霍然抬头,辨出了妹妹的声音!
她的身侧,族里的大巫发出了低低的叹息:“是的,你现在明白了?”
——那个仪式上,她的妹妹心坏仇恨,自愿舍身,将自己的魂魄附在了这座石像上。她的怨毒是如此深刻,复仇的意愿是如此的强烈,化为恶灵后居然可以操纵死物移动!
“央桑!”摩珂泪流满面,哽咽不能语。
“主人,小心!”伽楼罗不再客气,瞬间释放出了强大的金光,向敢于对主人动手的妖物迎头击下。
“不!”眼看金光就要将石像化为齑粉,云焕脱口惊呼——然而就在这一刻,石像已经硬生生的接下了伽楼罗的这次攻击。仿佛被这种强大的力量震了一震,有什么东西裂开的声音,石像忽然停止了动作。
“恶魔!恶魔!我要杀了你!”石像呆在原地,再无生气。只有女子尖厉的声音在风中响起,满含怨毒和不甘——央桑竭尽全力地想让石像再动起来,然而受了那样强烈的攻击,自身的念力已经不够,这个躯体逐渐恢复与沉重和冰冷。
石像的手腕裂开了一条缝隙,光剑从冰冷的之间跌落。然而,跌落的光剑没有落地,反而在虚空里一个翻转重新浮起。有星星点点的血从石像背后的沙漠里凭空凝聚、落地。那一条血线穿越虚空,直奔他而来。随着那条血线一起的还有那一把吞吐着剑芒的光剑。
苍生何辜!那一瞬,云焕认出来人,脱口低呼:“你是!”
仿佛忽然间获得了求生的力量,破军用尽全力一按地面,整个人贴着剑芒滚了出去,只有一缕长发被截断。危急时刻,伽楼罗俯冲而下,掠到最低点的时候投下了银索,瞬间将破军卷起。
狂风卷起飞沙,迷住了所有人的眼睛。
在风沙散去后,音格尔挣扎着站起身,捂住流血的伤口,长长叹了口气:“用尽全力,也只杀了呀一半。”
“已经很不错了,”大巫喃喃,凝望着天际,“封魔之后再洞穿心脏,就是以破军之能,也至少需要一年的时间才能恢复——而这一年,足够我们扭转局势了。”
沙漠里最神圣的法师默默合十,走上前将手按住了石像的额上,掩住那一双流血的双眼,低声祝讼:“时辰已到,去往彼岸转生吧……请闭上你的眼睛,央桑公主。”
“不,不!我要杀了他。”央桑的魂魄犹自不肯离去,在虚空里尖厉地呼喊。
“已经没有可能了,”大巫轻轻摇头,“你已经做了你要做的,请不要耽误转生的时间……去吧,瞑目吧,去黄泉之路吧。”
“不,我不去!”央桑的魂魄愤怒的呼喊,“不看到那个魔鬼死,我绝不瞑目!”
“你要永不超生么?快走!”大巫的预期严肃起来,“时辰到了还不进入轮回,难道你要做空寂之山上的恶灵么?!”
“我宁愿永不超生!”央桑的声音几近疯狂,“我要看着他死!”
大巫叹了口气,回头看着音格尔,无奈地摇了摇头,将手放下——首长下的那双眼睛怒睁着,有血渗出,久久不肯瞑目。
“妹妹!”音格尔尚未回答,却见一个女子拨开了众人,踉跄地本来,一把抱住了石像,“别这样1别这样啊……”
“姐姐。”摩珂的哭声让那个愤怒的灵魂平静了一些,央桑似乎在虚空里微微叹了口气。
“去吧,去吧……妹妹,去轮回吧。”摩珂泪流满面地抬手轻轻抚摩石像流血的双目,“央桑,求求你,去吧,把这一切都放下,重新开始你的人生——你已经做到了你能做的,盛夏来的一切,就让我们来做吧!:
“不,姐姐,我一定要——“央桑仍不肯松口。
然而摩珂霍地退后了一步,看着附身于石像中的妹妹,反手抽出了身侧一个盗宝者的刀,架在了自己的脖子上!
“去!“他怒视着那双流血的双眼,厉喝,”立刻去!否则我就比你先走一步!”
“姐姐!”央桑发出了惊骇的呼声,“不要!”
“那你立刻离开这个躯体,去转生!”摩珂手紧了刀,刀锋在她脖子上割出了一道深深的血口,“立刻去!我数到三,如果你还不走,我就立刻化为鬼魂来拉你!一、二……”
“姐姐!”央桑的声音中已经带了哭音,“我不西哪个就这样死啊……我一定要看到他——”
“三!”摩珂厉声说出了最后一个字,刀锋蓦地往里一割。
在众人的惊呼声里,一道风忽然卷起,仿佛有什么无形无质的东西瞬息离去了——在风起的刹那,轮椅上石像的眼睛忽然闭上了。风沙还在呼啸,然而那座石像却已经失去了生气,重新坐入了轮椅中。
“姐姐……”远去的风里,依稀还传来央桑带着哭音的呼唤。
黄沙漫漫,向着云荒的北方滚滚而去,消散在远方。
“来世再见吧……妹妹。”放下了刀,摩珂茫然地望着远方,抬手轻轻擦去了石像脸上冰冷的泪水——是的,央桑,若有来世,我们一定可以再做姐妹的。只要能重逢,再辛苦再艰难我也不会后退。
“天神保佑。”大巫合掌,喃喃念起了往生咒,“让苦难的灵魂得以解脱,去往彼岸。”祝颂声里,有什么东西从虚空中簌簌落下,未为粉末。
“咳咳……出来吧,隐墨珠都已经被震碎了……你也伤得很重吧?”音格尔被族人扶起,轻轻地咳嗽着,看着石像背后虚无的空气,“你,你还想藏多久啊?”
话音刚落,一个男子的身形在黎明黛青色的天光里渐渐扶凸出来。
周围的盗宝者们发出了一声惊呼,下意识地拔出了刀。然而音格尔摆手阻止了他们,茶馆叹一声:“西京,你……咳,咳咳……你还好么?”
“不还。”西京的左手握着光剑,右臂软软地垂着,哭笑道,“光是破军也就罢了,伽楼罗的力量实在可怕啊。”
是的在刚才的那轮交手里,和云焕对阵的不是央桑,而是当代的空桑剑圣!
央桑不惜献出生命,化为恶灵附于石像上,操纵石像移动;而用易墨珠藏去了身形的西京则乘机格杀那个不可一世的破军——看到慕湮剑圣忽然复活,使出了本门的剑法,云焕在极度震惊之下节节败退,一时间并未察觉石像的移动和进攻的招式之间配合得并不是那么完美。
“太可怕了,”西京喃喃,剑圣下的的绝技,一旦混合了破坏身的力量,真是太可怕了……刚才云焕如果不是被我虚张声势吓住了,我恐怕在他的手下过不了十招。”
“是啊,不仅如此,还有那样可怕的伽楼罗……”音格尔看着西京身上被伽楼罗击出的深深伤痕,“看来你也吃了大苦头啊……快,去叫大夫拿药来!”
“药就不必了,有上好的烈酒赶紧来一坛。”西京捂住胸口,咳嗽着,“只可惜,还是让他走脱了……”
“你已经尽力了。”音格尔叹道,看着周围浴血的族人,每个人都已经尽全力了……是天还不让那个魔就这样轻易死啊。“
西京点了点头,捂住了伤口倒吸了一口冷气:“也不算无功而返——今夜一战,破军虽没死也丢了半条命,起码为我们赢得了一年的时间。皇台子殿下已经部署好了,今日开始,全境起兵,反攻沧流!“
“今日开始?“音格尔大吃一惊。
“是啊,已经开始了!“西京大笑起来,你以为摸容修那小子真的逃之夭夭了么?他其实是去了空寂大营传讯,和飞廉少将一起起兵行动啊!”
“飞廉?”音格尔惊道,“你们……连沧流人都联系了?”
“当然,只要能共同击败破坏神,哪一方的力量我们都不会拒绝!”西京往嘴里灌了一口酒,笑道,“要知道,真岚那个家伙可是来着不拒的……他连自己的情敌都能变成生死与共的战友,还有什么容不下的?“
音格尔愣了一下,不可理解地摇了摇头——大漠上的儿女向来刚烈而决绝,爱憎分明,如果有人敢对闪闪动一分心思,他也会把对方的眼睛剜出来的。
西京又取过了一坛烈酒,却没有喝,只是缓缓走到了那座石像前,重重跪地。
“师父,“他将酒倒在地上,低声道,”弟子,弟子实在对不住您,对不住您啊。“他不敢抬头去看师父的面容,用力握紧了手里的光剑插入泥土,重重地磕下头去,直磕得额头血红,沙砾嵌进了血肉,”求您宽恕。“
“不要太自责,“音格尔轻声安抚道,”令师在天有灵,会理解你的。“
西京慢慢地站起身,顺手抓起了另一坛酒,再次直灌而下,然而忽然呛住,反喷了出来——酒里夹杂着的血星星点点,竟是喷了音格尔一身!
“西京将军!“音格尔大惊失色,连忙吩咐周围的人将这个嗜旧如命的将军带了下去。
“少主,您也该养伤了。“莫离在一旁担心的提醒,”您的身体也很虚弱,刚才又受了重伤,恐怕……“
“不,我没时间休息。“音格尔挺起脊背,”我们得赶紧去找母亲和闪闪,不知道沧流人是不真的抓到他们了,我们得赶快!“
“不,少主,您不能再硬撑着了!”莫离极力阻拦。
“跟我走!”然而音格尔的性格是极执拗的,他拉过一披马,努力翻身而上,向着乌兰沙海奔去。
行出上百里,便到了那条铜宫密道的出口处——位于一块巨大的沙砾岩下,有大丛的红棘围绕着。不远处就是流光川,从那里沿着水,下了帕孟高原,便可以顺着赤水去到叶城。
然而,在这样一片荒芜人烟的沙海中,他们却赫然看到了几架坠落的风隼。
那一瞬,所有的盗宝者的心都揪了起来——破军说的是真的!沧流军队的的确确已经发现并截击了盗宝者的家眷!
音格尔脸色惨白如死,一个摇晃,几乎从马上栽了下去。
“少主,少主!”莫离扑上去扶住了他,音格尔却一把甩开他的手,向着密道踉跄奔了过去。
石门已经被移开了一半,门上溅满了血,遍布着刀剑砍削的痕迹。音格尔抬手去推那扇半掩的石门,然而不知道是血战后理解还是惊惧交加,他的手不停地颤抖,居然推了几次都没能推开。
莫离上前一步,用力推开了厚重的石门。塔入的瞬间,有浓浓的血腥味扑鼻而来,脚下踩着软软的尸体。
火把燃起,只见密道出口处堆满了老弱妇孺的尸体,大都是西荒盗宝者的装束,死装惨烈,几乎将石门都给堵住了。
火把掉落在地,滚了一下,随即熄灭。
一行盗宝者站在那里,没有人发出声音。
音格尔身子一晃,一口血急喷出来!他只觉急怒攻心,眼前一片空白,再也无力勉强支撑,颓然跪倒在黑暗里。族人的尸体堆满了他的身侧,都是一些老人和妇孺,而这些,正是那些浴血奋战悍不畏死的盗宝者们心里最软弱的部分。
“我的错……是我的错。”音格尔跪倒在尸体中,失神地喃喃,“是我害死了他们。”
“少主……”莫离呐呐,也不知该如何劝慰。
“我该向破军屈服,满足他所有的要求——他要带走他师父和我们有什么关系?他报复沧流人和鲛人跟我们又有什么关系?”音格尔脸色惨白,身子在剧烈地颤抖,“原本大家都可以好好地火下去……都是因为我!”
“我真蠢……真蠢,竟然做了那样的决定。”
莫离和其他盗宝者站在他身后,低头不语。
少主一向骄傲,做了决定就绝不回头。这么多年来,他的决定也从来没有错过。所以也从未有过如此痛心疾首之举。
“不,盗宝者之王,你没做错,忽然间,黑暗的密道深处传来了一个声音。
“谁!“盗宝者们齐齐一惊。
“咔,“黑暗深处穿来了火石的击打声,然后,那里慢慢亮了起来。一个红衣女子站在那里,满身是血,手里的剑缺了几个口子。
“叶塞尔!”莫离惊呼起来。
——这个女子是霍图部的女族长,不久前带着族人一起来到了铜宫,带来了一片洁白的羽毛。正是那片羽毛将少主拉入了他们的阵营,共同制订了昨夜那个惨烈的刺杀计划。
然而,也正是这个女子,在实话施行的前夜带着族人消失了。
所有的盗宝者都对此嗤之以鼻,认为那些几十年来一直夹着尾巴东躲西藏的霍图部遗民是在害怕战乱的再次来临,所以逃之夭夭了。而谁又能想到,他们居然会在这个地方再次见到那个红衣女子!
“音格尔……音格尔。”黑暗里传出了一个微弱的声音,“我在这里。”
那样熟悉的声音仿佛雷电一般瞬间击中了音格尔。盗宝者之王抬起头,张了张口,居然一时间无法出声。
闪闪?说话的这个人是闪闪?
“闪闪很勇敢,”叶塞尔扶着墙壁,哑声道,“一直协助我们战斗。”
音格尔猛然站起身,疾奔了过去。叶塞尔的身后一一行浑身浴血的霍图部战士,双手依然紧握武器。战士们的身后有一个小小的转角,一群妇孺紧紧地聚在一起,被战士们手拉着手地保卫着。
叶塞尔示意战士们让开:“你的母亲受了惊吓,暂时昏过去了。“
音格尔怔怔地看着劫后余生的族人,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
“我们接受了真岚殿下的指令,暗中保护你们的人离开,“叶塞尔的声音疲倦不堪,”但是征天军团的力量实在太强了,我们尽了全力,也没能保住所有的人,一共死了八十七个人,剩下的一百三十一个都在这里……对不起!”
那些死里逃生的族人看到了自己的少主,顿时发出了惊喜的欢呼声,纷纷扑了上来。旁边一直守护着他们的霍图部的战士看着他们重逢,眼里露出欣慰的神情。只听“扑通、扑通”几声,那一群战士再也支持不住,筋疲力尽地靠在了土墙上。
音格尔回头看着这一行满身是血的异族战士,眼里的神色激烈地变换着,似是感激,有似羞愧,迟疑了许久,终于开口道,“对不起,我刚才说了那样的说。在你们为一些毫不相干的族人血战时,我竟然说了那样的说。”
叶撒尔微笑起来:“没事,少主。别王了,你也曾为不相干的异族人血战过啊。”
音格尔一震,苍白的脸上浮出了淡淡的血色,眼里隐隐有亮光闪烁。
“在魔的面前,每个人都应该战斗——不管是为了霍图部、曼尔戈部、沧流人、鲛人还是空桑人。如果大家都抱着独善其身的想法,不愿相互协助,必然会被各个击破,最终无一幸免……”叶塞尔低声道,“少猪,我们霍图部愿意和你一起并肩战斗直到最后一刻。”
太样生气的时候,镜湖上空那一场激烈的战争陡然发生了转折。虽然占了上风,但东方天际刚一发白,空桑军队便只能全线撤退——仿佛一阵风过,冥灵军团化为一团虚影,朝着北方的九嶷郡方向迅速掠去。
无数的风隼和比翼鸟停在了空中,密密麻麻地围着那个留下来的敌手:金色的巨龙和巨龙之上的空桑皇太子。
日出东方,从高空俯瞰下去,整个云荒大陆烽烟四起。
东方泽之国、西方砂之国、北方的九嶷,按照事前同意的计划,当地的反抗力量在同一日起兵,与当地沧流军队展开了厮杀。一时间,战火以燎原之势蔓延开去。
“唉,你看,冥灵就是这一点不好,见光死。”真岚叹道,“每次打得正起劲的时候就要拔腿走人——这一百年来,我们联系逃跑的次数倒是比打仗还要多。”
“皇太子,”神沉声打断了他的废话,“我们要赶紧去找破军。”
“哦,不错!”真岚看了看天色,脸色终于严肃起来,“西京和音格尔那边应该已经结束了行动,接下来就要看我们的了!快走吧!”
龙忽然发出了一声长啸,响彻天地。征天军团齐齐一震,下意识地往后一退——伽楼罗尚未返回,失去了首领,军团内部的配合竟是如此不堪。
只是一个僵持间,金色的闪电破空而出,龙神背着真岚杀出重围,向着西南方的帕孟高原迅疾掠去。
行出三百余里,便看到可那只金色的巨鸟。
伽楼罗金翅鸟从乌兰沙海返回,双翅披着霞光,宛如疾风闪电一般地行进着,似乎急于赶会帝都。
机舱里一片黑暗,只有金色的光芒笼罩着金座上的昏睡的人。
“主人,主人!”潇急切地低唤着,试图将那个重伤的军人唤醒。然而云焕的伤势非常严重,胸口贯穿的剑伤赫然可怖,竟对外面的一切都没有反映。
“主人……”潇坐在和他背对的那张金座上,声音里已经带了哭音。从来没有看到云焕受到这样的重伤,那个叱咤风云、睥睨天下的破军少将仿佛靠在了座位上睡去了,安静得宛如一个孩子一样。他的左手上的金色封印还在闪烁,然而,随着黎明的到来,封魔的力量也在渐渐减弱。
舱内一片寂静,潇操纵着伽楼罗迅速赶往帝都。
没有了主人的支配,独自丈控局势的她忽然有一种不知所措的感觉。
昨夜那个被恶灵附身的女子,竟然便是少将的师父——那个对他一生产生了至深影响的女子,是她一直想见却始终无法见到的人。原来,那个人,竟是那副摸样。
“主人,主人。”她再度低声唤道,然而背后金座上的那个人还是没有反应。潇不由惊慌起来,他……他会不会死?受了那样重的伤,即使他不是一般的人,但……会不会也会死?
伽楼罗发出了一阵战栗,潇竭力回头去看背后的云焕,却未能如愿。金色的偶亏下,她的脸色在剧烈地变换,然而金座上无数密密麻麻的金针钉在了作为上。鲛人女子痛苦而焦急地挣扎着,身体却一动不能动,只有紧闭的眼里流下两行泪来。
“啊?”眼前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她下意识地将伽楼罗停了下来。伽楼罗在一瞬间发出了刺耳的声音,速度从极快立刻降低为零,呼啸的风仿佛被无形的力量瞬间凝定了。在停下的瞬间,防护的力量同时打开,金色的光芒笼罩了巨大的机械。
在同一时间,她看清了前面挡住自己去路的,竟是一条金色巨龙!
“龙神!”伽楼罗里发出一声呼啸,立刻侧身飞起。潇对这架巨大机械的操控可谓精确入微,随心所欲,她一念之间伽楼罗立刻改变了线路,速度从静止瞬间变得极快,试图用狐线跳跃的方式绕过眼前这个棘手的敌人。
然而龙神似乎已经料到她逃脱的意图,长长的身体霍然展开,庞大的龙身宛如一道长城一般挡在了前放。
也罢,潇闭上了眼睛,发出了一声轻叹。看来,今日这一战避无可避了……
伽楼罗是以凡人的力量极限创造的接近于“神”的机械,先得到了破坏神的力量作为驱动,后又从人世吸取了数以万计的魂魄伶俐,如今与之一战,也未必就没有胜算。
金座上,潇的脸色惨白如死。
龙神,请原谅——作为海国的子民,我却要对你如此不敬。
伽楼罗忽地起了一真战栗,双翅垂落,轻轻滑出了三十丈,仿佛是行礼一般,然后振翅而起,长啸一声直冲九宵而去!
金光夺目,而后那些九宵之上的光芒忽然散开,化为闪电击向龙神。
“龙,伽楼罗的力量不可小窥。”真岚握紧了辟天长剑,沉着道,“我们没有后援,而征天军团就要赶过来了,前后夹击,可有点儿吃不消。”
龙神点头,神色肃穆:“事到如今,尽力而为吧。”
空桑皇太子最后回头看了一下镜湖的方向,眼里带着某种决绝的神色,然后霍然转头,看着逼近的伽楼罗,杀意在眉间凝聚。
在他紧握长剑的双手上,皇天神戒闪烁着强烈的光芒。
破晓之时,那笙正沿着青水急着赶路。
那颗灵珠在她手心里闪烁,映得周围一片光亮,水里的那些幽灵红藫畏惧地蠕动着,转眼便化为了灰烬.
“来得及么?来得及么?“她不时地低头看着水面。
那一日在帝王谷看到了从黄泉之路返魂的空桑女剑圣,苗人少女甚至来不及告诉青塬这件事,便从九嶷郡紫台一路骑马飞奔,穿越了泽之国。空桑女剑圣魂魄凝结出的圣灵珠为她一路指引着方向,引导她去往当下战事最为激烈的西荒帕孟高原。
没有问对方到底想做什么,她就毫不犹豫地听从了。冥冥中,有一股力量驱使着她,让她有了当初在慕士塔格初遇断手的感觉。
——这是云荒大陆命运的转折之际,她的任何一个选择,都将会改变这个大陆的命运。
天马飞驰着,“唰“地从镜湖入海口的叶城上空腾起,眼前出现了一片一望无际的金黄色沙海,西荒就在前方。
那笙吐出一口气,忽然间微微一怔。在那湛蓝色的天空和苍黄色的大地之间,居然有一线诡异的黑色正在慢慢升起,就如极远的海上张开了一块极大的幕布,正在一分一分地升起。
那……那是什么?
然而定睛一看,那线黑色忽然间又消失了,海天尽头依然一片风和日丽。
幻觉?那笙揉了揉眼睛,还想再看,然而天马一声惊嘶,蓦地降了下去。那笙猝不及防,差点儿从马背上掉落下来——征天军团!居然是征天军团集结在西荒上空,正在激烈地作战!
手里的圣灵珠忽然一阵波动,让她从错愕中回过神来。
顾不得多想,她驱使着天马从密集的战云下方飞过。战云中心,强烈的金光不时四射而出,撕裂了沉沉的黑云。
“天啊!“她行至战云之下,忍不住失声惊呼起来。
龙神?正在和伽楼罗金翅鸟激烈搏杀的,居然是龙神!
金色的龙和巨大的金翅鸟在虚空中搏杀,整个沙漠风起云涌,黄沙在巨大的力量下呼啸,凝聚成上万道可怕的龙卷风,在博古尔沙漠上来回梭巡,宛如乏地而起的梦魇森林一般。
龙神在伽楼罗和征天军团的前后夹击之下,渐渐开始有不支的表现。那笙下意识地想策马上前,然而一个柔和的声音却清晰地传到了她的耳畔:“不,孩子,请立刻带我去往乌兰沙海的铜宫……我必须在魂飞魄散之前,找到我的躯体。”
“否则,破军将要灭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