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画眼里淌下的血泪洇红了秦东意烟青色的衣衫, 那两片血色在他肩头晕染开,愈发浓郁。
秦东意刚说的话让楼画稍稍平静了些。
他攥着手指,指甲抵破了掌心, 有血从指缝中渗出来。
楼画从小到大的梦想都只有一件事。
他想遇见一个永远不会抛弃他、无论遇到什么事,都会坚定地选择他的人。
那他愿意为那个人做任何事。
说来可笑,他自己都不喜欢自己,却想要被人喜欢。
他自己都想死了, 却渴望有人能救救他,能留住他。
楼画闭了闭眼睛。
他深深嗅了一下秦东意身上的檀香味, 嗓音有点哑:
“你,能不能再说一遍?”
秦东意像哄小孩一样轻轻拍着他的背, 如他所愿, 重复道:
“我需要你。”
“嗯。”
“我不想你死。”
“嗯。”
“我……没你不行。”
“……嗯。”
楼画没去问是真是假, 这个问题对现在的他来说没多大意义。
有这些话就够了。
他抱紧秦东意,耳边那些嘈杂的谩骂声也渐渐远去了,他被人从水里拉了上来,终于能大口大口地呼吸空气。
楼画微微垂下眸子, 睫毛在他眸里投下重重一片阴影, 给人的感觉就像即将枯萎的植物般, 了无生机。
好疼啊,哪都疼。
他靠在秦东意身上,微微皱着眉, 最终还是问出一句:
“是我错了吗,是我的错吗?现在这样, 都是被我害的吗?”
虽然楼画不知道玉骨教的地宫里面发生了什么事, 但按着见舟他们说的那些话, 他猜也能猜个大概。
莲垚原本是喜欢元镜的, 但是却被抓走跟见舟有了孩子。
怪不得他们都想要他死。
想一想,他们也该恨他。
“不是你的错。”
秦东意像哄小孩一样轻轻拍着楼画的背,他说:
“不怪你,这些不怪你。”
楼画闭闭眼睛,也不知听进去了没。
楼画再没说话,秦东意也没出声,就那样安安静静抱着他。
等到后来,他侧目看了一眼,见怀里的人已经睡着了。
秦东意动作很轻地把人抱起来,走向了疏桐院的方向。
他把人带回屋,轻轻放在榻上,起身时,床上的人却是微微睁开眼,轻轻拉住了他的衣袖。
“别走行不行?”
秦东意冲他弯弯唇,坐在了床边,抬手轻轻摸着他的头:
“不走。”
楼画的睫毛轻轻颤了颤。
自从他回到清阳山后,已经很久没有病得像今天这样严重了。他反应有些迟钝,人也呆呆的,目光略显空洞,像只无害的兔子。
秦东意的心抽痛了一下。
他俯身在楼画额角落下一吻。
楼画抬眸看着他,过了许久,他小声说:
“你能不能,只对我好?”
“好。”秦东意看着他:
“只对你好。”
“谢谢你。”
楼画冲他笑笑。
早就说过,他是个很容易满足的人。
他不要求秦东意爱他了。
如果不能爱他,只对他好,也够了。
—
楼画在疏桐院昏昏沉沉睡了两三天。
等到清醒的时候,刚好是宗门大比的最后一天。
在这段时间里,周野望和常楹都输掉了,决战的人选最终落到了燎鸯,和另一位内门弟子身上。
楼画家的小姑娘进了决战,那他自然是要去看的。
因此那天他起了个大早,像之前那次一样,晃晃悠悠地去了校场的上位,坐在了秦东意身边。
这次他去的时候,几位长老人都到了。
宗泽依旧在睡觉,玄松还是在喝酒,元镜和莲垚之间的气氛很僵硬,就只有戊炎那个炸毛老头子拍着大腿,扯着嗓子取笑道:
“哟,莲垚,昨日我听我那小弟子说,你屋里的厨房炸了?真有你的哈哈哈哈哈哈……要我说啊,你就放弃吧,你就不是厨子那块料……”
在一片死寂的气氛中,戊炎的笑声显得格外聒噪。
莲垚随手抓了个果子丢到他脸上:
“就你长嘴了?我炸的你家厨房?!”
戊炎被果子砸到了鼻子,笑声戛然而止。
他把果子捡起来自己咬了一口,气呼呼的,不出声了。
见他安静下来,莲垚气才消。
随后,她下意识看了一眼对面的楼画。
楼画一直撑着脑袋看着校场的方向,对于刚才的动静一点反应也没有,甚至还懒洋洋打了个哈欠。
那些弯弯绕绕的事情他也不想去追究了。
当透明人就好了,谁都高兴。
那边,校场周围已经站满了围观的弟子。
清阳山的人比三百年前多出不少,乌泱泱的人头围了校场一大圈。此时,决战开始的锣声响起,两位弟子皆站上台报出姓名。
和燎鸯对战的是玄松长老的小徒弟,那少年十六七岁的模样,眉目清秀,认认真真朝燎鸯行了一礼。
燎鸯也朝他一抱拳,扬扬下巴,眸子里像是盛着光:
“外门,燎鸯。”
“燎鸯师姐加油!!!”
燎鸯话音刚落,围观的人群中便传来一道稚嫩的童声。
燎鸯下意识转头看了一眼,不仅是她,上位的楼画也微一挑眉看向了声音的来源。
那里,常楹那小家伙正扭着屁股跳舞,像是在给燎鸯鼓气。他旁边,周野望也动作僵硬地跟着他跳,但动作总是慢半拍,实在滑稽。
周围的人笑了两声,也跟着喊了几句“师姐加油”。
燎鸯在这一代清阳弟子中十分出名。她人机灵又漂亮,虽然今年才刚入门,实力却比一些内门弟子都要强。
楼画看着她的身影,侧目问秦东意:
“你猜谁会赢?”
秦东意没答,只问:“你想谁赢?”
楼画笑了一声,小声说:
“自然是我家小姑娘。”
秦东意点点头:
“那我猜她。”
楼画看他一眼,而后突然想起了一件事:
“上次宗门大比,你跟戚还那场,有人在下面开盘下注,我可把我攒了八年的身家都押给你了。”
秦东意想了想,看着他说:
“那你赢了。”
“嗯。”楼画点点头,突然有点泄气:
“赢是赢了,但我连本金都忘了拿回来,全没了。”
“这都能忘?”秦东意弯唇问。
“嗯,那不是一见你赢,就巴巴地找你去了?”
楼画笑弯了眼睛,他看着秦东意,刚准备做点什么,却忽然听对面传来一声按着怒气的咳嗽声。
抬眼,对面的戊炎胡子都炸了,正跟看仇人一样盯着他,两只眼睛里几乎都要喷出火来。
楼画见他这副模样,有些好笑。
他冲戊炎做了个鬼脸,随后转头在秦东意脸颊亲了一下。
做完这些,他得意洋洋地冲戊炎一挑眉,颇有种“来打我呀”的挑衅模样。
“你!”
戊炎把桌子拍得震天响。
但他还没发作,就被莲垚踹了一脚:
“你什么你?安静坐着!”
戊炎气不过,又吵不过,最终重重一挥袖子,一屁股坐了下来,一双眼睛直直看着校场,至于对面那两个,眼不见心不烦。
楼画心情好了点,将视线重新挪向校场上缠斗的两个少年。
一身黑衣的小姑娘手持长鞭,一动起来,身上挂着的银饰就叮呤咣啷响。
楼画看着燎鸯的招式,过了一会儿,他突然感觉有个人轻轻拽了拽他的衣袖。
他愣了一下,垂眸看去,见秦东意给他悄悄递了个小袋子。
楼画接过来,打开看了眼,随后轻轻弯起唇角。
那是一小袋灵石和碎银子。
刚刚他说自己把全部身家用来下注,结果忘了拿回来,算是血本无归了。
这是什么,补给他的吗。
楼画把小袋子系好,收进了储物戒里。
宗门大比的决战最终由燎鸯险胜结束,小姑娘赢了比赛,飞一样的跑下场跟周野望和常楹抱在一起转圈圈。
一群少年笑做一团,场下热闹得不行。
戊炎和玄松早就在争,两人都想收燎鸯做徒弟,此时见燎鸯胜了,两个老头比着冲下校场去抢人。
秦东意却是早就和燎鸯说好了要收她为徒,大约是想解释情况,也跟了下去。楼画便也过去凑热闹。
这样一来,上位除了熟睡的宗泽,就只剩了莲垚和元镜两个人。
两人沉默而坐,最终还是元镜先开口道:
“小画,要怎么办?”
莲垚手指轻点着桌面,没看他:
“还能怎么办,他是我的孩子,我去哄。”
元镜抬眼,温声问:
“需要我帮忙吗?”
“你能帮上什么忙?”莲垚瞥了他一眼:
“有那闲工夫,还不如陪那破石头说说话去。”
她顿了顿,又道:
“等过几天,我去跟他好好说说。总归是我欠他的,那么多年,都要补回来才是。”
作者有话要说:
二更稍微晚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