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员外家美名外扬的嫡女要嫁人了,夫君是沈家的公子,沈家特意为这场婚礼准备了十里红妆,羡红了无数看者的眼。众人皆道这是一场门当户对的美好姻缘。
两家都在喜气洋洋的准备着婚事,忙得不可开交,没人会注意到某个清晨李元宝偷偷溜出了府。
李元宝是沈员外的第二个女儿,庶出的。这个身份注定了她会过上与姐姐截然不同的生活,一个身份将她的一生死死的绑住,挣脱不开,反抗不了。
元宝喜欢沈家公子,缘于那日午后,她在阁楼上绣花,丝巾被风的一吹晃晃悠悠飘出窗户,她起身张望,却见阁楼之下穿着天青色锦袍的英俊公子抓着丝巾望着她唇含浅笑:“是你绣的?”
“是……”
“很漂亮。”
简单的对白,一眼的时间,她便无可救药的喜欢上了这儒雅的公子。
然而,沈家来提亲,父亲却偏心的把机会给了姐姐。从小到大,最好的东西从来是姐姐的。她一直安心过自己的生活,但在纱帐背面听到父亲与沈家老爷的对话之后,在看见姐姐羞红的笑脸之时,她感到嫉妒,深深的妒恨着这个同父异母的姐姐。
为什么有的人总是好运?
她曾听打扫马厩的小厮与人谈论过,在镇外的迷雾树林中住着一个会下蛊的巫师,只要给他钱,他就会卖出蛊虫。
李元宝没多少钱,但是她有一些金银首饰,她全都收罗起来装在包袱里。她想买两条蛊,一条下给自己的父亲,让他别再那么偏心,一条下给沈家公子……
以后她就可以和他一起好好的过日子了。
第一章
“亓天”是早逝的父母为他留下的唯一一件遗物。只是外界人都称呼他为鬼巫,他也便渐渐忘了自己的名字。毕竟一个名字没人呼唤,自然就没了意义。
他自幼养蛊。俗世中的人总有许许多多的烦恼和永远也无法满足的,他养的蛊恰好能满足某些人的需求。所以,尽管他独居迷雾森林,仍旧有许多人不怕死的越过密林沼泽只为求一只蛊虫。
亓天有自己的规矩,一只蛊虫十个金元宝,没有二价,无一例外。
只是,这世界之大,总会有一个人能成为谁的意料之外。
那日清晨,他在沼泽地中看见了李元宝,她已经在淤泥中挣扎了一晚,下半身陷入了沼泽中,披头散发,满脸狼狈,她抱着半根残破的树枝勉强挂住上半身,眼中全是悔恨而绝望的泪。
亓天大概能了解她的绝望,却不知她在悔恨些什么。
听闻有脚步声缓慢而沉稳的走近,李元宝用力撑起脑袋,嗓音沙哑的唤:“救救……”
救救我。这三个字在她看见了亓天的脸之后尽数吞入腹中。
应该这样。亓天明白,他体内天生带有蛊虫,蛊已成为他身体的一部分,与他同生同息,在他血液中游走蹿动,令他的皮肤凹凸不平,青纹遍布,狰狞而可怖。
没人会觉得这样一张脸好看。幼时他被称为“妖魔”,被族人驱赶,至父母成日奔波劳累丧命,便是因为这张恶心的面容。
亓天看了她好一会儿,漠然的转身离开。
一只手却在这时的拽住了他黑色大衣下摆:“救救我……”
求生是本能,即便抓住的浮木可能是她眼中的妖魔鬼怪。
亓天微怔,而后蹲下身去十分平静的将元宝的手指头一根根掰开。他动作缓平淡,就像在拍开黏在衣服上的泥土。元宝惊惧的望着他手背上遍布的恶心青纹,看着他的动作,绝望的一言不发。
“救救我。”亓天离去之时听见她在沼泽地中绝望的啜泣,像只小狗,无助乞求着想要活下去,“求你,救救我……”
他脚步一顿,回头看见她泪湿满面,满目绝望。他极淡的点了点头:“嗯。”
亓天父母早亡,小时孤苦,养成孤僻古怪的性格,他不辨善恶,这些年不管是什么样的人来求蛊,只要对方能付钱,他便卖。他不救人也不杀人,他只卖蛊。
但这世间总有意外。
当亓天拿着绳索再找到元宝时,她已晕死过去。他想了想,走上前去将元宝摇醒。
此时的元宝浑身的骨头像碾碎一样疼痛,她晕过去是因为真的忍受不了了,现在被唤醒,对于她来说无疑是一种莫大的折磨。
她吃力的睁眼看着去而复返的亓天,虽然此时他的脸仍旧丑陋得让人害怕,元宝眸光却猛的亮了起来:“你回来……救我?”
亓天没有答话,在元宝眸光渐渐熄灭之时,他青纹遍布的手突然掐住了她的脸颊。
元宝被掐得心惊胆颤,瞪圆了眼怔怔望他。
亓天掐了一会儿,问:“脸如此肥,吃多少肉才长得出来。”他已有很久没有说话,声音粗嘎难听,像菜刀割破瓷盘的声音。是以他自言自语了一句,便自觉的闭了嘴。
元宝狠狠傻住,但见对方问得认真,自己小命又握在他手上,她老老实实回答了:“是天生的,夫子叫这婴儿肥。”
“手感……不错。”
元宝忍辱,僵硬笑道:“你可以多掐掐。”
亓天老实多掐了几爪,等掐得她脸颊几乎肿了起来,看见元宝满目委屈的泪,他才恍然回神一般放开了手。他理出绳子作势要套在元宝身上,元宝感动得泪花盈盈,而下一刻,当亓天把绳子在她脖子上套定时,元宝吓得面无人色,慌慌张张的一把抓住亓天的手,一边捏住套在自己颈项上的绳子,惊恐的问:“你、你这是作甚?”
亓天想了一会儿:“|拔|出来。”
|拔|出来?谁?套着她的脖子把她|拔|出来?
元宝吓笑了:“不不,等等等等,猛士……猛士!”
粗井绳一紧,狠狠勒进元宝细白的脖子里,她苍白的脸色登时涨得青紫,十指僵硬的蜷为爪,食指不甘心的直直指着亓天,她双眼暴突,目光宛如厉鬼一样狠狠挖在亓天身上。亓天拉住井绳的另一端,用力的拖拉着,尽职尽责的想将元宝救出来。
而事实上元宝确实被他救出来了,但也因此折腾掉了大半条命。
戳了戳昏迷不醒的女子的肉脸,亓天背起元宝,一步一步往自己森林中的木屋走去。
第二章
“元宝。”
有个很难听的声音在唤着她的名字,元宝皱了皱眉,不情愿的睁开了眼,简陋的屋顶,简陋的木板床,盖在她身上的被子潮湿陰冷,她小心的嗅了嗅棉被,登时被一股霉臭味熏得干呕。
脖子上浮肿了一圈,她吃力的翻身下床,衣赏上还有干涸泥土,她浑身乏力的几乎摔倒,而最难受的还是脖子。
缓过呼吸,她慢慢冷静下来,转眼打量这间昏暗的小屋子。屋中的摆设一览无余,简单普通。只是桌上有个格格不入的紫黛色包袱。她走上前去,好奇的将包袱解开一个小口,往里面一望,傻了。
一堆元宝摆在其中,金晃晃的耀眼。
“十个。”粗嘎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元宝听到这个声音浑身一僵,她摸着脖子,有些后怕,而又压不住好奇的走到门爆悄悄推开一个缝隙往外张望。
院子两个男子面对面站着,她一眼便认出了那个黑色的身影便是套住自己脖子的男人,此时他将自己裹在一个黑袍子里,几乎连眼睛也没露出来。对面的青衣男子将一个金色盒子递给黑衣人,黑衣人掂了掂重量,而后伸出手,不知把什么东西给了那青衣男子,骇得对方浑身,最后抱紧双手,连滚带爬的跑了。
元宝看得出神,黑衣人转过身来的一瞬,元宝正好在他大黑袍中看见了那双印着朝陽光芒的眼瞳。陽光将他脸上凹凸不平的青纹投影得更为立体骇人。
元宝捂住嘴,咽下喉头尖叫,“嘭”的一声将门关上。
当初在生死关头没注意这些,现在注意到了她只觉心底一阵恶寒,方才她几乎看见了在他脸皮之下蠕动的虫子。她大致想明白了,迷雾森林,面相凶恶,收钱卖蛊,这便是她要寻的鬼巫。
她要和这样的人做交易……
门外的脚步声渐渐靠近,元宝心中紧张,急急躲到了桌子后面,戒备而惶恐的盯着推门进来的男子。
亓天眼神停留在她肉嘟嘟的脸颊上,待看到元宝脊梁发寒之后,他才垂了眼眸走到桌子一边坐下,倒水,而后又静静盯着她。元宝冷汗直流,房间里静默了许久,她才紧张的绞住食指问:“你……还卖蛊吗?”
亓天收敛了眼神,轻轻点头。
李元宝咬了咬牙,心头挣扎了一番,终是豁出去一般道:“我想买两只。”
“二十个元宝。”
李元宝摸了摸贴身藏在怀里的金银首饰:“我只有一些首饰……可以吗?”
“不行。”他有他的规矩。他不喜欢金银,只喜欢元宝,因为那个东西有相当圆润的手感。
李元宝有些焦急,姐姐与沈家公子的婚期在一月之后,她没有时间耽搁了:“可是,我真的很需要蛊虫,你……您可以通融下吗?”
亓天无动于衷,指尖在圆润的茶杯口沿来回摩挲,他很喜欢这样圆滚滚的手感。
被无视的元宝心中既是失望又是难过,圆圆的嘴无意识的嘟了起来。
茶杯中的水倒映出她嘟嘴的模样,亓天的手指情不自禁到入水中,却只沾了一指湿润,他抬头,眸光定定的落在元宝的嘴上:“来。”他对元宝勾了勾手指。
元宝害怕的往后退了一步,摸着自己的脖子有些害怕戒备:“如如如果你真的不通融,便不通融罢,我认……”
亓天站起了身,绕过桌子,径直走向元宝。
元宝又看见了他面皮下的蛊虫在爬动,而这人却似全然没感觉一般,只冷漠的走近自己,元宝惊惶的连连往后面退,最后退无可退的撞在了墙上。亓天向她伸出手,元宝双目瞪得老圆,见一只黑色的蛊虫在他手背的皮肤之下如鱼跃水面一般跳跃了一下,而后又沉入他青纹遍布的皮肉之中,元宝吓白了脸。
他的手越来越靠近她的脸,元宝紧紧闭上双眼,心里只有认命二字。
一阵静默之后,带着正常体温的手指轻轻触碰的她的唇,食指与拇指捻动她的唇,像把玩一颗肉肉的珠子一样。
“圆的。”亓天如是定论。
他难听至极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元宝怔然的睁开眼,他另一只手又捻上了她的耳朵,在元宝的呆怔之中又道:“圆的。”最后他掐住元宝的脸,来回,很是享受这样的感觉,“很圆很软。”
元宝觉得这个“鬼巫”可能疯了:“难不成……您是又硬又方?”
丑陋的脸慢慢靠近,他一口咬在元宝的唇上,一会儿啃一会儿。元宝彻底傻了,她甚至能感到这人舌尖上偶尔有游过的蛊虫躯体。
当他离开,元宝只觉胃里一阵泛酸,恶心欲呕。
亓天很享受的眯起了眼:“陪我二十天。”他道,“我给你两只蛊。”
元宝只觉得寒到胃里,她终是在惊吓中回过神来,连连,慌张着贴着墙往旁边挪:“不不,我不要蛊虫了。”
亓天不满的眯起了眼:“你要。”
“我不要了!”元宝心底的恐惧此时终于达到了巅峰,她着往旁边挪,离亓天越来越远,她用力的擦着方才被他触碰过的地方,“我不要了,我只是想过得更好,我只是想过得像姐姐一样好,我只是不想被忽视……但要是和你在一起了二十天,我就是有蛊虫也过不好了。”
见她离自己越来越远,脸上的惧怕与嫌恶也越来越明显,亓天眉眼冷了冷。
在他记忆中,外面的人都是这样一副面孔,冰冷尖锐得让人恶心。他向元宝伸出了手:“你要赚把肉脸留下。”
元宝被这话吓懵了,见亓天向她靠近一步,她拔腿就跑,
亓天冷冷一含手一挥,蛊虫自掌心飞出去,紧紧贴上了元宝的后颈,元宝一声闷含随着蛊虫在她皮肉中隐没,她眸中的光也渐渐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