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文滔在最初的失落和气愤之后,每天反倒哼哼唧唧地比之前更爱跟着陈潮,寒假放了一周多,他几乎天天都来。如果不是冬天地上太凉,他可能晚上干脆就不走了。
天天这么在人家待着也不是回事,尤其丁文滔又能吃,一顿得吃三碗饭。后来丁文滔他爸妈不让他来了,那也拦不住他偷着往陈家跑。
丁文滔他爸特意买了好多东西过来看望陈爷爷陈奶奶,陈爷爷陈奶奶说他太见外了。丁文滔他爸上学那会儿跟陈广达就跟现在的丁文滔和陈潮一样,也是天天一块儿待着。那时候丁文滔他爸就经常在陈家吃饭,现在他儿子又给续上了。
丁文滔把家里小叔给他买的笔记本电脑都端过来了,还带了好多碟片来。碟片也是小叔带回来的,一箱子里全是电影碟,什么片子都有。小叔有朋友是卖影碟的,隔一段时间就能拿一箱回来。
以前丁文滔他爸不让他看,说里面有不该小孩儿看的,后来把那些过滤了一次,剩下的就让看了。
有时候苗嘉颜也在,会跟着他们一起看电影。
他在看电影这方面和他们看不到一起去,丁文滔和陈潮喜欢看香港枪战片,喜欢那些打打杀杀的类型。苗嘉颜不太喜欢看那种,觉得吵也觉得乱,时常看着看着就睡着了。他更喜欢看安静一点的,温柔的。
陈潮每天都学习,姜荔给他送了很多附中的学习资料,还有月考和期末考的试卷,陈潮寒假里会把它们都做完。姜荔原本并不相信陈潮真这么能学习,他小学那会儿没这么坐得住,作业写完就合上书包,一眼也不会多看。
真在这儿住了两天才发现陈潮变化还是很大的,跟小学时候简直像变了个人。
陈潮学习丁文滔就自己在那儿看,声音放小点。
有天陈潮刚做了张卷子,答案还没对,就被丁文滔拉过去看电影。丁文滔看的是个恐怖片,自己不敢看,一直在等陈潮写完。
苗嘉颜上来的时候,电影里正放到吓人镜头,推门的声音跟电影画面合在一起,那俩人都吓了一跳,丁文滔还脱口而出一声:“妈呀——”
他一嗓子给苗嘉颜喊愣了,见那俩人都瞪着眼看自己,站在门口有点不敢进了。
“……怎么了?”苗嘉颜问陈潮。
陈潮呼了口气说:“看鬼片儿呢,吓一跳。”
“啊。”苗嘉颜合上门走过来,习惯性地坐在陈潮床上,找了个空靠着墙坐。
陈潮把他往身边拽了拽,让他挨着自己。
苗嘉颜问:“潮哥你害怕啊?”
陈潮没说自己害怕,只说:“坐近点暖和。”
苗嘉颜在这方面跟他俩也不一样,他根本就不相信鬼啊神的,恐怖片完全吓不到他。那俩人看得屏息凝神的时不时被突然出现的惊悚镜头吓一哆嗦,苗嘉颜却只觉得造型很假。
后来就变成了陈潮挤着他坐,苗嘉颜还偶尔平静地安慰他一下,说:“别害怕,都是假的。”
丁文滔诧异地看看苗嘉颜,问:“你一点儿都不害怕吗?”
“不害怕,”苗嘉颜说,“只是有点无聊。”
“你胆儿真大。”丁文滔说了句。
苗嘉颜不明白这有什么好害怕的。
陈潮肩膀倚着他,周围都是苗嘉颜洗发水的味道。被屏幕吓一跳了苗嘉颜就拍拍他,像拍小狗一样。
有天丁文滔随便抽了张碟片,包装上两个男主角都是熟悉的演员,还以为也是枪战片,就放了进去。
电影看得一头雾水,迷迷糊糊。
看了会儿之后觉得剧情越来越怪,后来那俩男的还抱着亲到一起去了。甚至不是意思意思那么亲,而是一个摞着一个,带着男性的粗喘和带有明显暗示的动作。
“我靠!”丁文滔已经蒙了,一面觉得自己的眼睛遭了罪,一面视线又粘在屏幕上没能移开。
陈潮没至于像他反应这么强烈,但看着屏幕的表情也是微皱着,明显带着点讶然和不适。
苗嘉颜也很意外,嘴巴都微张着,眼睛瞪得圆圆的,一脸的不可思议。
鬼使神差地,他们最后竟然把那部电影看完了。
丁文滔一边看一边时不时发出声“我靠”,其实这电影对他们来说有点太晦涩了,都看不明白。然而那种隐晦的禁忌感和猎奇心态,还是让丁文滔尽管心里一直膈应又难受,可还是没有停下来。
电影结束时,丁文滔长长地吐出一口浊气:“终于完了,难受死我了……”
“同性恋的人到底怎么想的啊我去,”丁文滔赶紧把碟片退了出来,换了一张搞笑电影进去,“他们还亲呢,我天爷……”
“同性恋”这三个字让陈潮又再次想到了之前的事。
陈潮看了眼苗嘉颜,见他没什么反应,跟丁文滔说:“别回味了,你消停会儿吧。”
“不行我确实得缓缓,”丁文滔感觉生理心理都有些不适,“太刺激了。”
这是他们第一次接触到同性题材的电影,之前看过的电影里也带着一点,不过都是刻意扮丑的搞笑部分,里面多以“不男不女”的形象示人。通常都化着很丑的妆,穿着大粉大紫的衣裳,掐着嗓子说话勾引男人。这也是大众对“同性恋”的普遍印象,是区别于“正常人”的“娘娘腔”。
然而电影里这两个男主角却都是极阳刚的男性,他们都拍过电影,也都演过男生们爱看的枪战片警匪片。
他们穿着很平常的背心短裤,抽烟的样子看起来很帅,他们会激烈地亲吻和上床。
这跟他们印象里的“同性恋”都不一样。
电影里的同性恋并不丑陋,他们体面又有尊严。
可现实生活里遇到的却不是那样。
腊月二十三,小年送灶神。家里人通常都赶在这天回来,苗奶奶从早上起来就开始忙,蒸大馒头,卤了满满一大锅的肉。
家里蒸馒头的面只剩一小袋了,苗奶奶让苗爷爷下午去拉一袋回来,免得这几天不够用,粮油店春节又不开门。
但是昨天花棚的棚杆塌了一根,爷爷白天得去花棚。苗嘉颜说:“我去吧,让他们送过来。”
“冷着呢,你别折腾。”天气不好,苗奶奶舍不得让他去。
苗嘉颜戴上奶奶给他织的毛线帽和围脖,说:“没事儿,不冷。”
镇上粮店人很多,方方正正的一个小店铺都快被人挤满了。
苗嘉颜订了一袋白面一桶油,让给送到家里去。老板娘拿着本子记上了,苗嘉颜拉拉围脖,转身要走。
人太多,出门时跟人撞了一下,对方捏了下他的胳膊。
苗嘉颜侧身一躲,对方松了手,苗嘉颜离开前不经意地抬眼一扫,一时间却连呼吸都停了。
那人也正在看着他。
其实当时惊慌之下苗嘉颜并没有看清对方的脸,衣服也不一样了,可苗嘉颜还是看一眼就知道是他。
那眼神直勾勾的,透着些疯狂的偏执念头,盯着人看让人从头到脚地觉得冷。
苗嘉颜特意没直接走那条乡道回家,而是在各种小店里转来转去,在镇上多待了一个多小时。
回去的一路上苗嘉颜几乎是跑着回去的,毛线围脖替他过滤了一道冷风,可风吸进肺里还是很凉,苗嘉颜却不敢停下来。
身后摩托车的声音远远地响起来,苗嘉颜脑袋里“嗡”的一声,跑得更快了。
他不知道自己是应该继续在道上跑,这样如果有人经过了就能看见他,还是应该朝摩托车骑不进去的地里跑。
摩托车声音越来越近,苗家眼心脏跳得快要从嘴里吐出来了。
幸运的是摩托车照直开了过去,骑车的是个五六十岁的大伯,没有见过。
苗嘉颜站在原地喘了几秒,刚才那一段他跑得腿都快没力气了。
然而苗嘉颜气都还没喘匀,摩托车的声音又再次响了起来。
他回头看了眼,刚从心里卸下去的恐惧又再次爬了上来。
他没有连续两次都幸运。
苗嘉颜不敢往更深的地里跑,那样被抓住了就离道太远了。可如果不朝垂直方向跑,人就不可能跑过摩托。
被抓着头发扯住的一瞬间,苗嘉颜疼得喊了一声。
对方抓他用了蛮力,直接把苗嘉颜困在自己身边,急切地说着:“你别跑,你别跑……求你了,你别跑!”
苗嘉颜使出了所有力气去挣,也挣不过一个常年干着农活的成年人。
那人把他往摩托车上拉,想让他上车。
这个时候说什么都没用,苗嘉颜没有浪费力气说话,他只是拼命地挣,把摩托车踢倒了。
“我不会怎么样你,你别害怕……你别乱动……”那人口齿不清地念着,“想死我了,我不会伤害你……”
苗嘉颜身上穿的棉袄都被扯开了,拉链从中间破开,拉链头却还卡在脖领处。
苗嘉颜脸挣得通红,嘴唇却是白的。那人分神想去摸苗嘉颜因为挣扎露出的肚子,被苗嘉颜踢开,苗嘉颜几乎是尖叫着喊了句:“我跟你不一样,你放开我!”
“一样的,一样的……”那人双眼猩红,脸凑过来去贴苗嘉颜的耳朵,像动物一样嗅他,“你看你多漂亮……一样的……”
陈潮和丁文滔是谁喊了句什么苗嘉颜没有听清,那人抓着他的衣服最后一扯,拉链头卡着脖子,苗嘉颜有那么几秒钟没喘过气来。
丁文滔扯着那人脖领边骂边揍,陈潮踹在那人肚子上。
“你他妈是哪个村的变态!”丁文滔着实被恶心了够呛。
其实对方力气很大,如果不是陈潮和丁文滔俩人都在,可能还真打不过他。他们毕竟是学生,村里人干活练得一身蛮劲儿,丁文滔如果不骑在他身上揍就让他挣脱了。
“你不是同性恋吗?你不想摸吗?”陈潮捶在那人脖子上,说,“你摸我啊?我也是男的。”
那人没想跟他俩纠缠,只是想跑。路上现在没人,等真有人了这事就闹开了。
苗嘉颜在一边吃力地喘了会儿,没能弄开拉链头。他过来扯扯陈潮的袖子,指指自己的脖子。
陈潮黑着脸帮他弄拉链,人在情绪激烈时手都是抖的。弄了几下没弄下来,陈潮直接手往领子处一伸,蛮横地把衣服扯开了,拉链头崩了出去。
苗嘉颜嘶哑地叫了声“哥哥”。
陈潮在他脑袋上用力按了一把,那力道把苗嘉颜推到了旁边,说:“边儿等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