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得的一个安宁的除夕夜, 可能是因为苗嘉颜真的长大了,苗建也没有立场再管他。他做什么,怎么生活, 谁再看不惯也管不了了。
苗嘉颜给几个小孩儿都准备了红包,大姑家的弟弟没回来, 小姑家的弟弟没怎么和他说过话, 不好意思收,苗嘉颜揣在他兜里了。大姐家的宝宝还小,苗嘉颜给他红包,大姐让谢谢, 小宝宝两只手合在一块儿比划了下。
苗彦淇倒是没推, 苗嘉颜蹲着给他, 他伸手接过, 垂着眼睛慢慢说:“谢谢哥哥。”
苗嘉颜摸了摸他的头, 笑了下说:“不客气, 新年快乐。”
“新年快乐,”苗彦淇去看他的眼睛, 还有点怯怯的,“哥哥。”
苗嘉颜揣着兜里剩下的最后一个红包, 往隔壁去了。
一家人都在楼下跨年,陈潮也在,苗嘉颜一天都来了好几遍了, 转转悠悠的也没人拿他当外人。大家都在陈爷爷陈奶奶的房间挤着坐, 苗嘉颜扒在门口往里看看, 见没地方坐了, 自己出来搬了个小板凳进去。
陈潮本来跟他爸倚在一块儿, 坐起来朝他伸手, 叫他过来。
苗嘉颜冲他摆摆手,又指指小凳,示意我坐这儿就行。
陈潮也没太叫他,又倚了回去和他爸挨着。他最近天天跟他爸起腻,别人都不知道他这是咋了,以前也没见他这么黏过他爸。
陈广达晚上陪陈爷爷喝了点酒,陈潮还给泡了壶茶,看春晚的时候陈潮一会儿给续一杯。
后来他爸说:“别倒了,等会儿都把我泡肿了。”
陈潮问:“那吃点水果?我给你剥点核桃?”
“你赶紧离我远点儿,”陈广达冷笑一声,“临上轿现扎耳朵眼儿啊?”
陈潮笑着往他那边又挤挤,也不说话。
别人都听不懂他俩在说什么,就这父子俩知道。
苗嘉颜打了好几个哈欠,好容易等到跨年,可以去睡觉了。
陈爷爷陈奶奶年龄大了熬不住,也早就困了,开始撵人。苗嘉颜站在门口听小叔和陈广达一人一句在那儿和陈爷爷顶嘴,觉得很温馨。
陈潮出来,问他:“困了?”
“还行。”苗嘉颜一听到“困”就控制不住打了个哈欠,和陈潮一块儿朝楼梯走,却被刚出来的陈广达给叫住。
“苗儿。”陈广达叫他。
苗嘉颜回头:“怎么了,陈叔?”
陈广达过来,他这两天一直穿着陈爷爷的小棉袄,这会儿从兜里掏出个一看就挺厚的红包,过来塞在苗嘉颜帽子里,说:“陈叔给压岁钱。”
“不用不用,”苗嘉颜往后伸手掏,没能够着,“我都多大了叔,我不要。”
他没拿出来有点着急,把帽子抓到前面来才够着了:“真不用,陈叔。”
“瞎客气,”陈广达“啧”了声,用胳膊把他推回去,“咱俩不铁了啊?”
“不是一回事儿,叔。”苗嘉颜捏着那厚度实在不敢要,眉都皱起来了。
“都给了,他俩也有,”陈广达冲他笑着说,“明天给叔煮碗面吃,这两天吃得太油了,给叔整清淡点儿。”
苗嘉颜还要说话,陈潮说:“说谢谢就行了。”
“谢……”苗嘉颜下意识要听他的话,想想却还是不行,“我不能要,潮哥,太多了。”
陈潮搭着他肩膀给带走了,走到楼梯上跟他爸对上视线,他爸说:“咱俩的事儿明天说。”
陈潮冲他爸点头,说“好的”。
陈广达红包里给包了一沓,一万整。这个红包是早就打算好要给他的,父子俩夏天在家养腿,苗嘉颜一个邻居小孩儿照顾得比谁都多,虽说人那是冲陈潮,可陈广达也是真心实意待见这小孩儿。加上平时苗嘉颜总给老人买东西,陈广达心里有数。
苗嘉颜穿着睡衣,盘腿坐在床边,说:“潮哥,我不能收。”
“你跟我爸客气什么,你俩都多好了。”陈潮刚洗完澡回来,见苗嘉颜还在愁那个红包,摸摸他的头说。
苗嘉颜也知道红包推不回去了,于是递给陈潮。
陈潮不收,说:“给你的。”
苗嘉颜又从自己外套兜里掏了一个出来,连着这个一起又递了过去。
陈潮坐在他旁边,把苗嘉颜新拿出来那个抽走了,问:“什么啊?”
“红包。”苗嘉颜这才有点不好意思,解释说,“我给小弟和小外甥都准备了……给你也准备了一个。”
陈潮放手上拿着,挑了挑眉,眼里带着笑意:“我是你弟?”
苗嘉颜赶紧摇头。
“那我是谁?”陈潮边把红包揣起来,边问。
苗嘉颜回答说:“是我潮哥。”
说完自己主动又说:“我就是想小朋友都有,就……也想给你。”
陈潮不说话,苗嘉颜柔柔地笑着看他。
陈潮把红包揣好,站起来去抽屉里也拿了个红包出来。苗嘉颜一只手上还拿着陈叔给的红包,另外一只手安安分分地放在自己腿上,陈潮过来蹲在他身前,把红包放在他手里。
他的红包有点大,捏着很厚,但好像不那么规整。
苗嘉颜看着陈潮,问:“我可以打开吗?”
“可以啊。”陈潮说。
苗嘉颜于是低头打开,小心地拿出来慢慢展平,是三张缩印的图纸。
一张是建筑外型,剩下两张是内部结构。苗嘉颜并不能看懂多少,但能大概看到形状。
陈潮依然蹲在那儿,手搭在苗嘉颜腿上,和他说:“以后拿它跟我换房子。”
“以后”这种词太动人了。
苗嘉颜好半天没能说出话来,他把三张图纸小心翼翼地重新叠好装回红包里,珍惜地放回枕头底下去。他突然想要把自己刚才给的红包收回来,觉得不够用心。
陈潮不可能给他。
他们在房间里亲吻,苗嘉颜迷恋地抱着陈潮,想把自己有的都给他。
陈潮不舍得弄他太过,苗嘉颜在这儿放不开,总怕动作太大弄出声响,又怕自己忍不出会出声。最后陈潮抱着他,苗嘉颜在他怀里止不住地发抖,陈潮吻了吻他的耳朵,苗嘉颜额头顶着自己的胳膊,失神地叫他。
那年春节,高中的苗嘉颜在这张小床上醒来,陈潮就在他旁边。丁文滔被挤得扭着睡在床角,外面的饭香味儿飘了满鼻子。那时的苗嘉颜因为挨着陈潮睡了一宿,就高兴得整颗心都飘了起来。如今他属于陈潮,他们那么亲密。
苗嘉颜抱着陈潮的脖子,一颗心涨得满满的,爱意兜不住,从眼睛里泄露出来,又融进那一声声呢喃着的“潮哥”里。
第二天一早,天刚亮苗嘉颜就起来了,换了衣服要走。
陈潮扣着不让,苗嘉颜轻声说:“家人都在呢,我在这儿不好。”
昨晚睡得晚,这才没睡多一会儿,陈潮还没睡好。苗嘉颜在他鼻子上亲了亲,哄着说:“我上午过来。”
然而陈潮这个早觉到底也没能睡消停,陈广达八点多就上来了。
陈潮那会儿还睡着,苗嘉颜走了就没再锁门,陈广达直接进了房间,坐在陈潮旁边。
苗嘉颜换下来的睡衣还叠在那儿,陈潮知道有人来了,睁眼看了看。
“还睡啊?”陈广达拍了拍他的腿。
陈潮“唔”了声,掀被子坐了起来,说:“我先去个厕所,爸。”
陈潮洗漱回来,陈广达正歪在床边看陈潮的手机屏保。
屏保的照片跟苗嘉颜一样的,上次苗嘉颜去他那儿的时候就换上了。十七八岁的一对少年,在热烈的花田里温柔地对视。
陈潮手机锁一直都用的一个,他爸是知道的,然而陈潮也知道他爸不会翻他手机。
“你不打算跟我说点儿什么吗?”陈广达扫了眼陈潮,问他。
陈潮坐下,先给他爸扣了个高高的帽子:“你是我见过的最包容的人,爸。”
陈广达不吃他那一套:“说。”
陈潮下巴指指手机,示意就是这么回事儿,你看到的这样。
苗嘉颜在自己家吃完早饭,见小弟在数着昨晚收到了几个红包,于是想到了自己的那个红包还在陈潮的枕头底下。
担心陈潮还没醒,苗嘉颜放轻脚步上楼,一上来就听见了陈叔的声音。
“你跟我闹呢?”陈广达声音是难得的严肃,苗嘉颜第一次听见陈叔这个语气说话,“你知道你在干什么吗?我惯着你把你惯得心里没数了?”
“我有数,爸。”陈潮说。
“你有个屁数,”陈广达甚至都说了粗口,“那是个男孩儿,隔壁你苗爷爷的孙子!”
陈潮没出声。
陈广达又问:“你俩是好上了?”
“嗯。”
“没!”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陈广达和陈潮都抬头看过来。
苗嘉颜连嘴唇都白了,走进来跟陈广达说:“没有,陈叔。”
陈广达也没想到苗嘉颜能来,说:“叔没针对你,苗儿,我说他。”
“不是潮哥……不是他的事儿,”苗嘉颜站在陈广达面前,哑声说,“他不是同……”
“同性恋”三个字太难说出口,苗嘉颜无措地看着陈广达,最后只能说出:“……他没有。”
“没有什么?”陈潮皱着眉看他。
苗嘉颜脸色白得像纸,他吓坏了。
陈潮却直勾勾地盯着他,问:“我不是什么?不是同性恋?”
“不是同性恋我跟你玩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