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之后,边边再见到顾怀璧的机会,就少之又少了。
1班和12班,一个在一楼,一个在五楼,距离远便罢了,顾怀璧有时候真就像只幽灵似的,只要是他不想见的人,无论怎样绞尽脑汁,都找不到他的踪影。
于是顾千珏顺理成章地代替顾怀璧,成了陈边边最好的同学、朋友兼闺蜜,两人在学校里几乎是形影不离,连上厕所都挽着手一起去。
有时候边边看到顾千珏那熟悉的眉眼,也会觉得像是看到了顾怀璧。
操场边,顾千珏感叹说:“我啊,真心真意地要跟某人当最好的朋友,谁知道某人一心只有某某人,还把我当成了代替品,某人要是个男的,那一定是绝世渣男。”
边边被她逗笑了:“你打什么哑迷呀。”
“喜欢直白是吧。”顾千珏转过身,手合成喇叭状,冲教学楼大喊道:“顾怀璧,陈边边说她好想你啊!”
边边赶紧捂住她的嘴:“你疯了吗!”
“怕什么,这么远,他又听不见。”
“谁说他听不见!”
“我去,不是吧,你还真以为顾怀璧顺风耳啊。”
边边看着顾千珏,终于明白,她也并非真的完全了解顾怀璧。
“顾怀璧何止是顺风耳啊,他简直就...不是人。”边边一本正经地说。
顾千珏哈哈大笑,拍拍边边的肩膀:“这点我到是同意,他不仅不是人,还不是个东西。”
边边哆嗦了一下,望向五楼十二班教室,咬牙切齿地喃了声:“对,不是个东西。”
……
教室里,顾怀璧修长的指尖握着钢笔,在草稿纸上写下一串漂亮的公式,耳廓微动,笔下的抛物线画歪了。
**
开学半年,从一开始闹得沸沸扬扬的家长联合抵制事件,而入冬以后,“怪物”这个词,渐渐地消失在了嘉德高中同学们日常交谈里。
渐渐变得不可说,变成了只能意会不可言传的youknowwho,起因源自于...
有一次,一个男生疯了般从男厕跑出来,说看到顾怀璧真的变成了可怕的怪物,他有有锋利的爪子,尖锐的獠牙,还浑身长鬃毛,差点要了他的命!
而事实上,他身上一点伤都没有。
潘杨陈舟他们几个从男厕出来,顾怀璧走在最后,慢条斯理卷起了自己的袖腕,露出一截削瘦苍白的手臂。
他五指根根颀长而有力,稍稍一扬,那个被吓得屁滚尿流的男生蜷缩在角落里,甚至看都不敢看他一眼。
走廊里所有的同学都看到了这一幕,一开始还有些畏惧顾怀璧。
其实他们当中,大部分人都没有见过顾怀璧那怪物般的手臂,也都是道听途说的。
而此刻,他们也明明白白看的很清楚,高冷矜贵的顾怀璧并没有变成怪物,恰相反,他漂亮得宛若神明,那冷清的眸子环扫四周一圈,不知道明里暗里多少颗少女芳心为他倾倒。
被吓坏的男生试图向每一个人陈情刚刚看到的一切,告诉他们,顾怀璧真的要杀他!
但在场的同学都不相信那个男孩的话,人只愿意相信自己眼睛看到的事物,以为那就是真相。
男生绝望又崩溃,蹲在角落里打颤。
顾怀璧经过那男孩身边,冷漠地睨了他一眼,嘴角挂起浅笑:“说谎的小孩,会被狼吃哦。”
听到这句话,男生又哆嗦了一下,看都不敢再看他一眼。
边边远远地望着顾怀璧,只有她一个人知道,那个男孩说的是真的,顾怀璧是用恶劣的手段,吓唬了他。
顾怀璧似乎注意到了角落女孩的目光,他回头睨她一眼。
她眉头紧锁,显然是不认同他的行为。
顾怀璧冷冷一笑,转身离开。
这些男生一个个跟着遭殃了,有的变得神经兮兮,成绩明显下降,成为了同学眼中的怪人,严重的甚至都办理休学,住进医院去了。
当然,校方也在调查这件事,他们找到顾怀璧,询问他到底是什么情况,顾怀璧只说,自己什么也没做。
而顾怀璧身边几个好哥们,潘杨陈舟他们也纷纷为顾怀璧作证,众口一词,说都是污蔑,是那些家伙总说顾怀璧是怪物,见到他就害怕,自己神经过敏,才会出现幻觉。
学校半信半疑,家长没有证据,自然也拿顾怀璧没办法。
久而久之,顾怀璧成了youknowwho,“怪物”这个词也成了不可说的禁忌词。
那个隐匿于黑暗的少年,渐渐地走进了阳光里,只是他全身都带着凛冽的寒意,令人畏惧,不敢靠近。
边边问顾千珏,能不能设法和顾怀璧见面聊聊,顾千珏耸耸肩:“别说你了,我每天住在王府花园都见不到他呢,我哥不乐意做的事,没有任何人能勉强他,当然,他不愿意想见的人,绝对、绝对是找不到他的。”
后来又一次,谢堂拉着张野,在学校天台找到了顾怀璧。
顾怀璧站在天台的护栏上,手里拎着半截烟头,面无表情地睨着他们俩:“有事?”
“顾怀璧,你现在变成学校的老大了,很、很风光啊,这些都是你的新朋友吧,见到老同学,不、不介绍一下吗。”
谢堂的开场白很尴尬,说完之后,也没人应他。
潘杨和陈舟几个并不是很想和这些个本地学生认识,不耐烦道:“有屁快放。”
谢堂听到这话立刻就不爽了:“你算老几啊,敢这样对老子说话,不就仗着有顾怀璧在背后罩着你们吗,我告、告诉你们,我和顾怀璧认识的时候,你们还不知道在哪儿呢。”
“妈的。”
潘杨扔了手里的烟头,气势汹汹走过来,一把拎起谢堂的衣领:“找死是吧。”
背后传来一道冷沉的嗓音:“放开他。”
潘杨放开了谢堂,将他重重往后一推,谢堂趔趄了两步,还好张野扶住了他。
“顾怀璧,你别再这样了,跟这些人混,他们只会把你带坏啊!”
谢堂也懒得再拐弯抹角了,直言道:“你看看你现在,变成什么样子,你把那些同学都吓得快精神分裂了!”
顾怀璧面无表情道:“是他们自找的。”
“你以前不是这个样子,这些家伙把你带坏了。”谢堂咽了口唾沫,恳求道:“你别和他们瞎混了吧。”
顾怀璧嘴角绽开一抹冷冽的笑:“你们现在,有什么资格劝我回头。”
谢堂怔怔道:“我们...不是朋友吗。”
“当初游泳馆,我记得,你们两个都跑了,现在说还是朋友,不觉得可笑?”
张野提了一口气,反驳道:“是,当初我们都被你吓跑了,但是陈边边没跑吧,不管你变成什么样,她不是一直都陪在你身边吗!你现在也和她绝交,良心被怪物吃了吗。”
“不是看在过去的交情,你提那两个字,老子会把你从天台扔下去。”
顾怀璧话音很冷很冷,但是张野看得出来,他绝没有开玩笑。
“怪物”两个字已经彻底从嘉德中学的字典里消失了,没人再敢提到,至少,不敢当着他的面提。
谢堂还有些不甘心,死死盯着顾怀璧,张野拉着他离开:“我说了找他没用,这家伙自甘堕落,怨得了谁,算了算了,走吧。”
潘杨早就看张野这家伙不顺眼了,又听到他说什么自甘堕落,越发觉得刺耳,抬手就是一拳,向张野击去,却没想身边的顾怀璧忽然伸手挡住了他的拳头,动作迅速得让人都来不及细看,紧紧扣住了潘杨的拳头,用力一甩,潘杨便趔趄着退后了几步。
他的反应也太敏捷了吧。
顾怀璧颇有威胁力地睨了睨潘杨,潘杨讪讪地往后退了一步,谢堂赶紧拉着张野离开。
两个男孩一口气跑下天台,来到楼梯口,气喘吁吁惊魂未定,险些撞上了刚和顾千珏从小卖部出来的边边。
边边手里攥着薯片袋子,看着两人这气喘吁吁的模样,好奇问道:“怎么了你们。”
望见边边,张野迫不及待地跟她告状:“还不是谢堂,非要拉着我要去找顾怀璧谈心,差点让他身边的家伙揍了!”
边边怔了怔:“顾怀璧他不会这样吧...”
谢堂拉着张野离开,连声说着:“算了算了,以后就当不认识他。”
男孩离开以后,边边和顾千珏对视一眼,顾千珏说:“你别看我,我跟我哥约等于是陌生人呢。”
就在这时,几个男孩从楼顶下来,顾怀璧迈着轻碎的步子,经过边边的身畔,看也没看她。
这是边边连日来第一次见到顾怀璧。
他又将头发剪短了些,剪成了很短的小平头,也越发显得五官深邃而硬质,他的眼神很冷,过去那种眉眼带笑的柔和气质荡然无存。现在的顾怀璧,戾气横生,凶悍可怖。
他与边边擦身而过,目不斜视,没有看她一眼。
顾千珏叫了他好几声,他也充耳不闻,不予理会,气得小丫头直跺脚:“什么嘛!真当陌生人啦!当心我回去告诉老妈!”
边边看上去有些受伤,闷闷不乐地离开,经过垃圾桶边,扔了手里还剩大半的薯条口袋。
顾怀璧走到走廊尽头转角处,停下了脚步,他没有回头,只是轻轻地呼吸了一下,手抚上了心口处。
他能嗅到小丫头失落的情绪。
心口处疼得很厉害。
**
那天晚上,几个新结交的闺蜜拉着陈茵茵去了酒吧,说是要带她认识新朋友。
陈茵茵从来没有去过这些地方,觉得害怕又新奇,听身边的唐贝贝说,那些男生都是我们学校惹不起的大佬,其中一个还特别有钱,如果能结识他们,以后你在学校就能扬眉吐气啦。
陈茵茵意动了,她是外地转学来嘉德中学的学生,许多本地学生本就不是很看得上她,再加上一开学就被顾千珏奚落了,越发让她在同学面前抬不起头来。
陈茵茵觉得自己也应该多认识一些有钱有势的朋友。
酒吧包间里坐着几个男孩,看上去社会气息很重,见女生们进来,他们也只是抬抬眼,算是打招呼了。
这些女生不算漂亮,至少,在他们见过陈边边以后,其他女生怎么看,都觉得差了点味道。
出于礼貌,潘杨还是张罗着让女孩们一一落座,又给她们点了汽水饮料。
陈茵茵进来便望见顾怀璧了,他穿着黑衬衣坐在沙发正中间,平头短发干净利落,袖子卷到了关节位置,露出一截苍白的手腕,随意地搁在膝盖上。
他头也没抬,望着手里的手机屏幕,不知道在想什么。
陈茵茵认识顾怀璧,谁还能不认识这位大佬啊,短短不过几月时间,他让整个校园变得风声鹤唳,人人噤若寒颤,不敢再提到哪怕一句关于他的不实谣言。
陈茵茵是不相信人真的会变异成怪物的啦,又不是演美国科幻大片。但是顾怀璧的确是没人敢招惹的存在,如果陈茵茵能和他交上朋友,她在学校里可算有靠山了。
于是她主动说:“喝什么汽水饮料啊,给我来两瓶啤酒吧。”
潘杨看了陈茵茵一眼,觉得有些意思:“哟,你还要喝酒呢?”
陈茵茵豪爽地说:“当然了,喝酒算什么,来,我敬你们。”
……
晚上,边边趴在房间书桌上写作业,陈茵茵自放学到现在一直没有回家,都已经是晚上九点了。
陈文军和王玲可急坏了,他们连晚饭都没心情吃,坐在客厅沙发上一个劲儿给陈茵茵打电话,可是陈茵茵没有接。
王玲急得都快抹眼泪了:“你说说,能去哪儿呢。”
“多半是和同学出去玩了。”陈文军安慰妻子道:“你先别急,我问问边边,她们一个班,多半知道茵茵在哪儿。”
说话间,陈文军叩响了边边的房门,边边打开门,对陈文军说:“我看到她和她的唐贝贝她们一起走了,说明天不上课,要出去玩,但我不知道她们要去哪里。”
王玲哀怨地望了边边一眼:“你是姐姐,你怎么不多看着妹妹一些呢。”
边边说:“她们又不带我玩,我怎么看着她。”
“那你不会跟着她们吗?”王玲估计也是气急攻心,连平时装装样子都不肯了,质问边边道:“有你这么当姐姐的吗?”
边边还没反驳,陈文军立刻道:“这事不怪边边,毕竟茵茵平时也不怎么爱搭理她,除了问她要衣服穿的时候。”
王玲一听,丈夫竟然这般护犊子,她抽了纸巾便开始委委屈屈地抹眼泪了。
陈文军穿上夹克外套,准备出门去找,边边也拿起她的手机,匆匆跟了出去:“爸,我跟你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