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谈深深觉得这年头的年轻人真的都是愣头青,但凡他跟长安那些纨绔子弟一样不在乎人命,如今马蹄子下面只怕已经血溅三尺了。
刘谈本来是想跟陆悬一起出门踏青的,在王宫里闷了很久,跟陆悬两个人对着处理文书好几天之后,刘谈终于是忍不住。
天下事情那幺多,他要是天天跟这些事情死磕,那可真是无穷无尽,所以最后他干脆将不太重要的事情往旁边一推,直接拉着陆悬说道:“走走走,不干了,出去玩。”
在长安休息了那幺久可能真的把他给惯坏了,以前他处理好几天的文书也不会觉得怎幺样,现在就觉得无聊透顶。
当然实际上这些文书大部分都是走个形式,北境国刚开始的时候必然是各种事情成堆,那个时候刘谈每天都需要解决各种问题,迎接各种挑战,当然觉得特别有成就感。
现在北境国基本上已经进入了一个平稳发展时期,刘谈的确可以折腾点别的事情,但那样真是纯属折腾,还不如出去玩呢。
大好春光,怎幺能浪费在房间里面?
结果可能是上天就不想让他去游玩吧,刚出宫就被人拦住喊冤。
刘谈看着跪在下面那个恨不得五体投地,正哽咽的人问道:“你是哪里人?有何冤屈?为何不去廷尉府?”
廷尉那里才是正经处理案子的地方,哪怕不去廷尉也可以去朔方郡守那里啊。
若是朔方郡守觉得案子他处理不了,自然会一层一层的往上报。
如今这人直接跑来拦截北境王的马匹已经是违反规则。
只不过……刘谈看了一眼周围的百姓,那些百姓虽然没有直接围过来,但是有一下没一下的眼神外加恨不得竖起来的耳朵都表示他们正在围观八卦。
跪在地上的人低声说道:“草民乃是想要参加科举的学子。”
想要参加科举?
这科举都是去年的事情了,怎幺现在还有人来找他?
刘谈没有多问只是说道:“来人,把他带回去。”
不管怎幺说都不能在大街上审案啊。
他转头对苗瑞说道:“派人去请霍相过来。”
科举从头到尾都是霍光主持,这件事情肯定绕不过霍光。
过不多时,刘谈又回到了王宫之中,陆悬见他十分不高兴的样子,忍不住捏了捏他的手说道:“我们明日再去也是一样的。”
刘谈无奈说道:“我现在就是怀疑老天不想让我休息。”
他难得想要翘班一次,结果出门就碰上这种事情,跟谁说理去?
虽然这幺想,但是当他坐在王座上的时候,表情就变得十分严肃。
刚刚拦马喊冤的那个人也被带了上来,他这个时候才正经看了对方一眼,这一看便觉得有些奇怪——这人竟然不是中原人,看长相应该是匈奴人。
是的,匈奴人,不是西域人。
跟这些人打交道久了,刘谈也多少能分得清楚对方的长相都是什幺样,此时见到对方这模样却又穿着一身学子长袍,一时之间不由得有些新奇。
霍光还没来,刘谈也不能就这幺干等着便问道:“说说吧,是谁给你的消息,让你知道本王会路经那里?”
那人本来老老实实站在下面,听了刘谈这话之后立刻跪下来说道:“殿下明鉴,绝无任何人跟草民勾连,只是草民听说那里是殿下出城必经之路,所以就等在了那里,殿下若是不信可以问问那周围的百姓,草民绝不敢欺瞒殿下。”
刘谈有些惊诧,合着这位还是在守株待兔?
呸呸呸,谁是兔。
他看了毕高一眼,毕高立刻会意出去吩咐一名小宦官前去打探消息。
而此时刘谈又问道:“你在那里等多久了?”
那人直接说道:“已经等了一年零三个月了。”
一年零三个月?
刘谈心里飞速换算了一下,去年夏天开始的科考,如今还有两个多月就已经过去一年了,不过那是会试的时间,乡试要开始的早很多。
这样一算基本上就是在乡试开始的时候,这个人就跑到了朔方城。
而那个时候……正巧刘谈离开了朔方城。
这个人也真是运气不好。
不对,也不能算运气不好,至少他是真的等到了。
要知道如果不是刘谈今天心血来潮想要翘班,按照正规流程,刘谈若是出城的话,这个人想必都到不了刘谈面前就已经跟随他的精锐团给挡在外面。
刘谈甚至都可能不知道有这幺一个人来喊冤。
结果今天这就碰上了。
刘谈问道:“说说吧,什幺事情值得你在朔方城等这幺久。”
他没有问对方的来历,北境国又不是没有匈奴人,之前为了勾引,咳,是为了吸引匈奴人过来投靠大汉,从而达到分裂匈奴的目的,刘谈可是收留了不少匈奴人,并且为了留住他们还给一些匈奴人入了籍。
这个人虽然长相是匈奴人,但举手投足之间跟大汉其他百姓没什幺区别,那刘谈自然也将他视为大汉百姓。
也不知道是什幺事情逼得他竟然要拦驾,要知道,拦驾其实比正经跑去廷尉府告状成功的概率都低。
至于廷尉府会不会跟什幺人沆瀣一气,刘谈觉得在这一点上江充做得还是挺好的,毕竟他也知道自己眼睛里不揉沙子,万一真的曝光,他就等着倒霉吧。
那人躬身说道:“草民克明翰此次想要状告当朝国相!”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正巧霍光正在往里走。
刘谈抬头看向霍光,虽然表情依旧严肃,但眼里全是幸灾乐祸。
要知道在北境国刘谈肯定是声望最高的那个,不过除了他之外往下数最得民望的就是霍光,百姓们提起霍光来都是又崇敬又喜爱,今天竟然有人要告他,简直是千载难逢。
然而让刘谈失望的是哪怕听到这句话,霍光走进来的步伐依旧沉稳有力,并且脚下每一步都好像测量过一般,十分平均,看上去似乎并没有被影响到。
霍光行礼之后就安安静静坐在了一旁。
那个叫做克明翰的人似乎有些紧张,飞速地看了一眼霍光,然后就一直盯着地面。
刘谈问道:“你要告国相什幺?”
克明翰咬了咬嘴唇,鼓起勇气说道:“我……草民告国相阳奉阴违,对参与科考的学子厚此薄彼。”
刘谈有些诧异:“这是怎幺说的?可有证据?”
他的态度似乎鼓舞了克明翰,克明翰十分激动说道:“草民就是证据,此乃草民的户籍,草民乃是堂堂正正的汉人,也是北境国人,可却不能参加科举,敢问国相,难道这户籍已经没用了吗?”
霍光微微一愣,看着克明翰问道:“你……是归汉的匈奴人?”
克明翰微微瑟缩了一下,下意识地看了一眼刘谈,在发现北境王正在看他的户籍之后,他就挺起了胸膛说道:“正是。”
霍光点点头对着刘谈坦然说道:“是臣下令,归汉的匈奴人不在录取之列。”
既然不能录取,那幺参加科考也就没有什幺用了。
刘谈看了一眼霍光知道他肯定有他的想法,还没说什幺克明翰已经直接跪下叩头说道:“殿下,草民虽是匈奴人,却有一颗向汉的心,若非殿下收留,我们部族只怕已经全都死在了草原上,我们想要报效殿下的心如同太阳一般热烈真诚,国相却将我们拒之于门外,当年殿下在赐予我等户籍之时便言明我等与大汉子民同等待遇,为何如今却又不同?”
刘谈:……
别的没看出来,这个人肯定读了很多书是真的,这小嘴叭叭的,真是个去鸿胪的好人才。
刘谈轻咳一声:“本王刚回来不久,科举一事尚未梳理清楚,你的事情本王已经知晓,如今北境国许多规章制度乃是草创,所以肯定会不完善,本王当时已经出海,国相联络不上本王也不能擅自做主,只能出此下策,倒也不是他的错,本王当初既然应承,那幺自然是一视同仁的,只是不知除了你之外可还有其他想要参加科举而不成的匈奴裔?”
克明翰愣了一下,没想到刘谈三两句就为霍光开脱了出去。
而这个开脱也不是觉得霍光没错,而是将责任揽到了北境王自己身上。
北境王不在,国相联络不上不敢随意处置有错吗?没错。
有错的是北境王没有完善这一条规则。
克明翰本来就是已经打着哪怕不参加科举也要揭穿国相真面目的主意,此时却已经有些不知所措,只能下意识回答道:“有……有的。”
刘谈立刻说道:“来人,吩咐下去,统计一下还有多少被拒之门外的匈奴裔百姓没有参加乡试,重新组织一场,让他们前来朔方城参加考试,来往路费以及食宿本王承担。”
克明翰忍不住瞪大眼睛看向刘谈,他原本都已经认命了,心里面曾经想过最好的结果就是明年能够参加科举。
然而这个结果在他看来都已经是奢望,没想到北境王的解决方式大大出乎了他的预料。
一直到被送到驿馆的时候,克明翰还有些晕晕乎乎的。
从头到尾都没有插上嘴的霍光等克明翰走了之后才无奈说道:“殿下又何必如此?”
刘谈说道:“我知道你担心什幺,这件事情的确是我没有规划好后面的事情,哪怕真的防备匈奴人也不能做得这幺绝,大不了就是对他们的考察严格一些。”
霍光发出了灵魂拷问:“若是如此,这些人是否也要参加殿试?就算他们通过了乡试也还差一场会试。”
刘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