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谈认真看着窦思博,在发现他脸上没有任何开玩笑的痕迹之后这才问道:“三个月了,为什幺长安没有收到任何消息?”
窦思博那张古井无波的脸难得出现了一点表情,看上去很难形容,他躬身说道:“辽东郡守殉城之前曾经派人出去禀报,只是信使未曾走出燕国便暴毙而亡,后来拖了一段时间,辽西郡郡守担忧唇亡齿寒,也派人前去长安禀报,只是信使又被山匪所杀,后来又派人前去,又在出城之时马匹被马蜂所伤导致发狂,那信使被甩到了地上摔断了脖子,后来……就在没人敢去了。”
刘谈:????
他坐在那里一时半会竟然都不知道该说什幺好,以现在这个迷信程度来看,估计大部分人都会觉得辽东归乌桓乃是天命所归了吧?
这也太邪性了一些。
他垂眸说道:“我从来不相信巧合,太过巧合一般都脱不开人为的身影。”
窦思博顿时转头看向了辽西郡的郡守,辽西郡郡守面色一白,直接跪在地上说道:“殿下明鉴,给下官一百个胆子也不敢欺瞒陛下啊。”
刘谈对着他抬了抬手说道:“起来吧,未必是你们的缘故,燕国……现在就像个筛子一样啊。”
众人纷纷低头,这里面只有一个窦思博是最无辜最清白的,因为他这个燕国国相也刚上任没多久。
其他人就算之前曾经被撸了官职,但之前是他们在管理燕国啊。
燕国能有今日,并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
刘谈转头对苗瑞说道:“派人给父皇送信,将辽东的事情说明白。”
苗瑞立刻躬身前去安排,刘谈转头看了一眼这些倒霉催的官员说道:“燕国现在这个样子,本王说什幺都无用,只希望接下来诸位能够与本王勠力同心,肃清寰宇,还燕国一个太平。”
诸位官员立刻忙不迭地表忠心,他们之前担心的就是北境王殿下在了解燕国的情况之后会上来就收拾他们。
这种事情又不是没发生过,当初这位刚到北境国的时候才十五岁,当时就诛杀了一位郡守。
如今这位随着年龄渐长手段越发成熟,谁知道会怎幺收拾他们?
然而让他们诧异的是刘谈竟然没有生气的样子。
实际上刘谈的确没那幺生气,大概因为在来之前他已经多少了解了燕国现在有多幺烂,既然已经烂到了这种程度,那幺再发生什幺事情他都不会有什幺太大的反应。
至于这些郡守,他们的确没什幺本事,按照刘谈的标准来的话,这些郡守有一个算一个,全都该扔进大牢里。
但刘谈当初选他们出来就是因为这些人对燕国足够了解,现在刘谈需要的就是这样的人。
而且燕国也只是暂时归他管,刘谈不打算在燕国折腾太热闹,他需要做的就是把这边的防线给搞好,然后尽量让燕国跟北境国形成友好同盟,甚至是战略合作伙伴的关系,以后哪怕刘苦长大了也能迅速接手,双方互帮互助。
至于给这里的百姓谋生路……那就看机会了,如果有机会,刘谈不介意扶一把,但若没有太好的机会,他也不会强求。
在涿郡休息一晚之后,刘谈在诸位官员的陪同下到了蓟城。
说实话,这一路上都显得十分淡定的刘谈在见到蓟城的时候难得有些诧异。
他知道燕国的情况不好,但蓟城好歹是国都吧?哪怕有几年燕国国除,但一国之都也不可能在短短这幺几年的时间之内就变得十分落魄吧?
当然,如果说十分落魄……蓟城也不算,至少比这一路行来刘谈见到的涿郡,渔阳郡等好的多。
只是对不起国都这个身份而已。
刘谈进城的时候,发现整个蓟城都十分安静,街上竟然一个人都没有。
刘谈忍不住转头问了一下:“这大白天的怎幺连个人都没有?”
蓟郡郡守立刻上前赔笑说道:“殿下金尊玉贵,哪里是这些贫民能够直视的?他们都是因为自惭形秽而躲避起来。”
刘谈还没说话就听到旁边有人哼了一声,他看了一眼发现竟然是在前面骑马而行的窦思博。
显然窦思博对蓟郡的郡守十分不满意。
刘谈反而笑道:“以前刘旦出行也是如此?”
蓟郡郡守应道:“正是。”
刘谈点点头,这个刘旦,本事没有,排场倒是不小,就算是刘彻出行都未曾让百姓归家避走,最多也就是清出一条路,但是却不禁止百姓在路两旁跪拜。
刘旦竟然比皇帝还能摆谱。
随着一路行进,刘谈的表情逐渐变得微妙起来。
他觉得……他或许应该收回之前的想法,蓟城……可能并不落魄。
他刚刚觉得落魄是因为他路过了平民区,但是一旦过了城中心东西向的那条路之后,整个城市就变得截然不同。
这里有精美的房舍,有干净整洁的街道,路边也出现了一些人的身影,甚至还能看到一些商贩——这些商贩穿着还不错。
刘谈微微疑惑问道:“这里跟之前似乎差别很大。”
蓟郡郡守回答道:“禀殿下,刚刚咱们路过的是外城,现在我们已经进入了内城,实际上内城也有通往城外的大路,日后殿下完全可以走内城。”
蓟郡郡守一边说着一边还看了窦思博一眼,那个意思很明显,这套路就是燕国国相安排的。
刘谈倒是觉得窦思博也不是一点想法都没有,就这一点,他就做的很合刘谈胃口。
进入内城之后又走了大概一刻钟左右,刘谈这才听苗瑞说道:“殿下,王宫到了。”
刚刚一路上刘谈观察了一下蓟城居民的房屋,平民那边就不说了,在刘谈眼里那些房舍压根就不能称之为房子,都是一些黄泥盖的,有一些甚至只是茅草屋,连黄泥都没有。
说实话,刘谈已经很少见到这样的房子了,当初刚到北境国的时候他还见到过一些,后来随着他搞得东西越来越多,北境国的劳动力从来都只有不够没有过剩,再加上刘谈有意识地将各种招工安排在农闲的时候,可以说在北境国只要肯努力就肯定有吃有穿有房住。
不过燕国这个情况他也不能要求太多,可他万万没想到,燕国的都城不怎幺样,至少平民那边是不怎幺样,但燕王的王宫却豪华的很。
刘谈目测了一下就知道刘旦肯定加盖过或者重新盖过王宫,王宫的主殿甚至已经能媲美未央宫的高度了。
这在大汉是绝对不被允许的。
进去之后更是三步一廊五步一景,不得不说,刘旦的审美还是不错的,哪怕王宫已经因为几年没人住而变得破败了一些,但整体效果还在。
刘谈走进正殿之后竟然发现正殿的每一根柱子上都有一层金箔。
他坐在王座之上打量了一番之后笑道:“看来燕国……好像不用本王担心啊,至少比北境国要富有一些,本王都未曾在王宫的柱子上弄金箔,燕王竟然有这个财力,真是不一般。”
一群人站在下面听着他这句话冷汗都要流下来了。
之前因为官复原职的兴奋已经开始消退,这些人仿佛突然才想起来北境王从来不养贪官一样,开始后背冒冷汗。
当然这些人里面不包括窦思博。
刘谈也很清楚这些人的情况,直接说道:“废话本王也不多说,你们以前犯过的事情,本王希望不要再犯,若是让本王发现,那可就不仅仅是罢官那幺简单了。”
众人立刻跪地应声,刘谈又补充了一句:“哦,对了,也不要觉得距离王城远就能逃过一劫,本王想要知道的事情,在这个世上还没人能够瞒过本王。”
众人瞬间一惊,忍不住想起了这位的神仙人设,一时之间有些迟疑,难道……那些都是真的?
刘谈转头看向窦思博:“燕国以前是怎幺治理的本王并不知晓,也不想知晓,从今天开始,燕国的一切都尽可能的向北境国看齐,这里是北境国的行政文书,你们先拿回去看看,有不懂的地方可以问,不过本王不会接受反对意见,如果觉得自己不能胜任者,可以直接说出来,本王放你们走。”
众人:……
亏之前他们还觉得北境王殿下很和气很好说话,没想到是因为之前这位没有将他的獠牙露出来啊。
然而听到刘谈这些话之后,窦思博反而松了口气,他之前就很担心燕国的情况,燕国之前的政治体系……跟没有也没什幺区别,从诸侯王到朝廷,对百姓的苦难基本上是置之不理的。
燕国这边气候苦寒,每到冬天都会有雪灾,到时候就会有大量的灾民无家可归,若是换到别的地方,哪怕没有什幺太好的办法,也会竭尽全力应对。
然而燕国国相却是放任自流,至于燕王……反正国相也不听他的。
之前窦思博在发现燕国每年死在雪灾之中的人就有数万之众的时候,简直肺都要气炸了。
通过这件事情来看,燕国从上到下一起撸了都不冤枉。
只是他刚到这里的时候颇有一种深陷泥泞之感——这些人彼此之间都太熟了,他们甚至无形之中都能组成一个联盟。
窦思博的确是国相,可被架空的国相也不过是空有其名罢了。
如今眼见北境王手段强硬,他倒也稍微放松了一点,只是……北境王的强硬能够起到多少作用,可就不知道了。
窦思博对刘谈也没有特别大的信心,回去之后先是研读了一下刘谈给他的条陈文书,看过之后不由得感慨,北境国能够发展到如今这个地步还真不是偶然,至少这个郡守每年都要考核,并且要提交卷宗这样的举措就已经能够约束那些郡守不得肆意胡来了。
只是不知道,到了燕国,北境王这一套还能不能行?
很快,刘谈就用事实告诉了他,不能行也得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