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法医室出来,周其阳那边的结果也出来了,他打电话给孟钊:“钊哥,我拿到了11号那晚的监控。你猜怎么着?赵云华那晚一切正常,快九点的时候翻完垃圾桶后回家了。”
孟钊已经摸清了周其阳这故意卖关子的说话方式,催道:“后面是不是还有‘但是’?赶紧说。”
“但是啊,她回家之后又出来了。”
“嗯?”孟钊脚步顿住,“去哪了?”
“去了她家附近的那条华兴街,但因为那条街比较破,摄像头也是坏了好几个,只能锁定她走进了这条街,具体去了哪里,见了什么人,就不知道了。”
“那你先把监控记录带回来吧。”孟钊说。
正在这时,他的手机震了一下,孟钊挂了电话,打开微信一看,居然是陆时琛发来了消息:“几点下班?”
“五点半,怎么了?”
“我在市局门口等你,找你有事。”
陆时琛能找自己有什么事?孟钊正盯着屏幕猜测,耳边一道声如洪钟的声音:“杵这儿干什么呢?”
不用抬头也能听出来,去省厅开会的徐局回来了,来找他兴师问罪了。
“跟我到办公室来。”徐局语气不善。
孟钊收了手机,知道接下来又会是一场训话,没多说话,跟着徐局走到了办公室
徐局年近五十,相比同龄的陆成泽,他脸上的褶子要更惹眼一些。传说徐局年轻时也是公安大学系草级的人物,但大概是平时思虑过多,现在已经完全看不出当年的风姿了。
不过,这也都是流传下来的说法,具体是不是有人拍马屁说的,因为年代久远,现在也不可考了。
“怎么回事?”徐局果然大发雷霆,“事情都闹到省厅了,省长专门问我这案子怎么回事,我这张老脸都挂不住了!我专门找你负责这案子,你倒好,还给我越闹越大了是吧?”
“我的错,”孟钊没多言,揽下责任,“这案子我会查清楚的。”
“还查什么,凶手不都自杀了?”徐局看着他,“查当年的校园暴力案件?让区派出所查去,市局还没闲到那份儿上。”
孟钊把厉锦给他的那份报告展开,从桌上推给徐局,把对着厉锦的那番分析又说了一遍。
这一番话说完,徐局也皱起了眉,这案子看上去并不像大众想象的那么简单。
与此同时,他刚刚的那阵火气也消了,孟钊还是他手下那个得力干将,总是能从细枝末节处发现案件的不同寻常之处。
“那接着往下查吧。”他把那份报告还给孟钊,“对了,晏晏今天要回来,你晚上没事儿的话去机场把她接回来,顺便带她吃个饭。”他抬腕看了看手表,“6点半到机场,现在去正好。”
徐局说的“晏晏”就是他女儿徐晏,孟钊一听,联想到之前周其阳跟他说的那个徐局有意让他做女婿的谣言,推辞了一句说:“我有事儿。”
徐局没想到孟钊会这么直截了当地拒绝自己,眉心一拧道:“你有什么事儿?不重要的话先往后推推。”
孟钊还真有事,但他无意跟徐局提到陆时琛,只说:“而且我的车也送修了。”
这是又找了一个拒绝的理由,徐局这次彻底被他拂了面子,挥手赶人道:“滚吧。”
孟钊不害怕徐局,这人虽然总说他脾气暴,让他收收脾气,但孟钊觉得徐局的脾气其实比自己差多了。
而且,他俩的脾气还有点像,都是来得快,去得也快,只要对方不呛他,让他自己冷静一会儿,他的脾气很快就消了,但若对方也是暴脾气,那一准儿得对着干起来。
且不提他对徐晏到底有没有感觉,就说他跟徐局这俩暴脾气凑一块,以后也不会有安生日子,以孟钊的性格,他是不可能找个老丈人作为领导长期管着自己的。
出了市局,孟钊四处看了看,没看见陆时琛的车。
他一边往前走,一边拿出手机给陆时琛发消息:“没见你啊。”
消息还没发出去,他走到一辆车旁边,落下的车窗里伸出一只手,握住了孟钊的手腕,把他拦了下来。
孟钊脚步停住,转过头一看,车里坐着的正是陆时琛。
“嚯,这么快就换了车?”孟钊看了一眼陆时琛开的这辆大奔。
“公司的车,”陆时琛收了搭在孟钊手臂上的那只手,“上来说吧。”
要搁在以前,孟钊是不会这么好说话的,他还想去华兴街看一眼,没功夫跟陆时琛浪费时间。
但也许是因为那张记录着线索的纸,让孟钊现在看见陆时琛就心绪复杂,他甚至对陆时琛产生了非常强烈的兴趣,在他眼里,陆时琛就像一桩难以侦破的案件,诱使他拨开表面的层层假象,一步一步深入地探究那掩藏在其中的真相,愈是谜团重重,就愈是让他兴致浓烈。
走到车子的另一边,孟钊拉开车门坐了进去,刚坐进去,手机就响了——是徐局打来的电话。
孟钊不知道的是,就在他离开市局的这几步路上,楼上徐局站在窗边,观察着他有没有开车离开,以此判断他那个“车子送修”的说辞到底是不是推辞。
在确认孟钊今天确实没开车之后,徐局给孟钊打了个电话,打算把自己的车借给他开,让他去把自己的宝贝女儿接回来。
但他没想到电话刚拨出去,就眼睁睁地看着孟钊上了一辆豪车的副驾驶。
电话接通了,徐局陷入沉默,孟钊这是傍上了哪个富婆?什么车送修了,果然是借口。
孟钊听着手机那边没动静,问了句:“徐局,什么事?”
徐局再一次说:“滚吧。”
孟钊:“……”
挂了电话,孟钊决定不理这个正处于更年期的老头儿,他收了手机问陆时琛:“找我什么事?”
“你不是还欠我一顿饭么?”陆时琛看着他。
孟钊见他脸上的表情没有开玩笑的意思,顿觉不可思议:“所以你这是找我讨饭来了?”
“只是觉得边吃边说更合适一点。”
“……我今天有事,改天吧,少不了你的,”孟钊说,“找我什么事,说吧。”
陆时琛这才切入正题:“死者的手机找到了没?”
居然还是周衍的案子,陆时琛对这案子表现出了异常的关注,这让孟钊觉得有些奇怪,陆时琛明明就是那种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性格。
“案件细节不便透露。”孟钊说着,抛出了一句试探,“这真凶都落网了,你怎么还在纠结这些细节,不像你的性格啊。”
谁知陆时琛没理他这一茬,反而语出惊人道:“你真的觉得真凶落网了?”
孟钊一怔,顿时察觉到陆时琛话中有话——难道陆时琛也发现了这是个“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案子?
孟钊知道,自己之所以能做出“真凶另有其人”的判断,是基于厉锦的法医检测和赵云华的不在场证明,可这些内部消息他从没跟陆时琛透露过,陆时琛是怎么推断出来的,难道是基于那根不知从何而来的狗毛?
孟钊没把自己这一刻在大脑中的思虑表露出丝毫,他只是仿若平常地顺着陆时琛的话问:“什么意思,难不成你对这案子还有别的高见?”
谁知陆时琛并没有上钩,而是说:“我们做个交易吧,你向我透露案情细节,我帮你查那个给公众号提供线索的境外号码。”
陆时琛果然聪明,知道自己最需要的是什么,孟钊思绪起伏,他确实想查清到底是谁给那个公众号提供的“真相”,但是他在公大的校友都没什么出国进修的经历,一时半会儿摸不到国外的人脉。报到上面申请调查的话,一套繁琐的流程下来,等结果出来大概会遥遥无期……
孟钊考虑着这个交易的可行性,也推测着陆时琛会问他什么问题——周衍的手机?他为什么会问到周衍的手机?
他想到了在周衍死亡时间之内,陆时琛给周衍打过的那通电话,当时电话接通了,但对面的人却没有说话。
……等等,孟钊脑中闪过一个念头,那通电话一定是凶手接的吗?如果周衍当时还没死的话,会不会……是周衍本人接通的?
他迅速梳理着线索,假设赵云华当时没能勒死周衍,周衍从窒息状态中苏醒过来,挣扎着接通了陆时琛拨来的电话,那时候颈部被勒伤的周衍极有可能说不出话来,这也符合接通电话却不说话的事实。
那会不会……陆时琛通过这通电话找到了周衍的准确方位,对着奄奄一息的周衍实施了二次行凶,彻底勒死了周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