居然就这么无声无息地喝醉了……半小时前孟钊还以为陆时琛是深藏不露,现在他确定了,陆时琛的确酒量不怎么样。
“真醉了?”孟钊走近了,“我扶你上车?”
“不用,”陆时琛揉着眉心的那只手放下,“没醉。”
“行吧,”孟钊刚要抬起来扶他的那只手又放下了,“那你自己看着点路。”
“嗯。”陆时琛直起身,跟孟钊走出了烧烤店。
大概是因为犯晕,陆时琛走得比平时要慢一些,孟钊便也放慢了脚步。
明明醉了非要坚持自己没醉,看来醉酒的人都一样,陆时琛也不例外,孟钊觉得有些有趣。
不过陆时琛喝酒不上脸,除了走路比平时慢一些,从外表看上去,几乎看不出任何喝醉的端倪。
孟钊正有一搭没一搭地观察陆时琛,陆时琛的手忽然覆上了他的手腕。
孟钊微微一怔,他侧过脸看向陆时琛,陆时琛脸上表情没有任何异常,似乎这举动再正常不过。
陆时琛握的位置太过靠下了一些,造成了一种两人在牵着手的假象,孟钊察觉到陆时琛的手心微凉,那温度顺着皮肉几乎要渗进骨头里。
路边行人来来往往,有人回头看过来,那眼神让孟钊想到那天十字路口,他跟陆时琛被手铐铐住的情景。
但陆时琛还是跟那晚一样,旁若无人似的。
是头晕走路不稳才握上来的吧?孟钊心道,算了,就当是吧。
“下次吃什么?”陆时琛开口道。
“嗯?”这问题跟那天的“下次什么见面”功效一致,一时让孟钊不知如何回答,“下次啊……火锅?吃么?”
“都可以。”陆时琛说。
一直走到车边陆时琛才松手。
两人上了车,陆时琛坐到副驾驶的位置,摸索着将椅背朝后放倒了一些。
“安全带。”孟钊提醒道。
陆时琛又闭着眼摸过安全带,在他把安全带扯过来的时候,孟钊见他手上像是不好使力,伸手帮他把安全带拉过来,插到了锁扣里:“睡会儿吧,一会儿到了我叫你。”
陆时琛“嗯”了一声。
宝岳区的夜晚比怀安区要繁华得多,相对的,这里的堵车也更加严重。
红灯,孟钊停下车,偏过脸看了一眼旁边的陆时琛。
车里弥漫着很淡的酒味儿,陆时琛的脸偏向车窗一侧,似乎睡着了。
车子开了得有半个小时,孟钊才从宝岳区的堵车地带杀出重围,开到了怀安区的范围内。
他先去了一趟市局,把带回来的宵夜给办公室那几个正在加班的同事。
就在他把车停到市局大楼的楼下,拿出手机,正打算拨电话给程韵时,旁边一直闭目养神的陆时琛醒了。
他说了一句英文,声音低沉,带着些还未完全清醒的睡意:“Are we there yet?”
孟钊听懂了,陆时琛在问“到了么”。
看来陆时琛真喝醉了,他把这儿当成了国外。
孟钊看他一眼:“快了,再睡会吧。”
陆时琛这才稍微清醒了一点,睁开眼,偏过脸看向孟钊:“抱歉,我……”
“把我当成了司机是吧?”孟钊接过他的话,“没事儿。”
他说完,把电话打到了程韵手机上。
两分钟后,程韵从市局大厅跑了出来。
孟钊下了车,把后座的宵夜递给她:“回去用微波炉叮一下。”
“我就说钊哥你不会只顾着自己吃,”程韵用手翻了翻几个餐盒,“肯定会给我们留一口的。”
“这叫留一口吗?背后又怎么编排我呢?”
“周其阳说你抛弃我们,跟别的小妖精吃香的喝辣的去了……”程韵说着,瞥见副驾驶的位置上有人,看着眼熟,她多看了几眼,“……那不是,陆时琛吗?”
“有这么大个儿的小妖精吗?”孟钊懒得理他们,“今天去林琅家里查得怎么样?”
“不太顺利……林琅的父母看上去遮遮掩掩的,像是在隐瞒什么事情,”谈起案子,程韵正经起来,“我怀疑林琅根本就不是得精神病那么简单,或者说,她这精神病来的有点蹊跷,背后肯定有别的她父母想要掩盖的原因,但具体的原因我又没能从他们嘴里问出来……”
孟钊点点头:“一会儿等我回来再说,你先把东西拿上去吧。”
从市局出来,孟钊顺着程韵的话往下思考。
林琅十年闭门不出,精神异常,他父母谈到女儿时遮遮掩掩,林琅到底遭遇了什么事情,才导致了这种局面……
从市局开车到御湖湾只要两分钟就到了,这两分钟里陆时琛又闭上了眼。
孟钊把车子停到3号楼下面的停车位,见陆时琛没动,他偏过脸叫了声:“陆时琛。”
“到了?”陆时琛这次说的是中文。
“到了,走吧,我送你上楼。”孟钊说着,推门下了车,走到副驾驶的位置帮陆时琛把车门打开。
陆时琛走下车,又抬手揉了揉眉心,像是想让自己清醒一些。
孟钊注意到陆时琛的手机落在了车里,他俯身拿起来,又直起身看向陆时琛:“我给你搭把手?”
陆时琛这次没再坚持自己没醉,孟钊把手机的两个手机放到兜里,打算一会儿上了楼再还给他。然后他把陆时琛的手臂抬起来,搭到自己肩上。
这情景像极了高中在护理院那次,他也是这样把陆时琛扶到附近的木椅子上坐下。
时隔十二年,陆时琛身上多了一股很淡的檀木香,混合着酒精的味道,这让孟钊非常清醒地意识到,如今的陆时琛已经成为了一个成熟的男人,且这男人的长相与气质还相当优越。
从电梯上去,孟钊又把陆时琛架到了家门口。陆时琛用指纹解了锁,孟钊推门进去。
一进门,陆时琛养的狗就迎了上来,在看到有不速之客闯入家门后,它朝着孟钊“汪汪”叫了两声。
孟钊架着陆时琛走到沙发边,跟他一起坐到沙发上。那条狗也凑了过来,两只爪子扒着膝盖,似乎想要嗅一嗅陆时琛身上的陌生的酒精味道。
嗅完了陆时琛,他又绕过去嗅孟钊。孟钊抬手摸了摸它的头,看得出来,这狗身上的毛色油光水滑,是被精心喂养过的。
正当孟钊仰头靠在沙发背上,打算歇口气再跟陆时琛套话时,陆时琛的手从孟钊肩上滑落下来,先是搭到身侧,然后手心翻过来,握住了孟钊的手腕。
说是手腕,但因为位置很低,陆时琛的手指几乎触碰到孟钊的手心。
孟钊又是一怔,刚刚在那条巷子里尚可解释为走路不稳要找支撑,而现在,就算再迟钝,孟钊也意识到了眼下这姿势有点暧昧。
更奇怪的是,他发现自己竟然并不反感这一瞬的暧昧。
他怀疑自己被陆时琛身上的檀木香与酒精混合的味道蛊惑了,那只手覆上来的一瞬他甚至有点心动。
对着一个男人,他居然产生了一瞬的心动?这个想法把孟钊惊得彻底清醒了。
“你不是不喜欢狗么?”孟钊转移话题,想把自己的手腕抽出来,但抽了一下没能成功,“那怎么想到要养狗啊?”
“它被车撞了。”陆时琛也将头仰靠在沙发背上,“原来的主人不要它了。”
被车撞了……孟钊想到高中时的那一幕,当时的陆时琛可以无动于衷地看着那条狗被车轧过后足足挣扎了五分钟,怎么十二年之后转了性?
孟钊还没开口,陆时琛又说:“然后我想到了你。”
所以就把它收留了?孟钊不知该作何反应。
他察觉到自己有些心率过速,且那心跳很重,一下一下地在胸腔内鼓动。
正在这时,兜里的手机震了两下。
孟钊想到自己还装着陆时琛的手机,他打算把手机拿出来还给陆时琛,但那手机装在在右边裤兜里,而他的右手还在被陆时琛攥着,孟钊又试着抽出来,结果发现,陆时琛的手劲实在很大。
这是一个醉酒的人该有的手劲吗?孟钊看着陆时琛,忍不住笑了一声:“陆时琛你属螃蟹的啊……”
陆时琛只是侧过脸看着他,依旧没松手。
那目光含着些醉意,除了醉意,似乎还掺了点别的。
孟钊觉得自己的胸口好像滴进了一滴水,轻轻地漾了一下,他避开陆时琛的目光,低头看过去,那几根骨节分明的手指紧紧地攥着自己的手腕,被暖黄的灯光映得像上好的骨瓷,以至于孟钊不敢使劲去掰他的手,生怕把他的手指掰折了。
算了……不跟他计较了,孟钊叹了口气,用左手把兜里的手机拿出来。
正想还给陆时琛时,一闪眼,孟钊看见了陆时琛屏幕上的那条短信:“去过温颐护理院了?事情处理得怎么样了?”
孟钊神情一变,几乎是刹那间,他从刚刚那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中冷静下来。
陆时琛到底去温颐护理院做什么了?他在电话里说探望老人,但如果仅仅是探望老人的话,这条短信又是什么意思?
陆时琛会不会跟徐盈盈的事情有牵扯?孟钊脑中快速过着各种想法,然后他看了一眼旁边仰头靠在沙发椅背上的陆时琛,脑中冒出一个念头,要不……趁着陆时琛喝醉了,试探他一下?
“怎么了?”察觉到孟钊神色变化,一直盯着他的陆时琛问道。
“给你看张照片。”孟钊拿出自己的手机,很快从网上搜了一张徐盈盈的照片出来,然后把手机屏幕在陆时琛眼前晃了晃。
陆时琛的目光移向那张照片,眉心微微蹙了起来:“这是谁?”
难道真的不认识?孟钊观察着陆时琛脸上的神情,撒了个谎:“局里同事给我介绍的相亲对象,你觉得怎么样?”
陆时琛看着那张照片,一直牢牢攥着他手腕的那只手忽然松了劲,他的目光从屏幕上又移回了孟钊的脸上,定定看了片刻后说:“还好。”
这反应有点奇怪,到底是认识还是不认识?孟钊收了手机。
要说认识,陆时琛的神情看上去似乎并不是那么回事儿。
要说不认识……陆时琛的反应又实在是有些反常。
“你在公大时交的那个女朋友呢?”片刻后,陆时琛开口问。
“嗯?”孟钊愣了一下,“你怎么知道我交过女朋友?”
“什么时候分手的?”陆时琛又问。
“那都多少年前的事儿了?”
陆时琛没再应声,阖上了眼皮,似乎不想再多言,睡了。
这像是无声的逐客令,见陆时琛不再说话,等了一会儿,孟钊从沙发起身,拿了桌上的杯子走到饮水机前,给陆时琛倒了杯热水。
陆时琛仰靠在沙发上,呼吸均匀,像是睡着了,孟钊把那杯热水放到桌上,看了陆时琛一眼,然后起身离开。
他走到门边,握着门把手正要推门,那条边牧跟着他,似乎也想出去。
一想到这条狗居然也叫小刀,孟钊就气不打一处来。
他半蹲下来,抬起一只手臂搂着边牧的脖子,也不管狗能不能听懂人话,叫了他一声:“陆时琛。”
那条狗倒是比陆时琛温顺得多,还冲他摇尾巴。
这搭肩的姿势颇为哥俩好,但孟钊的语气里却能听出警告:“你最好不要跟这案子有太大牵扯,否则,一码归一码,我不会对你网开一面。”
那条狗对他“汪”了一声,两只眼珠子黑溜溜地看着他。
孟钊抬手撸了一把它的脑袋,又看了一眼陆时琛。陆时琛毫无反应,似乎已经睡着了。
孟钊站起来,推开门,离开了陆时琛家里。
门关上,陆时琛缓缓地睁开了眼,他伸手摸过手机,盯着那条短信内容,眼神逐渐变得清醒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