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那辆车驶向远处,陆时琛神色凝重,他走过去问一旁的赵队:“林麦身上的其他定位还有效吗?”
“监测系统里的红点已经彻底停了,其他备用装置应该也被绑匪暗中处理了,” 赵队答道,“现在我们只能通过监控判断绑匪车辆的行进方向……”
“让技侦部门立刻定位孟钊的手机,”赵队还没说完,陆时琛打断他,“十分钟之后追上去,要极度隐蔽,不要拉响警报灯。”
“发生什么了?”赵队问。
看着那两盏红色的车后灯即将隐没在夜色深处,陆时琛已经顾不及向赵队说明情况,他当机立断,快步冲向距离最近的那辆没有熄火的警车,拉开车门坐了进去。
他松开手刹,重踩油门,开着车子急速追了上去。
那通电话到底跟孟钊说了什么?陆时琛一边开车,一边回想孟钊接到电话时的神情,孟钊那时下意识握住了他的手臂,那通电话一定给他带来了相当大的冲击!
那之后,孟钊就松开他,独自走进了旁边的树林,并且示意他不要跟上去。
——一个人过来,不要告诉其他人,否则林麦母子会死。陆时琛推测着那通电话的内容。
孟钊应该受到了绑匪的威胁,而接下来,绑匪将通过手机对他进行全程监控,这也是孟钊无法对自己开口解释的原因。
思及此,陆时琛关上了车灯,防止自己暴露。
前方道路漆黑一片,只能看清道路尽头那两盏红色的车尾灯。
要保持距离,不能跟得太近,陆时琛盯着那两点红色,控制着车速行驶在黑黢黢的道路上。
*
“下一个路口右转。”
“直行,直到看见第二个岔路口。”
“左转。”
……
孟钊根据那道声音的指示,将车子开出了二十多公里。
车子穿梭在偏僻的小路上,除了车前灯打出的光亮,沿途没有一丝光。后视镜里,驶经的道路漆黑一片,什么也看不到。
孟钊开着车,大脑飞速运转,思考着应对方案。
因为昨晚发生的事情,今早临出门前,他和陆时琛去周围买了两把防身用的折叠刀,如果只有他自己的话,或许还有脱身的可能,但对方手里有林麦母子作为人质……
林麦母子现在怎么样了?今天下午,警方已经跟据林麦的描述,伪造了一个黑色长条小盒子,放到黑色手提包内交给了林麦。那盒子是被焊死的,里面只装了一支普通钢笔,绑匪暂时打不开,应该也不会发现被骗。
吴嘉义如此煞费苦心地布了这样一个局,想方设法地想要杀了他,一方面是因为他挖出了“暗笼”,亲手将吴韦函送进牢狱,吴嘉义这个做父亲的一定不会袖手旁观;另一方面也说明,林麦手中掌握的证据至关重要,如此大动干戈地绑架这对母子,又煞费苦心地把自己引过来送命,这表示他绝对不希望有人继续追查此事,看来吴嘉义这次是真的慌了。
但换一个角度想,既然他们这么想要自己的命,那起码说明只要自己还活着,林麦母子这对诱饵应该会暂时无恙。
从昨天的情况看,杀手的数量应该有三名,想凭一己之力打败这三名专业杀手几乎不可能,但在无需顾及林麦母子安全的前提下,也不是完全没有周旋的余地。要尽量拖延时间,等陆时琛和赵队他们发现异样赶到这里,孟钊脑中思量着接下来的计划。
车子在坑坑洼洼的土路上行驶,一个拐弯之后,孟钊看到了电话里说的那处目的地。
那是一处废弃厂房,黑灰色的方形楼体静悄悄地矗立在夜色中,隐隐透出里面的光亮。周围树木杂乱,张牙舞爪的树枝彼此交错。
“扔掉手机,进来!”绑匪向孟钊传递了最后一个讯息后,结束了通话。
孟钊谨慎地下了车,关上车门,仔细观察了四周,在确认周边应该没有埋伏后,他将折叠刀藏到了袖口里,然后慢慢朝厂房走过去。
厂房的防盗门距离地面有一人高的距离,孟钊微微躬身,用视线环顾左右,走进了门内。
而就在他迈进来的同时,身后的防盗门缓缓落下,将他彻底困在了这个空间内。
几百平米的空旷厂房内,站了三个身形高大、一身黑衣的男人,跟昨晚一样,这三人戴着帽子和口罩,遮住自己的面部特征。
一旁的地面上躺着一个用绳子捆起来的青年,青年嘴上被贴了胶带,昏倒在地上,蹲在他旁边的女人便是林麦,正用手扶着自己的儿子,或许是被绑匪威胁过,林麦一动不动,不敢做任何事。
但奇怪的是,见到孟钊过来,林麦似乎并没有表现出那种马上就能得救的感觉,也并没有做出任何求救的动作,只是低着头,似乎不敢看向孟钊。
没时间管他们了,孟钊的视线移到那三个男人身上。他盯着这三个想要取自己性命的对手,绷紧神经观察着他们的一举一动。
两侧的杀手没有任何动静,似乎是在等待指示,中间最高大的那人看似是两人的头儿,哪怕戴了口罩,也能看到蜿蜒到眼角的刀疤,他手中正在抛玩一个包,孟钊的视线扫到那个黑包后,脸色顿时一变——那不是警方为林麦准备的那个包!
而那男人也注意到了孟钊的眼神,将那黑色的皮包抓在手里,在另一只手的手心里拍了两下,帽檐下方的那双眼睛和刀疤看上去有些阴森:“来了啊孟警官,我们可是等你很久了,还真是人民的好警察啊,我得替林女士好好感谢你的救命之恩。”
一瞬间,孟钊意识到自己被骗了,整个岩城市局都被骗了!他脑中刹那间捋清了这件事情的所有脉络——原来泄露这整套方案的,不是别人,正是他苦心营救的这位母亲!
这场欺骗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孟钊脑中迅速过了一遍林麦在自己面前的所有反应——因为熬夜而布满红血丝的眼睛,哀求着他救下自己儿子时的啜泣声,还有那让人心生怜悯的眼泪……
倏地,孟钊脑中闪过早上那被挡住亮光的猫眼——林麦那时候明明已经站在门后,通过猫眼后看到了他和陆时琛,但她却没有立即开门,那时候的林麦在做什么?她极有可能在把自己已经找到的那个包藏了起来!
从一开始,她就给自己留好了后手,一方面寄希望于警方能成功营救出她儿子,另一方面,一旦警方失手,这个包就是她与绑匪谈判的资本,是解救出自己儿子的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而至于这个包是落入绑匪还是警方手里,与她儿子的命相比,根本就无足轻重!
一阵愤怒在孟钊身体内冲喉而上,不仅是为他自己,更是为了这一整天辛苦筹备这套方案的所有警察!没人能够料想到,这位母亲居然从一开始就欺骗了所有人!
继而他又觉得自己天真得可笑,二十年前他母亲孟婧就因这女人的丈夫而死,二十年后,自己又因解救这女人的儿子而深陷绝境。他捏紧了拳头,指关节被掰出了一连串细小的声响。
但现在不是发泄愤怒的时候,他压下心头的怒火,冷笑一声,语气讥诮:“是我该给林女士道谢,给我们上了这么精彩又深刻的一课。”
蹲在儿子旁边的林麦仍低垂着头,始终不敢抬头看向孟钊。
“你是该好好谢谢她,”那男人笑了起来,“实话告诉你吧,你早就被这女人卖出了一个好价钱,五百万和一张绿卡买你一条命,你觉得值不值?”
偌大而空旷的厂房内,孟钊听到了林麦极低的啜泣声,但被利用的愤怒让他不会再对这位母亲施以丝毫怜悯。
突然间,“铛”的一声,身后的铁门落了地,彻底关严了。
这沉重的一声闷响似乎是在宣告孟钊的死刑。
沉默片刻后,孟钊再次开了口:“林麦啊林麦,你竟然真的能相信他们的鬼话,对他们而言,杀了你们才是最明智的选择。你以为你欺骗了我,欺骗了为救你儿子拼尽全力的所有警察,就能母子平安地从这里走出去吗?!等着看吧,事到如今你不仅救不了你儿子,自己还得搭上一条命!”
他一边说着,一边不动声色地朝林麦母子身边移动。但他刚迈出一步,最左侧的那人立即警告道:“不准动!”
之前站在两侧的杀手立刻走到了孟钊两侧。三个人,从三个方向,开始缓缓地向孟钊逼近,企图将孟钊毫无死角地包围起来,让孟钊毫无反击的余地。
被发现了,果然不好对付。孟钊心道。
其实从进门的那一刻起,他就密切关注着这个厂房的环境,思考着该如何从这里活着出去。
厂房东北角,也就是林麦母子所在的位置,有一扇破碎的窗户,可以作为逃跑的出口。
不过,要突破这三人的围攻,抗下这十几米的距离,朝窗户的方向靠近,显然也不是易事,孟钊原本想通过语言来分散杀手的注意力,隐藏自己的真实意图,但现在看来对方极其狡猾,这招根本就行不通。
中间的刀疤脸冷笑道:“想逃啊?孟警官,今天别妄想活着出去了。”
三人拿出匕首,仍在向孟钊逼近,五米、四米、三米……距离每缩短一步,孟钊就距离死亡又近了一步。
无论如何,此刻孟钊都不能再等下去了,如果三人的距离再逼近,他就很难再有逐个击破的可能,必须有所行动了,孟钊悄悄捏紧了藏在袖口里的那把折叠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