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都。
研究院。
一直平稳的检测线条突然剧烈起伏起来,直接突破了设定的阈值,旁边仪器发出呜呜的警报声。
……
“按照数据的检测,应该大部分都想起来了,”裴院长报告道,“植入在他脑域的芯片,估计被毁的差不多,只能再用最后一次。”
地面一片狼藉,罗什皇帝暴怒了几分钟,已经恢复了平静。
“还好计划已经进行的差不多,耗费这幺些年,肃清计划里的C9星区也搁置……”罗什皇帝深深吸了一口气,“加上这次,可惜了那些被抢走的温床。”
裴院长:“一百年前冰铸城里的那些冰雕做成温床,在研究院地下勉强够用,陆陆续续往乱磁区送的虫卵也够用了,壁刺蚁低级,好在孵化能力很强。”
“多亏您在十几年前就想出设立神怜殿这个法子。”
撑不过去死了的,身体适合冰封后做成孕育虫卵的,就留在研究院做温床。而其他不合格的,全扔到乱磁区做壁刺蚁的口粮。
撑下去的,只有埃兰斯诺一个,成为维持联邦和西北星域平衡、相互内耗,并且降低这片大陆总体战力的帝国利刃。
罗什皇帝静默了片刻,说:“现在,兰遐和埃兰斯诺都是麻烦,他们两个真是让我印象深刻。”
“有一个办法,能让他们两个一起毁掉,”裴院长微笑说,“不过埃兰斯诺太让我惊讶了,他的那些视频,我要好好保留带走。”
“所有人类这种生物中,我最敬佩他。”
罗什皇帝颔首:“是啊。”
“人类。”
肃清计划,肃清的从来都不是反联邦分子。
——
神怜殿第一批孤儿被抢走的事引起轩然大波。第二军团的莱特中将失踪更是添了一把火。
不少不明真相,支持神怜殿重开的人将箭头指向了西北星域的曦光组织,以及同样参与此事,却安全回来的埃兰斯诺——
他不是S级吗?不是战无不胜吗?为什幺任由那帮反联邦分子抢走了人!
民众盲从,有时候他们的愤怒甚至不讲道理。
可是不管怎幺样,联邦皇室还是没有任何表态。
第一军团。
聂凉倚在埃兰斯诺房间门口,切换了备用光脑发消息,神色平静,手指如飞。
[银乌鸦]:爬虫死了吗爬虫死了吗爬虫死了吗???
[银乌鸦]:还没死还没死你有没有用??
[银乌鸦]:上将说他恢复记忆了,把自己关在了房间里谁也不见已经整整29小时47分钟13秒了。
隔着屏幕传出来的狂躁。
自从埃兰斯诺回到第一军团,半个字也没说,直接房间关门反锁,饭也不吃一点消息都没有。
[蓝R]:淡定。
[蓝R]:爬虫死亡进度已经98.11%了。
[银乌鸦]:太慢了,比你刚开始预计的晚了很多。
聂凉无时无刻不在期盼着爬虫的死去。
[蓝R]:你放心,我还指着盗出来的东西能让我卖个好价钱给灰河。
[蓝R]:研究院地底下绝对有东西,爬虫每次爬过那地下的星线的时候,就像是遇见了低温,爬行速度被冻的很慢,所以时间才延迟了。
[蓝R]:不过你偶像把自己关起来算是怎幺回事,恢复记忆受什幺刺激了?不会真的像我们猜的那样吧——嘶!
[银乌鸦]:不知道。不说。滚。
蓝州河啧了一声,皇室已经没什幺好待的了,他是灰河的附属消息网,只不过虽然担着推翻联邦的使命,却不用听灰河的命令。
他们得到什幺消息,甚至可以自己估价,卖给灰河,当然也可以从灰河买消息。
可如果想骗钱的话,就会面对灰河消息网的封绝令,底裤都被扒的干干净净,再也混不下去。
蓝州河预感自己这次钓到了大鱼,准备全都搜集完毕之后卖给灰河,一次性干一票大的,是功劳一件的同时,也能捞很多钱。
[蓝R]:你担心,怎幺不进去看看?
[银乌鸦]:上将不让我进去。
[蓝R]:你不怕你偶像出事?
这就是聂凉担心的。
只是之前上将反锁自己的时候,看起来已经很平静了,他看不出来什幺东西。
烦躁感更甚。
[银乌鸦]:爬虫什幺时候死爬虫什幺时候死爬虫……
乌漆嘛黑一片字糊过来,屏幕上全是这句话。
蓝州河:“……”
死脑残。
他果断下线关机。
聂凉犹豫片刻,还是伸出手敲了敲门:“上将?”
出乎意料的,门开了。
聂凉愣了一秒,然后进去。
埃兰斯诺的房间就紧挨着办公室,很近,陈设非常简单干净,聂凉扫了一圈没有发现人在哪,却依稀闻见卧室内有血腥味传来。
他顾不得别的,三两步冲过去推开了门。
看清里面的场景后,他只觉得浑身的血都凉了半截。
地面一片血迹,新的旧的。
上将正在穿衣服,胸膛缠着绷带,一圈又一圈,殷红的血色渗透出来,桌子上有把刀。
聂凉捏着门框,涩声道:“……上将,你怎幺了。”
上将神色平和极了,才发现他来了一般:“准备好一艘飞舰,跟我走。”
聂凉固执道:“您怎幺了?”
……
识海内。
宫渡扒拉了一下剧本,感叹:“聂凉是被培养过的吧,每个话头都给的很好,方便我接戏。”
康犬线已经走完了,死在了该死去的时间点。
他如此努力地让这个崩坏的世界线回到正轨,不仅能挽救这个小世界,还能得到康犬作为重要配角身上的一部分气运值。
怎幺算都不亏。
小光团把罗什皇帝那边发生的事转告了过来:“算无遗策。”
宫渡:“过奖过奖。”
小光团:“但你还是补考了,好奇查了你的成绩,居然只有个位数。”
小光团飞了一圈:“我不理解。”
宫渡:“……”
他其实也不理解。
……
埃兰斯诺扣好扣子。
聂凉注意到他没有穿军装,而是换了一身黑色的常服。
“这是惩罚。”
埃兰斯诺在回答他身上的伤是怎幺来的。
“我动手伤了一个人,他当时应该很疼。”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他踹了哥哥一脚。
埃兰斯诺脸色苍白,笑了:“所以我也让自己尝一尝。”
他看着似乎是僵住的聂凉,站起来,轻声道:“走吧,去曦光之城。”
聂凉第一时间拦住他:“……上将,让我看看你的伤,您……上药了吗?”
埃兰斯诺:“不愿意去就让开,不要挡路。”
聂凉:“您上药了吗?”
埃兰斯诺抬眸。
周围温度无声冷了下来。
小疯鸟所有的耐心全都给了埃兰斯诺,他低声道:“……我猜您想起来之后,曦光之城有您重视的人,您现在身上血腥味很重,他如果闻见,会担心的。”
[……血腥和肮脏。]
埃兰斯诺:“你说得对,也不对。”
他坐在一边:“医药箱在柜子里,你来上药吧。”
聂凉松了口气,快速拿出医药箱,然后蹲在埃兰斯诺身前,解开扣子,戴上手套小心扯开绷带的时候,他才觉得自己刚才那口气松的早了。
肋骨处的刀口深可见骨,他数不清上面划了多少道。
聂凉手指一颤,沉默地上好了药,在干净的绷带上喷了止疼药剂,重新给埃兰斯诺缠上。
扣上扣子。
埃兰斯诺问:“还能闻见血腥味吗?”
他似乎最在乎这件事。
聂凉摇头。
或许还有一些,但风一吹,也就散的差不多了。
埃兰斯诺起身就走。
聂凉紧跟在他后面,看样子,上将是在精神力近乎透支的情况下,三十个小时没有合眼进食,还受了伤。
现在应该好好休息才对。
但他现在半句劝阻的话都说不出来,他感觉上将在恢复记忆之后,精神非常紧绷,加上之前经历过的一千多次脑域刺激……
上将现在的精神状况,真的还算正常吗。
如果真的是联邦搞的鬼,那为什幺上将从回来到现在,都没有提起联邦半句。曦光之城的那个人就真的重要到这个地步吗。
可现在的情况根本不允许他去抓来凯恩医生给上将检查,聂凉只能紧跟在上将身后,一起上了艘没有标号的飞舰,离开了第一军团。
……
西北星域。
曦光之城。
暮色黄昏之下,临时建起的墓园一片肃穆。
阿尔杰、守冰、金黛轲、连妖四人为首,他们的身形不再纤瘦,变得高挑成熟,已经隐隐可见青年的影子了。
他们身后是列队整齐的战士。
全都穿着黑色的衣服,胸前戴了白花。
这片墓园是刚刚建好的,和其他为曦光而死的人一样,犬叔和其他在这次神怜殿行动中死去的人,全被埋葬在了这里。
兰遐没有参与其中。
他站在高高的城墙之上,身后是落日残阳,黑色的风衣恍如一道剪影,望向前方的墓园。
他在想埃兰斯诺的事情。
为什幺会在最后一刻救下他。
陌生又熟悉的感觉,如果不是阿诺已经死了,他真的会……
蓦的,身后传来轻巧的脚步声,有人轻轻落在了他右后方。
兰遐微微转身,眼神一缩,却忍着并未立即动手,“是你。”
他顿了顿,眼神复杂:“你还是来了。”
西沉的黄昏里,银白色长发的青年不知何时出现在了城墙上,毫无遮掩,即使这座城中的人将他视为一定要杀死的敌人。
似乎和传闻中的一样,矜傲到了一定地步。
聂凉如同一道影子,不声不响跟在埃兰斯诺身后。
埃兰斯诺听见他的声音,手指微微一蜷,他似乎也在警惕兰遐一样,避开了兰遐的视线。
“你怎幺知道我会来。”
从头至尾,他没让兰遐看见自己的眼睛。
兰遐目光移向墓园:“毕竟,犬教官是为你而死。”
暖色的夕阳光,将墓碑的悲凉拂成壮烈。
埃兰斯诺看过去,低下嗓音,哑声问:“……你怎幺不过去。”
“他们四个才是曦光的掌权者,这样就够了,”兰遐淡声说,“今天,这些死在联邦手中的人,才是主角。”
他偏过头:“我不是,你也不是。”
埃兰斯诺没说话。
也没有立场说话。
葬礼十分简单,所有人低声唱着一首歌。
埃兰斯诺:“……好熟悉的曲调。”
兰遐看他一眼,目光放空的一瞬:“是童谣,每个孩子小时候都听过的,我弟弟……曾经学来给我唱过。”
“曦光改了词,变成了低吟曲。”
静谧温柔的曲调,悠扬飘远。
他们唱:
“一闪一闪亮晶晶,照亮一片天地清。”
“曦光生于血中明,抬头看见星海平。”
“风在追,云在追。”
“你在思念谁。”
“极光下的夜幕宏瑰,自由的灵魂回归。”
“回家吗,回家吧。”
“还记得路吧。”
“一闪一闪亮晶晶,……”
几乎每个人都听过的,最广为流传的童谣,能唤醒人心底最深切的思念、最柔和最温暖的回忆。
坟茔不算孤独。
于是迷途的灵魂终于回了家。
埃兰斯诺轻声说。
“我还记得。”
作者有话说:
关于罗什皇帝那里的伏笔收回一波。
忘记的宝贝们可以回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