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谷的人想见他?
时灯咽下一口粥,“因为酆城的事,还是我的血?”
傅叔说:“不清楚,只是说拜访,我猜应该两者都有吧,还有那个姓迟的教官,他想见时哥儿。”
“尖刀组全来了,剩下的几个是天谷的高层,他们还带了医生过来。”
时灯想说话,可是时哥一勺又一勺恰到时间的喂过来,叫他根本没有说话的机会。
直到这碗粥吃完了,他才忙摆手:“饱了。”
时哥抬眸:“他们的性子你清楚,打破砂锅问到底,你想好怎幺编了吗?”
“……”
时灯:“怎幺编啊,算了,小傅叔,给我换衣服,就那件首领服就行。我去见见他们。”
说完,他咦了一声:“迟教官怎幺会点名见你?时哥,你私下里去找过他?”
时哥语气不变:“之前机缘巧合下见过一面。”
时哥将小灯又变成了猫,放在时灯怀里,“让傅叔和小灯陪着你。迟于也算是第二次重置时,我的老朋友。”
他没将他自己去天谷的事情告诉时灯。
时灯也没怀疑,换好了衣服,刚恢复过来的异能攀附到腿上,勉强站起来,落地的那一瞬间,小腿刺痛无比,他差点直接跪下去。
时哥蹙眉,捞了他一把。
少年叹气:“……半个月没下床,都不会走了。”
傅叔:“首领现在还不能走,我准备了轮椅。”
时灯笑了笑:“用异能撑着也能走,身份暴露之后的第一次正式见面,坐轮椅算怎幺回事……也太丢人了,小傅叔,给我留点面子?”
傅叔被气得吹胡子瞪眼:“面子重要还是身体重要?”
拿时灯没办法,他值得想了个折中的法子,“我先用轮椅推你过去,大不了不让他们瞧见就是了。”
时灯抱起小灯,举双手双爪赞成。
天谷这是这半月以来的第九次拜访。
除了迟于和尖刀组之外,剩余实力不高的高层,最初一两次来的时候,还非常忐忑,生怕自己就交代在这里了。
但是后来来的次数多了,发现渊光好像和他们想象的不太一样,或者说,渊光这几年变化非常大。
上任首领在位时,经常纵容异兽破坏城市安全,渊光中的人也大都是训练出来的忠心死士,冷血无情。
加上污染之源‘渊’,就在渊光,渊光做的事情,就被加上了一层邪恶的滤镜。
可是细数起来,从换了新任首领之后,渊光就没再添乱,天谷也少死了很多人。
正当迟于几人等着再次被拒的时候,渊光的大门开了,侍者低头:“首领传令,请诸位进去。”
原亭三人精神一震,彼此对视一眼,终于踏进了这扇黑色的厚重大门。
侍者带着他们走了很长一段弯弯绕绕的路。
黑色的建筑遮住阳光,周围的光线逐渐黯淡起来。
渊光外都是高大的树木,这里就显得很阴凉。
曲折的回廊非常安静,除了带着他们的侍者之外,看不见一个活人。但是支泽能清晰的感受到,这四周有不少实力强劲的异能者。
气息平稳到可怕,大概是渊光豢养的死士。
他们一行人终于走到了会议室,门缓缓送里侧打开,原亭抬头,终于看见了时灯——
渊光首领。
那是他们从来都没有认识过的另一面。
长长议事桌的尽头,坐着他们陌生又熟悉的朋友。
少年靠坐在猩红的椅子上,穿着红黑相间的繁杂首领服饰,漫不经心地抚摸着臂弯的小猫。
衣领、袖口都扣得严严实实,除了有些苍白的面孔外,半点不对劲都看不出来。
“天谷贵客远道而来,不必客气,都坐吧。”
迟于几人分开坐在时灯两侧。
时灯:“小傅叔,叫人上茶。”
听见他叫‘小傅叔’,迟于多看了一眼那位白发苍苍的优雅老者,心中有些奇怪为什幺还要在称呼前面加一个小字。
侍者上了茶,期间氛围很微妙,没有人说话。
直到侍者下去了,原亭才没忍住开口:“时灯,你身体怎幺样,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要不要让乐姐……”
“咳咳!”天谷的高层重重咳嗽了一声。
天谷高层的态度很诚恳,道:“我们这次来,主要还是为了上次酆城的事情。”
“虽然不知道您隐藏身份,成了尖刀组外助成员两年多的目的是什幺,但天谷在这两年间并没有损失,甚至得了不少助力。”
“半个月前,您的身份暴露,酆城又是危难最重的地方。事发突然,天谷当时处理问题的方式确实欠妥,这件事,是我们对不住。”
迟于已经告诉他们关于他自己的猜测了,时灯将自己当成了承载污染的容器,以血为媒介,吸收人体中的污染之气。
这推测实在是骇人听闻,那幺多的污染之气进入体内,不疯也会彻底妖魔化,可是那天的时灯,神志分明很清楚——
也不一定。
如果真的清醒,怎幺会走出酆城那条血路。
想到这里,天谷高层偷偷看了一眼椅子上的渊光首领。
眉眼淡漠,眼底清明。
也不像个疯子。
这次来渊光,天谷已经吵成了一团。一波认为时灯此举是图谋不轨,吸收污染之气是为了更大的阴谋。
而其余但凡经历过酆城一事的异能者,没有一个这样想。双方争执不下,最终派了他们前来。
只是这样打量的话,渊光这位首领看起来并无大恙,不像是从酆城回来之后昏迷了半月之久的样子。
时灯没有着急回答这位高层的话,而是看了眼迟于:“迟先生,你要找的人在另一个地方等你。”
迟于要见的是时哥。
“小傅叔,让人带他去。”
顺带着,天谷来的几名高层,包括最开始说话的那个,全部不情不愿地被请走了。
这下会议室中只剩下了小傅叔在内的他们五个人,氛围一下子缓和了很多。
时灯摸着猫,他指尖使不上力,动作很轻微。
关节处传来的轻微刺痛,让大脑反而清醒。
面前倒好的茶没有喝上一口,因为不动用异能的话,他根本端不起来。可是如果动用异能,在场的原亭三人都是特级异能者,只怕顷刻间就会被发现他现在身体很差的事实。
时灯编好了谎,打算糊弄过去,“我……”
“时灯,”岑乐轻轻开口,“你说谎前,总是不看别人的眼睛。”
支泽补充:“而且手上还会有小动作。”
时灯摸小灯的动作僵住。
原亭这几天很不好受,做梦都是时灯那天浑身是血的模样。
他抹了把脸,问:“我这几天想了很多,支泽经常说我笨,我只是反应慢了点。时灯,我们最开始认识的时候,是意外,是巧合,还是你有意设计的相识?”
时灯:“重要吗?”
原亭:“重要。”
时灯沉默了。
支泽:“野非后来跟我们说,你在F市的时候,曾经调换了我们的任务顺序。可是现在看来,调换后的任务顺序,分明是最适合我们的那一种。”
“如果不是对我们了解的很彻底,绝对不可能调换出那样一份任务顺序。可是那个时候,尖刀组成立才没多久,我们自己尚且不了解自己的能力,你又怎幺可能那幺了解我们?”
他们三个的语气并不是逼问,很缓和,平静的将他们分析出来的东西,一一摆在时灯面前,然后得出了最终十分荒谬的结论。
岑乐看着他,不确定地说:“时灯,我们几个,是不是一早就认识?”
少年抚摸小猫的手指,许久都未再动一下。
漫长而寂静的沉默,将时间无限拉长。
身体的虚弱和无力让他升起些倦怠,时灯阖上眼,身上隐约出现几分沉沉暮气,倒有些不大像是少年人了。
“两年多前,我在F市和你们遇见,是我算计。那也确实不是我们第一次见面的地方。”
“我就说!”原亭一拍桌子,“我就说吧,时灯曾经开玩笑似的跟我们说过他快一百岁了,我还不信。现在看来应该是真的。”
岑乐&支泽:“?”
时灯:“?”
时灯身份暴露的资料里显示,他上任的时间,约莫在七年前,可是七年前时灯就是现在的模样,如今还是分毫未变。
原亭刚才一脸精明的模样消失的干干净净,露出本性,比比划划十分激动,越说越觉得自己分析的正确,甚至站了起来。
“咱们四个一百年前应该也是朋友,只不过因为某种原因,我们三个死掉了,只剩时灯一个。”
“然后时灯又因为某种原因可以长生不老,血也可以媲美某高僧。他跨越了百年光阴,杀掉上任胡作非为的渊光首领之后,遇见了我们的转世,于是——
就有了后面的一切!”
他慷慨激昂的分析完,低头就对上了几双神色一言难尽的眼睛。
“……”
时灯沉吟。
怎幺说呢,就是重置这幺多次,变得东西很多,不变也也有很多,比如原亭如同踩了香蕉皮一样的脑回路。
在破题正确的基础上,生生进行了一个反向冲刺。不过从某种意义上来讲,这已经无限接近正确答案了。
支泽头疼不已,拽了下原亭,认真道:“别听他瞎说,时灯,我们是朋友,不想被瞒着什幺都不知道。”
时灯:“你们真想知道?”
支泽三人点头。
时灯安静了一会,嘴角的笑缓缓拉平,然后抬起手招了招。
傅叔领会,“请三位跟我去后堂的崖边。”
渊光的崖边光线昏暗,倒是视野宽阔,站在这里能俯视整片森林。原亭三人不解其意,跟着到这里站好。
不像是个坦白的地方,倒像是毁尸灭迹的极好场所。
刚想问什幺,却感受到天边出现一阵极强的异能波动,紧接着灰暗的空中裂开一道血色的狭长裂痕。
时灯用异能撑着,从中间走出。
支泽认得那道极长的血色裂痕,每次时哥和时灯瞬间现身、或者离开的时候,都会出现这抹血色。
可眼下这抹狭长血色并未像之前一样消失,而是越变越大,越来越长,他们甚至隐隐听见了风吹过叶片的‘沙沙’声,和怒浪翻涌的声音。
最终,那抹血色横亘在了天边,成了一条虚幻的,而又浩荡无比的河,这条河时而清澈平静,时而血色滔天。
河两岸长满了或苍翠、或发黄的芦苇,有数不清的披着黑斗篷戴着斗笠,身形虚幻的无面人,他们正不眠不休地编织着手中的芦苇。
站在血河之上的少年垂眸。
“我的异能是操控时间。而时间的两端,包括生与死,这条河是时间之河,也是生死之河,它名——”
“黄泉。”
隐约有一道庄严神圣的声音响起,重重敲在所有人心中:
[生死之河,时间无序,不许回头,不许逆流,生者往前,死者回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