竖瞳。
那是虫族才有的典型特征。
他不知道祁嘉泽在这段时间里都经历过什么, 他的哥哥又知不知道这一情况，而最关键的问题是, 这样的一个Omega，究竟是怎么混上战舰的。
林晗身上泛起一阵凉意，但还是强迫着没让自己移开眼, 在仅剩的时间里关注着战舰的一举一动。
他看见祁嘉泽的双臂和右腿上都多了三个还在不停流血的弹孔，是刚才贺云霆拔枪击中的。
连硝烟的味道都没有散去，祁嘉泽却像没有痛感一样，浑不在意地继挣扎着。
祁嘉木一边叫他的小名, 一边努力祈求着已经用枪重新抵在祁嘉泽额前的陆安和, 不要扣下扳机。
机甲隔绝了战舰上的声音, 林晗只看见闻天尧满脸的震惊，以及一旁席远有些微妙的表情。
他看见祁嘉木双手扣得很紧，陆安和表情严肃地动了动嘴唇好像在说什么。
他看见刚才那个死命要袭击贺云霆的Omega终于在自己哥哥的安抚下平静了下来，却依旧浑身颤抖, 口中喃喃着什么。
他看见不远处的虫族似乎变得兴奋, 为首的两只沙虫扬起了触角，加快了足肢爬行的速度。
他看见越来越近的高空，看见擦过驾驶舱的黄沙, 看见逐渐变得猩红的天色。
像一场盛大又残酷的预告。
战舰全速后退，很快林晗连上面标志性的栏杆也看不见了。
他便只能看见贺云霆宽阔的背脊和沉稳的呼吸。
刚才太紧急, 贺云霆只来得及把他捞上来, 两人都还在第一驾驶舱内。
林晗心中记下竖瞳的事想告诉贺云霆, 但又不愿意让他分心。
当然更关键的是, 他没法像那些优秀的机师一样完美地驾驶机甲，他怕成为拖累，成为一个包袱。
贺云霆将机甲升到一定高度，然后逐一开启操作系统。
机甲AI传来机械的系统音。
“M2742，已达合适高度，全机自检完成，目前机甲外侧环境检测为D级，请机师注意防护，并选择开启机甲舱。”
“开启第一驾驶舱。”
“林先生别怕，你不需要驾驶。”贺云霆在驾驶的间隙偏头对林晗说，“不过待会儿可能会很难受，能坚持么。”
毕竟真的打起来，数不清的撞击和飞行自不必说，关键还有不断变换的位置和源源不断的失重感，这些都是无法避免的。
“将军不介意的话，我可以像上次那样……去第二驾驶舱。”林晗的声音带着点歉意，“可是上次毕竟是将军指导的我，放到现在，我可能没法很好地驾驶。”
“好。”贺云霆应得很快，“林先生不必驾驶，保护好自己就可以。第二驾驶舱有配套的设备，别担心。”
林晗应了一声往第二驾驶舱走，在快要离开这里时听见贺云霆用很低的声音说了一句，不知是不是在自言自语：“毕竟是我私心想要让你来的。”
林晗愣了一下，想说不是的，是他自愿要来的。
他没法想象贺云霆要怎样一个人面对这几只庞然大物。
这也是他自己的私心。
但林晗并没有回答，而是听话地到了第二驾驶舱，坐上驾驶座，戴好头盔。
舱门缓缓合上，林晗看见贺云霆手放在拉杆上一拉到底，机甲骤然提速，扬起漫天的飞沙，向那些可怕的生物冲过去。
在升高加速的过程中林晗一度开始觉得反胃，但最终还是怕打扰了贺云霆而没有求援，只是用手撑住操作台，关闭了与第一驾驶舱的通讯，不让贺云霆听见自己的异样，开始拼命地喘着气，深呼吸，试图冲散这一阵生理恶心。
而在第一驾驶舱的人，才真正开始了属于他自己的战役-
沙虫的目的当然是战舰，在战舰开始后退时，它们便开始加速，口器发出令人遍体生寒的高分贝噪音。
M2742机身的大小大概就跟一只巨型沙虫差不多，贺云霆的打法跟其他人都不一样，他先是猛地在高空中灵巧地躲闪开其中一只虫挥来的足肢，又迅速找准角度，右臂蓄能，向那只沙虫的触角发射了一枚镭射炮，刺眼的镭光精准地在触角上炸开，那只沙虫怒吼一声，下意识挥动了一下前方的双足，想要驱散开这一阵硝烟。
其他几只沙虫的目光自然也被这一声巨响吸引了。
巨型沙虫比一般虫族更厉害的是它们的足肢，要进化得比一般虫族更长、更坚硬，它们不再需要腹部贴着地面行动，而是可以用自己长满倒刺的足肢选择爬行。
虽然这几只沙虫已经算是进化优秀的了，不过本性里的残暴嗜杀仍然没变，且非常容易被激怒。
很快它们就忘记了此行的目的是那艘还在后退的战舰，转而蠕动着硕大的头颅，一双双密密麻麻的复眼发出红光，开始朝M2742奔来。
林晗本以为贺云霆会一直用这样声东击西的打法，却没想到下一刻，对方却突然将引擎拉满，毫不犹豫地用自己的机身当做子弹那样朝其中一只虫族冲去。
他是想把自己的机甲外壳当做武器？
林晗心中一惊，专注地看着贺云霆，他的动作还是很稳，从系统的指示来看，甚至精神力也没有太多的波动。
“轰——！”
一声巨响，M2742在撞上那只沙虫的前一刻开启了最高的防御盾，直直地攻在沙虫的腹部！
而下一秒，机甲开始蓄力，林晗感受到一阵猛烈的冲击——
是贺云霆的精神力。
在沙虫短暂的吃痛中，M2742右臂终于蓄能成功，不是什么远程的镭射炮，也不是从前胸发射的MEGA粒子炮，而是一柄用光束形成的、中间是能量体的巨大光剑。
Alpha的精神力压迫性太强，林晗却没觉得太难受，而是看着M2742用这柄光剑，硬生生地劈开了这只沙虫的腹部！
沙虫开始剧烈挣扎，而贺云霆的精神力没有收起来，在机甲和精神力的加持下，属于沙虫的恶心的腹脏掉落出来，黑色的、带着腐蚀性的血液四下溅射，贺云霆咬着牙，一捅到底，由于蓄力太深，整台机甲的后足甚至被逼退了几步，再直直穿透这只沙虫——
它的同伴开始意识到这是个不好对付的角色，其中一只沙虫开始朝M2742扑过来，而此时此刻贺云霆没法停下——如果停下，那么光剑造成的伤害对于虫族来说会很快愈合。
那只沙虫开始用坚硬的足肢抽打着机身，金属的碰撞擦出火花，发出刺耳又尖锐的噪声。
整台机甲开始摇晃，发出巨大的轰鸣声，即使金属十分坚固，而林晗还是有一种快要被拆散架了的错觉。
光剑死死地劈开沙虫，林晗看见贺云霆的肩膀都开始发抖，右手牢牢握住操纵杆，而左手控制着光剑，最终猛地向上一提——
光剑顺着沙虫的腹部向上，活生生经过它的前胸和颈部，最后将它最珍贵的脑仁也一并劈开！
那只沙虫开始发出凄厉的嘶鸣，它的同伴更加用力地用足肢击打着机甲的背部，第三只沙虫也来了，它似乎要比前两只聪明一些，想用足肢的重量把M2742整个提起来，再狠狠摔在地上！
贺云霆才堪堪收回光剑，林晗便感觉到一阵悬空的失重感——没想到那只虫族真的用力抬起了机甲的一侧，要是不加以制止的话，就真的要被它们拎起来完成一个过肩摔了……
林晗再也无法坐以待毙，而也就是这一刻，他突然想到了什么。
对于Omega来说，精神力其实是一种奢侈的东西，毕竟精神力往往跟信息素和体质挂钩，而这两样东西都是Omega不常拥有的。
精神力可以让他们胜任精细复杂的脑力工作，却无法将这份力量用在战场上。
林晗曾经有过驾驶的机甲的梦，就是因为他以为自己的精神力可以弥补体质上的缺陷，结果却被现实无情地上了一课。
他看见另外两只沙虫发出刺耳的尖啸声，扬起带着倒刺的足肢，恶狠狠地向这边袭来——
整台机甲颤抖着，机甲臂牢牢地抓住其中一只足肢，坚硬的金属近距离对上带着倒刺的足肢，发出恶心而颤栗的“吱吱”声。
第二驾驶舱也是有操作屏的。
有跟前面的驾驶舱一样的装置，甚至包含了精神力互联的系统。
林晗不是没研究过双人机甲。
更何况，自己曾经也跟贺云霆有过一段极短的、共同驾驶的时光。
只是这些年帝国实在不盛行双人机甲，多数人认为条件太过苛刻，为了这样的条件建造双人机甲实在没有必要，因此后来不论是研究院还是建造院，都逐渐不再提起这一项目。
这个条件，就是需要两个驾驶舱的机师不仅需要精神力精纯，更需要两人同一等级，打个比方，就算第一驾驶舱的机师有着丰富的战斗经验和训练成果，但只要与另一驾驶舱的机师存在不同等级的精神力，无论是高是低，最后的结果无一例外，只有失败。
而一般驾驶双人机甲的机师精神力至少都在S级以上，连续找出两个这样的优秀机师同用一台机甲实在太过浪费，更何况哪个进了基地的军士不希望拥有一台属于自己的机甲，而要与人捆绑呢。
林晗看见第一驾驶舱疯狂闪烁着各种各样的系统灯，而AI也在不停报错。
如果他的体质注定让他无法完整地驾驶机甲，那么……
林晗熟练地操作着，开启了第二驾驶舱的系统。
这个驾驶舱的AI语音也打开了，林晗轻轻笑了一下，说：“申请与第一驾驶舱开启精神力共联。”
他看见咫尺之间的贺云霆额前的银发已经被汗水浸湿，心神坚定。
他可能永远没法独立地驾驶它们。
但至少，他的精神力，也可以与他并肩作战，再助他一臂之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