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云霆没有立刻回应, 在某一瞬间, 林晗觉得他是胆怯的。
“你别有什么顾虑。”林晗没直接点出来，只是说，“你信息素很好闻，我很喜欢。”
他说的也没错, 明明看上去这么冰冷的一个人，气味却是沉静而厚重的, 带着与表面完全不同的温柔。
不过一个Omega对Alpha说出这句话，几乎是一种露骨的邀请了。
林晗很淡地笑了一下，音调听上去十分轻松，似乎贺云霆真的是在担心这个。
贺云霆看着他。
林晗明明才知道那些血淋淋的事实, 知道母亲并非安稳病逝，知道他们错过多年，抱憾许久。
可哭过以后，他还能露出笑容。
他唇边的笑还没有消散, 贺云霆便向前迈了一步走上来, 一言不发地伸手将他揉进怀里。
林晗没有抗拒，眉眼与身体都温顺地贴合着对方，即使两人现在没有皮肤的接触，他不需要听到对方在想什么, 也依旧觉得安心。
“好。”贺云霆说。
刚睡醒的咕噜噜扭着身子从门缝里挤进来, 就看见了这不算腻歪的一幕。
贺云霆眼力好，低头看了一眼窜进来的小东西，无声地与它对视。
贺云霆眼梢微抬了一下：“……”
咕噜噜的豆豆眼眨了眨：“……”
要是放到一天以前, 说不定它会冲上去扯贺云霆的裤腿。
但是……罢了，在被零食哄好的第二天，小家伙在犹豫了半分钟后，抖了抖身上的毛，重新把短短的足肢缩起来，在地上窸窸窣窣滚了半圈，溜了。
毕竟它是有原则的库鸽尔族。
贺云霆在这一瞬间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好像每一次借花献佛地拿零食哄人，效果好像都还不错。
第一次是把陆安和藏的零食小心翼翼地递给林晗，现在又是把林晗买的东西别别扭扭地塞给某只小生物。
贺云霆难得把时间浪费在思考这种事情上，还没等他总结出个规律，林晗从他怀里抬起头来，眼神很惊喜。
下一秒他的嘴唇贴了上来，但很快又离开。
“我得出门了。”林晗说。
贺云霆点点头。
因为飞行器停在附近，林晗没有拒绝对方送自己上班的要求。
反正飞行器这么大怎么藏都会被同事看见，林晗索性大大方方让贺云霆停在门口。
时间还早，研究院门口的人不多。
贺云霆在林晗临走前叫住他：“你今天下班如果时间早，就来基地一趟。有些资料要给你看。”
林晗点头应下。
他右手搭着飞行器侧门的开关，刚要按下去，忽然又想到什么，回过头来。
早晨的日光总带着朝气和希望，林晗看见有几缕朝阳穿过飞行器的前玻璃落到贺云霆侧脸上，明明他此刻没什么表情，林晗却还是能感受到一种清透的温柔。
“对了。”他动了动嘴唇。
“今天出门的时候，你笑起来很好看。”
“我很喜欢。”-
林晗跟门口碰到的同事打了声招呼，知道别人或许还在好奇刚才飞走的飞行器主人的身份。心里却比往日都要敞亮些。
他换好衣服走出来，又回自己办公室整理了一下今天的日程，分配好所需时间，确认能在下班之前全部完成。
不过林晗还没去成基地，在中途休息的间隙就听见了一些微妙的新闻。
自从许知恒主动公开说明了当时质子星的情况后，那些对贺云霆恶意的言论就少了很多，大多数人还是愿意相信他的的确确在为帝国着想，而不是一个嗜杀的恶魔。
但悠悠众口，总有一些人固执己见地认为是许知恒在替贺云霆开脱，无法接受真的死去了那么多人，依旧对贺云霆存着很大恶意。
不过研究院这边的态度一直很明确，因此林晗听到这些消息时，同事们还在为贺云霆鸣不平。
他端着咖啡经过露台，在听见贺云霆名字的时候忍不住走了过去。
“所以我就说，帝国生活论坛有些人简直就是身在福中不知福，还一天到晚质疑这质疑那。”
“甚至我觉得上将做的没错，不管许教授有没有替他说话……”
“是啊。”
“不过应该不是什么大事吧，我听说编队彻底改造了供给系统才回来的。”
“不好说，我只希望别再闹大了，也别弄到帝国来。”
“这个你放心，这边离质子星还是挺远的。”
其中一名同事看上去明显是贺云霆的支持者：“说来你们可能不信，但我最近
对这件事关注得多，其实这不是第一次报道了，不知道为什么，你们现在才知道。”
“反正我是挺心疼将军的，说这些话的多半都是没什么生活经历的娇贵孩子们吧。”他皱着眉头，“我们研究院存在的意义是什么？如果真按照那些人口中虚伪的和平论，现在帝国的军事系统已经够好了，怎么不叫皇帝陛下终止新型机甲的研究。”
林晗走上去问：“怎么了？”
最近因为自己身后那位“核心区神秘大佬”的原因，林晗跟同事们的交流也多了些，八卦归八卦，大家对这件事倒也没什么恶意。
几名同事见他过来，友善地笑笑，把光屏递到林晗面前：“最新的关于质子星的报道，都是些小媒体流出来的，不知真假。”
林晗没戴手套，避开对方的手指接过光屏，看到了他们讨论的焦点。
[质子星Beta变异性基因或死灰复燃？拮抗剂是否真有其效？]
这个标题还算是正常，后面跟着的几条都是些天不怕地不怕的小报，起的都是诸如“质子星疑似全军覆没”“研究或是假象，一颗星球的陨落竟如此迅速”之类骇人听闻的题目。
顺着这些标题往下看，其实没什么配图，或者配图都是之前质子星发来的与此关系并不大的事件，被充数一样贴了上来，用一种非常刻意的写法大致概括了这么一件事。
有人偷偷给帝国递消息，说质子星之前压下去的基因疾病又再次出现，原本恢复的人又重新有了之前类似的习性，比如发出无意义的嘶吼，听不懂人类的交流等。
可这些报道只说到这里就戛然而止，后面多是些主观的评论和猜测，风向也多不友好，矛头直指许知恒造假，或者贺云霆没有把那些感染者清除干净。
看上去就像是某种无聊到为了博人眼球蹭热点的无量媒体。
“这些报道看上去就像是吸引流量的，看看就好。”同事接过林晗还过来的光屏，随口说道，“官媒昨天还在称赞中心城治理有方呢。”
林晗没发话。
“对，别当真。”另一个同事补充道。
林晗表情没什么变化，随着两人的话点了点头，捧着自己的咖啡离开。
同事对他的反应并不意外，毕竟
林晗看上去一直很温和冷静，好像没有什么事能引起他情绪的剧烈起伏。
“我突然又想知道今天早上送他来上班的那个大佬是谁了。”两个同事感慨了一下，“因为林晗这样的Omega真的挺让人好奇，究竟会看上什么样的Alpha。”-
两人虽然暂时没有公开关系的打算，不过基地算是一个例外。
林晗按计划准点下班，没让贺云霆叫人来接，自己乘了公共飞行器往基地去。
这边的军士看到林晗会侧目，主动打招呼并让路——他们大概知道这人跟将军关系不一般，至于是哪种不一般没人敢问，不过大家训练有素，且嘴都很严，这件事在这里就像个心照不宣的秘密，被里面的所有人替主将谨慎小心地隐瞒了下来。
林晗跟贺云霆通了讯，现在也是基地的休息时间，他毕竟在基地待过一段时间，循着记忆往贺云霆的房间走。
他进去的时候，贺云霆正对着虚拟数据库整理资料。
见他来了，贺云霆看了一眼时间，然后站起来在柜子里翻找了一下，从里面找出一支营养剂，拧开了递给林晗：“到时间了吧，应该是今天的第三支。”
“……”林晗的脸瞬间就垮下来了，把贺云霆的手推开，“怎么我一来你就要让我喝这个。”
贺云霆的表情十分正经，认真道：“可我帮你算了一下，不然晚上你又要没力气。”
林晗皱着眉头：“不想喝。”
下一秒他就看到贺云霆抬起手，又要跟两人刚剖白心意那会儿一样，把营养剂含在嘴里然后渡给自己。
“别别别，我自己喝。”林晗连忙制止了他这个动作，抢过来捏着鼻子喝了。毕竟这东西的口感真不怎么样，他总不能每次都委屈贺云霆也弄得一嘴都是那个味儿。
可没想到到了最后还是被贺云霆的舌头卷过去了一些。
林晗被他吻得脸颊都发红，一抬头看着对方镇定自若的表情，简直不知道说些什么好。
“贺云霆。”林晗一板一眼地叫他名字，“你到底是想借口亲我，还是真的只是想让我喝营养剂。”
林晗没等贺云霆说话，干脆直接伸手过去碰了碰贺云霆带着水光的嘴唇。
【林先生要按时喝营养剂。】
【但
从他进来的第一眼起，我就忍不住想亲他。】
【明明早上才见过。】
林晗收回手：“……”
他的变化也太大了，跟以前那个非要拿陆安和机甲坏了当理由邀请自己，还笨拙地非要跟自己跳舞的男人简直判若两人。
腻歪得跟他的身份完全不符。
林晗弯着眼梢看着对方。
要是他们当年就在一起了，说不定贺云霆也不会有现在这个反应。
毕竟这是他曾经不敢触碰，又失而复得的甜。
林晗忽然就没那么遗憾于过去的时光了。
贺云霆知道自己心声都被听见了，不知道是不是掩饰，脸上依旧面无表情，就是眼睛别开了，没看林晗。
林晗见状，坏笑着，故意垫着脚凑上去，双手很认真地捧着对方的脸，非要让贺云霆看着他，眼里闪着一点狡黠的亮光：“将军下次想亲我，不用找借口都行的。”
这时候他又不叫全名了，偏偏叫他将军。
威风凛凛的帝国将军忍无可忍，偏头咬上了胆子越来越大的Omega的手指-
不过两人没闹多久，林晗知道贺云霆让自己来找他肯定有别的事，他拽着贺云霆的脖子，让对方把自己抱在腿上，这才重新替贺云霆整理了一下有些乱的衣襟：“好了，将军可以说正事了。”
贺云霆便将桌上准备的好的一份资料递给他。
“这是我整理好的东西，原本不想告诉你，但后来想想，你连当年的事都知道了，隐瞒也没什么意思。”贺云霆说得自然，也相信林晗能理解自己。
林晗接过，嘴角的笑容渐渐敛去，表情也认真起来-
贺云霆这几天基地训练很忙，林晗就把咕噜噜接回自己公寓住了几天。
咕噜噜好像还是更习惯林晗的公寓一些，主要是里面有林晗为它量身打造的小角落，不像之前那个大房子一样，房间多得吓人，好几次它险些迷路。
这天不是公休日，林晗跟往常一样上着班，不过对咕噜噜没什么影响，毕竟跟它独自在家的时候没有两样，依旧是吃饭睡觉看电视，觉得累了还会绕着林晗的沙发垫做做运动。
林晗大概还有好几个小时才回来，咕噜噜之前喜欢的剧早就追完了，但它不太喜欢最后的结局
，Omega最后还是原谅那个渣A，两人重新和和美美在一起，Omega还为改邪归正的渣A又生了个孩子——它看到这个片尾的时候生气了好久。
被电视剧伤到的它决定打开帝国新闻。
它其实不太懂新闻上的那些内容，但上面那些滚动的字幕和形形色色的人们十分吸引它，而且还时不时能看到自己前些天刚和好的Alpha。
比如现在，它又在新闻上看到贺云霆了。
而他照片旁边，还有一个头发半白的中年人。
咕噜噜伸出爪子挠了挠附近的毛，疑惑地看着上面密密麻麻的文字。
它看不懂，但不妨碍它听新闻的热情。
电视上，咕噜噜调的频道，是帝国最权威的官方媒体之一。
在贺云霆和那个男人的照片闪过以后，出现了一张全新的图片。
图片上是一名衣衫破烂的少年，手里紧紧攥着一个盒子，里面有半块早已过期了的蛋糕。
他的眼神带着令人后背发凉的阴翳，张着嘴，好像在说什么，又好像只是无意义的嘶吼。
新闻标题写着“拮抗剂失效，质子星或重新爆发基因疾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