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儿挣扎著站起来,拉著我的手说:「小姐,别哭,宝儿不疼。」
我手抚上脸,竟是一手湿。
我抹去泪水,搀扶住宝儿,「好,我们回家。」
路过范天涵身边时,他轻声地叫了声清浅,我顿了脚步,道:「我回家了,你差人把休书送到王府就好。」
一出状元府,宝儿竟指我的鼻子数落:「小姐,你真是太冲动了,你误会姑爷了。」
我哀伤地望著她上窜下跳的样子,这哪里像个刚挨了打的人?
她摇著手指,道:「姑爷的棍子声响大,落在身上也不痛,人家是练家子的,知道怎么借力,你以为是你啊?而且,我发现天大秘密了。」
我也发现天大秘密了,发现一令人万分哀伤的秘密——我好像似乎貌似大概也许可能是,爱上范天涵了。
人心何其不讲理,我竟在适才那场莫名的混乱中,在他抬眸那一眼中,惊觉自己已然沦陷,让我如何能不泪流满面?
「小姐!我说萧子云的丫鬟是她自己杀的。」宝儿手在我眼前挥来挥去,「我在姑爷书房里的公函看到的。」
我点点头,道:「偷看公函是要掉脑袋的。」
宝儿摸了摸脖子,道:「我不是有意的,我撞到了书架,从上面掉下来的,我就看了,哎呀,这不是重点,重点是,我在里面看到了小姐的名字。」
我这才正色道,「怎么回事?」
宝儿回忆道:「我没来得及细看,大概就是姑爷派人查到的线索很多都是指向小姐你的,然后知府下通牒要拘捕你,最后姑爷在下面批了,王清浅无罪,查萧子云。」
我很是欣慰地点头,难得范天涵的脑袋也跟明镜似的。
我问宝儿道:「那你刚刚死活要认罪又是为了什么?」
宝儿得意道:「萧蛇妖突然出现,我便把公函往书桌下塞,为了不让她起疑,我只得假装偷东西,她若是知道了,肯定又要兴风作浪。我这招叫声东击西,免于打草惊蛇,怎样,很有计谋吧?」
我点头,不去打扰她良好的自我感觉。
宝儿又批评我道:「小姐,不是我说你,你脑筋真不如姑爷聪慧,我一给他使眼色他就看到了塞于桌子底下的公函,而你,啧……」
我很是无辜:「我就算见到了,我也不知道那是公函,就算知道那是公函,我也不知道这里面与你执意要挨打有什么关系呀。」
宝儿愣了一愣,沉吟了一会儿,才道:「对哦。」
……
我俩走了好一会儿,宝儿忽地扯住我问道:「小姐,我们去哪儿?」
我道:「我适才不是说过了,回王府。」
宝儿不解:「我不是跟你说了,你误会姑爷了么?」
我道:「我知道。」
她气急败坏道:「那怎么还回王府呢?」
这是个好问题。
我害怕。
人贵在有自知之明,想我年少时,就是廉价了那么一回,去爱一个不爱我的人,最终落得个自作多情的下场。今回想起来我还觉得那段为大师兄害相思的日子实在是暗无天日。
人生在世,傻上那么一回也就差不多了,这落花有意流水无情的戏我登台演了那么一次,就够我肝肠寸断的了,咱还是转身安稳地过咱的小日子,无情,无伤。
我与宝儿终是回了娘家,我爹与众姨娘对我回府的事表现得相当淡定,一付等我被休很久了的样子。
我挺矛盾的一人,说是要安稳地过自己的小日子,但却每天每天在府里期待著什么,实在是有毛病。
我在王府里安分地等范天涵差人送休书来,没等到。
又安分地在府里等范天涵来哄我回去,仍没等到。
于是我又安分地在府里等我自己愿意不等了。
我这么一安分,把爹和姨娘们给吓著了,他们每天变著法子让我出门闹腾去,但我实在没心情。我只要一想到,这休书一整,咱就成了下堂妻,心就怪酸怪酸的,哪里有什么心思出门去搅和。
又是百无聊赖的一个清晨,我倚坐于床上,看宝儿对镜梳妆,她回了王府后就莫妙地与柳季东好上了,每天忙著女为悦己者容,甚至连饭也少吃了,说是要追求弱不禁风的效果,最好是身轻如燕,能在掌上跳舞的那种。不过我觉得,除非她能找著如来佛五指山那样的大掌,不然这掌上舞实在是痴心妄想的。
宝儿梳妆打扮完毕后,眼巴巴将我望著,眼波儿流光溢彩的。
我顿时发现宝儿娇俏了许多,想是爱情的魔力罢。
我叹口气,苦笑道:「去罢去罢,莫让你那柳公子久等了。」
宝儿欢呼一声冲出门,差点被门槛绊了个狗□。
屋内又剩我一人,我懒懒地下了床,在宝儿幽会回来前跟我吹嘘他们的情比金坚之前,我得做点什么事来打发时间。
「清浅。」
我被这特有的称呼吓了一跳,迅速起身就咚一声撞上了桌子,力量之大,让我晕眩地瘫坐在地上,满眼星辰。
范天涵从桌子底下把我捡出来,皱著眉问到:「没事吧?你躲到桌子底下去做什么?」
我摸著椅子坐下,道:「谁说我躲?我在拿我的银针。」
范天涵闻言从桌子底下摸出一个黑色绒布包,摊开来,包内密密麻麻地铺满了上千根细细的银针,在黑绒的衬托下闪著幽幽的白光。
这是我及笄那年大师兄为了补偿我受伤的心灵送我的,我本该丢掉这种嗟来之物的,但是当时的我卑微得很,受宠若惊地珍藏著这怜悯之物。
范天涵捻起一根银针,问我道:「蒙西山产的上好白铁锻造而成,你怎会有?」
我这会儿已不再晕眩,也想起我将是他下堂妻的身份,绷著脸不回话。
他无所谓地笑,翻著手里的绒布包,忽然道:「我送你更好的,这个丢了罢?」
我抿著嘴不说话,他又道:「你不出声我就当你应承了?」
我剜他一眼,把绒布包从他手里夺过来,还是不说话。
范天涵望著我手里的绒布包,道:「我受你十针,你丢了它可好?」
我习惯性地眨了眨眼,想确定一下我有没有听错。
他认真地重复了一遍:「我受你十针,你丢了它。」
我又剜了他一眼后绕过他走向门口。
疯子,谁和你玩儿谁是疯子。
范天涵把我堵在了门口,语气挑衅的道:「怎么?你不敢?」
我受不得激的,真的。
他随后又道:「还是你觉得你使针的手法登不了大雅之堂?」
啧,欺人太甚。
于是我手一挥,数十根银针唰唰飞向范天涵,他不偏不躲,银针针针如入豆腐之地,齐刷刷地在他肩膀上排成一排,井然有序。
我使了多少力我心里自然有数,但他的毫无防备却让我恼怒的很。
他笑著一根根地拔下银针,嘴里数著:「一、二、三……十二、十三,王清浅,你耍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