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也惬意,只是太忙。
我未学过兵书,此时也不过教授一些士兵武艺,日日陶醉在那些汉子钦佩的喝彩声中。
倒是林放,经常与那些武官来往,颇受重视和尊重。
这个人,到哪里,都能混得如鱼得水。
前些日子,我还见到许久不曾蒙面的顾家顾公子——曾将林放视为傀儡、因林放而颜面扫地的人,竟来军营与林放称兄道弟。我不得不佩服林放,他真有鬼神之才!
四五日,才得见温宥一面,时光短暂。
好几次,我们便并肩坐在江边竹筏上。
波光dàng漾,月色如波。
他近日被皇帝钦命着手整顿宫中保卫工作,太忙太累,静静躺在竹筏上。
我将头轻轻靠在他肩头,虽不说话,却觉得温柔美满。
如此过了数十日。
皇帝下旨,令夏侯颖坚守石头城,林放与我,携大部势力,赴荆州练兵。
“明里说是练兵,暗里却是要对那边的某个人动手。”林放说,“不会太难,那边的驻军是主力。”
三日后便要动身。
接到这个消息,我又惊喜又难过。
惊喜的是可以随军,立下战功;难过的是,温宥被留在京中,贴身保护皇上。
不过据说此次任务,快则三个月,慢则半年。
还好还好!常言道,小别胜新婚的。
只是也不能提成婚的事了,反正要去打仗。
我很有气概的朝温宥道:“我既要从军,此时自是不能嫁你。万一本将军马革裹尸……”
他原本柔和的眸子骤然冷下来,喝道:“胡闹!”
我吐吐舌头,不敢再装英雄气概。
“你放心!”我靠在他肩上。
身下竹筏上隐隐有凉气慢慢渗透,我往他怀里缩了缩。
他的身子有片刻僵硬,旋即伸手,将我搂在怀中。
其实回了建康后,他说要保护我的名节,极少跟我有亲密举动。
只是三日后便要分别,我忍不住要惹他破例。
“本将军,一定凯旋而归!”我埋在他胸口道。
“嗯。”他应道。
“我只要一有空,就给你写信。”我道,“你也要给我写。”
“嗯。”
我抬头,不知是月光,还是水光,我竟在他眼中,看到波光莹然。
顿时心里十分心疼。
在我心中一向英明神武的温宥,居然也很舍不得我。
作者有话要说:上班时间偷偷那个更新
雁过拔毛啊,别忘了
二十八、送别
五月初五,西郊落雁峰上依然没有落雁,一片绿绿葱葱、秀丽挺拔景色。
林放、我、霍扬领二十四卫、小蓝,一共二十八人,今日难得清一色黑色武士服,各牵一匹骏马,准备出发。
未料到,温宥竟是这次朝廷派来践行之人。
倒让我觉得对我们两个来说,有些特殊的含义,令人激动:就是在这落雁峰,我们共同从道士手上脱险;也是在这里,我们共同拜在同一个武林盟主之下。
我想,这是个好兆头,今日他在这里送别了我,三五个月后,我们必将在这里团聚。
虽然跟温宥离别的伤痛让我心中始终沉郁,可是望着身边伙伴的脸,我又抑制不住热血沸腾。
望了望不远处一身白衣,面色一直暗沉的温宥,我不禁为自己的没心没肺而心虚。
我和众人站在一起,望了温宥不下数遍,可他一直跟身旁另一个官员附耳说话。我反而不好意思过去找他。
未了,宦官唱到“吉时已到!”
温宥面色一正,双手拢袖,神色肃穆。
林放走了过去。
一旁官宦捧了水酒上来。
温宥主持,祭了天地,代表天子赠林放一把宝剑,剑身深黑、寒光四she,名曰“铎”。
林放受之,三拜。
而后是我。
我在温宥面前站定。
他今日神色,与往日有些不同。兴许是因代表天子为我们这帮人践行,格外沉肃,面上没有半点笑容。
我望了望他身后几名官员和一堆散骑常侍,真想一脚踢开这些不识qíng趣的家伙。
一旁宦官送了张表上来,按说他要诵读那表。
他挥了挥手,没接。抬手,端起一杯酒,双手奉上。
他闭了闭眼,旋即睁开,露出微笑:“将军此去,千里迢迢、任重道远。子苏一祝将军,百战百胜、攻无不克!”他说得很慢,简单几句话,似费了极大气力。
他身后众人都愣住了。
我敛了笑容,伸手接过,饮尽。
为何这离别水酒,有些苦涩。
他又端起一杯:“二祝将军平安康顺,无病无痛。”
饮尽。
第三杯:“三愿将军早日凯旋而归!”
这杯他却没给我,自己毅然仰头饮尽。
放下酒杯,他双眼如同宝石般波光流转,微笑看着我。
我看着他的动作,心中滞郁非常。
这子苏,让我心中,难过得发紧。
“上马!”身后不远处,林放下令。
我依依不舍看着他。
他依然双手拢袖,一身白衣,飘然而立。他今日发束得很高,用那块帛巾缠起,更显得眉骨挺秀、俊朗坚毅。
他凝眸望着我。
我见过他鄙视的眼神,见过他温柔的眼神;见过他含笑的眼神,见过他恼怒的眼神。
可我从未见过他,如此眼神。明明在笑,却又让你觉得,很难过。
眼神深深,似要这样,望着我一辈子。
我再也看不下去,狠狠摔了酒杯,双手抱拳,躬身拜倒:“清泓谢过常侍大人!”
转身,上马,背着他而立。
子苏,他日,我必不负你所愿,凯旋而归!
“子苏,众位大人,请回吧!”林放高声道。
鞭声响起,我们二十八骑,原地拔起,如怒奔的江水,驰骋而去。
我与林放行在队伍正中。
“你已是将军,岂可在众人面前落泪。”林放淡淡道。
“是。”我抹了脸上眼泪。
“你知这次行军任务,我为何要应承下来?”林放又道。
我诧异看着林放——他一向很少主动将自己意图说给别人听,今日倒有些不同。
“为何?”我想了想,“你总不会是为了功名吧?”
“虽说是皇帝旨意,我们若真不愿意,温峤大人自然能从中斡旋。可我还是应了。”林放目光看向远方隐约的山川河流,“说给别人,或许不信。可是你们知道。”
他顿了顿:“虽为武林人士,男儿在世,却只为,这大好河山。”
他说得很轻,很慢。
却似缰绳抽在我心上,让我的心,因惊觉而鲜活起来。
只为这大好河山。
我心中激昂之qíng油然而生。
人生在世,能仗剑平定四方武林,能饮马驰骋大好河山!
何其幸也!
我望了望身前如黑色cháo水般驾马驰骋的二十四卫,他们一如既往面色肃杀,身手矫健,目光坚定。
我侧头看向林放:“文璇,谢谢!”
他眉目不动,嘴角微微翘起。
马渐渐行得远了,前面再拐弯,便见不到温宥。
我忍不住,回头。
我呼吸一滞,被远处景象惊呆!
“吁——”我急急勒马停住,转身回望。
身边众人也纷纷停马,侧目。
我听见身旁,林放轻轻一声叹息:“子苏……”
金huáng日光穿破厚厚云层,将他们所站立之处笼罩得辉煌而朦胧,圣洁得不似人间。
他白色身影,犹如天神般,疾疾直冲丈许高。
猿臂舒展、衣袂飘扬、剑光耀眼,大开大阖间,是漂亮至极的战家攻云剑起手式。
我呆呆望着他纵横翻跃的身姿。这套剑法,他见我练过无数遍,却从未使过。今日,他却使将开来!
做完起手式,他落地,足尖轻点,再次拔得更高。
远远的,只见那白色身影挺拔如鹰,矫健如龙,一招一式gān净利落,隐隐有山河咆哮之势。
第一式、第二式、第三式……
跃起、落下;再跃起、再落下……
辉煌的日光如梦如幻,他跳得一次比一次高,在空中将整套攻云剑法施展得淋漓尽致,气吞山河。他的剑,比旭日还要磅礴,比大海还要汹涌,比烟火还要缤纷绚烂。
他的束发帛巾大约不知何时已经掉落,远远的,只见他黑发如墨,与白色长袍一同,迎风飘扬。宛如壮丽的水墨山水落日图,以天地为背景,深深镌刻。
我周围的一切都寂静了,只有那白色英挺身姿,在无穷无际的浩瀚天空,在柔和得让人落泪的金huáng日光中,竭尽全力,为我舞出,战家攻云剑。
收手势,他如大雁徐徐落下,白色长袍随风舒展,隐隐有风雷之声。
远远的,只见他黑发披肩,双手拢袖,长袍拖曳,朝我们的方向,深深拜倒。
许久,也未起身。
我闭了闭眼,猛然跃起,翻身上马。
“驾——”马儿如离弦的箭般飞驰。
马蹄声纷乱,众人都策马跟上。
不知是谁带头,大家开始高声吟唱:
“江山兮,壮美轩辕。
秋风兮,唤我孤颜。
英雄兮,魂归何处?
美人兮,掬泪青天。
chūn不忘兮秋缠绵,夏不吝兮冬薄年。
辞故里兮身似海,不见青山葬永怀”
风chuī过,我抬手,抹去脸上的水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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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疾行数日,进入荆州境内,到了武昌。
林放下令,休整一日。
林放说,皇帝老儿以我们为奇兵,一是要真正开始使用我们这股势力,二是在荆州以北,确实有个心头之患,有可能需要暗杀。
那便是流民领袖杜增。他几年前声名鹊起,本是带领流民抵抗官府剥削的英雄,用兵极厉害,声望甚高。我以前也曾听爹爹提起过他。只是近年来却渐渐沦落为割据势力,屡屡骚扰周边州县,大肆掠夺百姓。还杀了不少朝廷官员。还有传闻,他与北边的赵国、西边的成国也有些gān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