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chapter 38

chapter38

纪星跟着韩廷参观一整天,傍晚还和一群中国工程师交流一番。到了下午六点,韩廷下班回酒店,纪星跟着一道回去。

累了一天,她稍稍乏了,歪在座椅靠背里望着窗外漫天的晚霞,脑袋里塞满所见所感,思绪万千,却不知从何说起。

回去的路上,她一路安静,偶尔沉沉地叹一口气。

微醺的霞光透过车窗照进来,车内一片朦胧。

唐宋回头看,韩廷靠在后座上闭目养神,似乎是睡着了。

今天估计累得够呛。

他原以为韩廷邀请她参观,是将她交给工作人员,不想居然亲自带着她,陪同了一整天。

到了酒店,纪星说:“韩总,我请你吃晚饭吧?感谢你。”

韩廷同意了。

纪星又道:“韩总,我们别在酒店吃好么?街角有个pub,都是当地人。我觉得那里的东西一定很好吃。你在酒店待久了,可以换个风味。”

韩廷回过味儿来:“我看是你想吃了吧。”

纪星觉得真是中邪。什么都逃不过他的眼睛。那家店她觊觎已久,可在国外,她不敢一个人去酒吧。今天拉上韩廷,一举两得。

她讪笑:“那……你有别的选择?我其实都无所谓。”

韩廷插兜:“就去那家。”

“诶。”她尾随而上。

不到八点,正是晚餐时间,pub里头生意极好,坐满了人。

纪星在吧台边找了两个座位,和韩廷一起坐下。她屁股才落座,就冲店员要了两杯啤酒。

韩廷说:“我不喝。”

“啊?你不喝啊?”纪星遗憾地说,又道,“没事儿,我喝两杯。”

韩廷:“……”

“德国的啤酒是真不错,我在酒店里头每晚都要喝一杯。但我感觉这家店味道应该更棒。”纪星坐在高脚凳上,翘着腿。进了酒吧,她明显放松不少。

韩廷勾下唇角算是回应,没搭话。

酒吧里很多衣着随意的人,但也有不少刚下班的西装白领,所以韩廷一身西装坐在里头,并不奇怪。倒真没有亚洲人,全是白皮肤蓝眼睛,金发的红发的棕发的都有。

纪星翻开菜单,发现大都是简餐,汉堡薯条之类。她发现不妙,道:“韩总,这里没有正餐诶。要换地儿么?”

“不用。”他点了道肘子,见她还在偷瞄汉堡,推荐说,“德国的肘子是特色。”

“那我也点这个。”她愉快地阖上菜单,点了餐。

两大杯啤酒端上桌,纪星问:“韩总,你从不喝酒啊?”

“嗯。”

“为什么?”

“酒精过敏。”

“……”纪星暗自挑眉,不想喝酒的人都这借口。她一时没忍住俏皮,问:“你也不抽烟,因为烟草过敏么?”

韩廷:“……”

他微眯眼看着她,眼神有些危险。

她缩脖子,笑:“我就随口一问,玩笑啦。”

韩廷一字一句:“因为不喜欢。”

“那您喝水呗。”纪星立马给他倒了一大杯水,小声,“水总不过敏吧~”

韩廷任她玩笑,他看她面前两大杯啤酒,疑道:“你酒量这么好?”

“啤酒又喝不醉的。”她开口便是歪理,低头要闷一口,刚张嘴,又抬起头,两手捧着大杯子朝韩廷举杯:“碰个杯吧。谢谢韩总照顾,回国再见。”

韩廷暗道她幼稚,轻摇了下头,但还是单手举了杯子过去,和她碰一下。

“嚓”一声清脆。

她捧着杯子喝了一大口,那杯口怕有她脸那么大,一低头,整张脸快埋了进去。

“韩总,你又不抽烟又不喝酒的,平时怎么缓解压力啊?”

韩廷:“我没压力。”

纪星:“……”

这天是没法聊了。

韩廷下巴指了指那两大杯:“喝这么多,是压力大了?”

“对啊。”她吐槽,“回去又是一堆工作。公司下一步的计划现在还没理清。……我要是把星辰搞破产了,你会杀了我么?”

韩廷道:“两千万还不至于杀你。顶多让你做苦工,给我擦地去。”

纪星:“……”

她一脸丧地又闷了一口酒。

韩廷说:“当初你各种难处都没料到,也没准备好。怎么会想到要创业?”

纪星反咬一口:“作为投资人,你现在才问这个问题,是不是太迟了?”

韩廷发现,这丫头不能给她太松泛了,顺下毛她尾巴就往天上翘。

“不迟。”他道,“后期投资还有一截呢,能止损呢不是?”

“……”纪星小身板坐直了,脚也不晃荡了,一五一十回答,“当时太急功近利,受不了辞职的一口怨气,只想马上变成一个很成功的人。”

韩廷没料到她这么直接,顿了半会儿,问:“你觉得我成功么?”

她眼睛瞪了瞪:“你这难度太大了。”眼珠转转,“起码要比曾荻成功。”

韩廷意外她又提到曾荻,不置可否地问了句:“你把她当目标了?”

“才没有!”她立刻否认,一脸的不乐意。

他道:“之前跟你说,商场上喜怒不形于色,戴好面具。你倒好,全当耳旁风。”

她愣一下,纳闷:“在你面前也要戴么?”

她目光坦诚望着韩廷,看得他手中的餐刀顿了一下,他移开目光,简短道:“不用。”

“我就说嘛。”纪星兀自点头,语气里透露的信任连自己都没察觉。

服务员上了餐。

她切着盘中的酱肉,又问:“韩总,你一年三百六十五天都很忙?”

“差不多。”

“不会累?”她问。

韩廷一时没答话。从来没人问过他这问题,他也从没想过。

“还好。”他侧目看她一眼,她正费劲地切着肘子:“可我有时会觉得累。”她稍稍叹气,仿佛“会累”是一种让她懊恼的弱点。

韩廷:“大概你做了太多无用功。”

纪星:“……”

“切肉要这样。”他给她示范,叉子摁住一小块边角,刀口一划,轻松切下来。

纪星跟着试了试,果然简单。她将肘子肉送进嘴里,味道很棒。

酒吧音乐飘荡,人影微晃,她渐渐喝完第二杯啤酒,第三杯,有些嗨,竟又叫了第四杯。

韩廷这回皱了眉,说:“你也该懂节制。别喝多了。”

“人高兴的时候是不会喝醉的。”她又来了一套歪理。

韩廷问:“所以今天很高兴?”

纪星手往吧台上一撑,脑袋歪在掌心,眼睛亮晶晶看着他,只笑不答。

韩廷被她注视得一时忘了要说什么。他确定,她没醉也有些多了。

酒吧响起一首欢快的音乐,她一下坐直身板:“这首歌我很喜欢。”

她自顾自笑起来,一边享受美酒美食,一边没忍住随着音乐轻轻晃动肩膀,灯光洒在她脸上,那忍不住翘起的嘴角,享受的表情,眼睛里细碎摇动的星光……

韩廷看她半晌,良久才移开眼神,喝了半杯水。

……

步行回酒店的路上,她在他身边,脚步细碎,一脸的笑。只因度过了美好的一天,她的开心掩藏不住。

夜里十点,路两旁店铺都关门了。月光铺洒,路上静悄悄的。欧式的路灯散着暧昧的光,将两人的影子缓缓拉长。

“走得稳么?”他插着兜,低头看她凌乱的脚步踏在石板路上。几次要抽手扶她一下,又止住。

“走得稳。没醉。”她说,摇晃着手。

迎面一个身材高挑的金发女郎走过,她回头看,好奇:“韩总。”

“嗯?”

“你在德国那么多年,有没有和白种女人在一起过?”

他起先没答,可她似乎对他的私生活格外感兴趣,追问:“有没有啊?”

“有。”

“漂亮么?”

“漂亮。”

“也对。”她眼珠往天上看,“你这样的……”

他扭头,黑色的眼睛盯着她,问:“我哪样的?”

她脑袋又一歪,抿唇笑,却不说了。只有月光洒在她脸上,她仰头望,夜空中繁星点点。

到了酒店,上台阶时,她脚步些微有些摇晃。韩廷落后她半个身位,注视着她的脚下,确保她稳妥地上了台阶。

进电梯的时候,她步伐又飘了一下。这次,韩廷伸手在她肩上极轻地扶了一道。

“没事儿。”她说。

两人进了电梯,摁下楼层,电梯一层层往上。

韩廷问:“明天几点的飞机?”

“上午十点。”

“我安排车送你去机场。”

“不用啦。”纪星扬起脑袋,“我跟研修班的其他学员一起走。”

“嗯。”韩廷说,低头看她。

因为酒精的原因,她满脸绯绯的桃花红,眼睛映着电梯里头的灯光,水波般亮盈盈的。

他眼神移开,看向不断攀升的红色数字。

谁都没再说话,

狭窄而安静的电梯里,酒香暧昧地弥漫着。

“叮”一声,电梯到了,门开。

纪星站了几秒没动,韩廷看向她,她这才反应过来:“哦,我到了。韩总再见。回国见。”她一边往外走,一边冲他摆手,没看见身后电梯门已开始闭合。

“当心!”韩廷一愣,上前拉住她手臂往回带。她一个趔趄,跌进他怀里,慌乱中双手寻求支撑点,竟在他腰上紧紧抱了一把。

她吓得酒醒了大半,慌忙站直。

韩廷尚未作何反应,纪星飞快逃出去站好,隔着电梯门缝跟隔着楚河汉界似的:“韩总再见。”

“再见。”电梯里,韩廷颔了下首,表情看不出任何波澜。

纪星逃也似的跑进房间关上门,靠在门背后发呆。刚才那一幕似乎还在眼前,她搂着他的腰,男人的身体坚实而挺拔,手感很好……她浑身过电般一阵激灵,脸烫手烫心脏狂跳,冲去床上拿被子盖住自己。

一定是酒精,一定是喝多了!

韩廷上了楼,踩着走廊里吸声的厚地毯回到房间。门关上,室内所有灯光同时亮起,一片辉煌。

他拉开领带在沙发上坐了一会儿,什么事也没干,就那么坐着,走神。

坐了不知多久,他想起还有事要处理。

他走到办公桌前,开了电脑,收了心,继续工作不到一个小时。

门铃突然响了。

在寂静的夜里,像某种讯号。

唐宋不会不通知就贸然来敲门。

韩廷原地坐了几秒,起身的时候将衬衫领口的扣子重新扣好,领带拉好,过去开门。

门口站着曾荻。

他意外地失落少许,又觉可笑:果然人到夜里心思多。

他风波不动的表情落在曾荻眼里,让她有些拿不准:“你……见到我也不高兴一下?”

韩廷转身进门,曾荻跟着进去:“在干嘛呢?”

“你怎么跑来了?”他说,到吧台边给自己倒了杯水喝。

“你这话问的,难道我去法国顺道经过?”曾荻上前搂住他的腰,柔声道,“自然是专程过来看你。”

人在异国,对人会格外宽容温和,也易滋生情愫。这点曾荻很清楚,所以特意过来,不想他还是不冷不热的。

她转去他正面,抬手抚摸他的胸膛,腰肢往他腹上贴,磨蹭一遭:“我想你了。”

韩廷低眸看她,女人的身体温热而柔软,鬼使神差的,他却想起刚才,纪星跌进他怀里,紧紧搂住他的腰;想起……

在酒吧那晚,纪星乖乖地搂着他,一边哭一边摇晃着他撒娇:“好不好呀?”因为酒精,她的身体火热而滚烫。

韩廷放下水杯,轻推开曾荻,往办公区走,说:“有工作要处理。”

曾荻心头沉了沉,脸上却笑着跟过去,问:“这段时间事情很多?”

“嗯。”他没多说,重新对向电脑。

他工作起来,她也不好打扰,准备先洗漱再说。正要往房间走,韩廷看着电脑屏幕,说:“我让唐宋给你开间套房。”

这话一出,对曾荻无疑是重重一击。

她回头看韩廷,想急速从他脸上分辨出什么,但此刻,他那张扑克脸竟让她看不出任何讯息。

今年初带纪星见肖亦骁那次,他对她就冷淡了很多,但她哄一哄也能拉回来。可三月前在深圳,他第一次拒绝了她的柔情。这几月doctorcloud发展不顺,他工作太忙,见她的次数锐减,她也理解,毕竟他本是个工作狂。可最近几乎已见不到他人了。

而今天这句话,更是让她隐隐感觉,怕是真要断了。

她脑子里一片运转之时,那边,韩廷见她没动静,从电脑屏幕上抬起头来:“怎么?”

“没事儿。”曾荻优雅一笑,道,“明天一起吃早餐。”

韩廷道:“行。我正好有事跟你讲。”

曾荻胸口又是一冷,预感不是好事。

她毕竟懂分寸,半点儿不纠缠,转身就走。可经过开放式厨房时,看见冰箱上贴着一块彩色的冰箱贴。

酒店里有这种东西?

……

曾荻手拿房卡,看了眼身旁的唐宋。后者沉默站在电梯中,目不斜视。

曾荻问:“韩总这些天都挺忙的吧?”

“嗯。”唐宋点头,没多的话。

“每天都要去公司么?”

“是。”又是一个点头。

“见过朋友么?”

唐宋奇怪地看她一眼,不太明白她的意思。

“没事儿。”曾荻不问了,知道从他嘴里问不出话来。

到了她的楼层,她说:“再见。”

唐宋微颔了下首。

曾荻回到房间,进门就从包里翻出烟来,点火的时候还有些手抖。

一根烟抽完,她人平静少许,看了眼空空荡荡的冰箱。

她掐灭烟头,漱了下口,下楼去到前台,笑着问服务员:“我想找下我朋友,但记不清她是住1715还是1712,能帮我查一下吗?”

服务员丝毫没起疑,问:“姓名?”

曾荻说:“纪星。”

“好的。”服务员搜索半刻,皱了眉。貌似没找到。

曾荻见状,落了口气,是她想多了,纪星怎么可能在这儿,她应该在中国。她正琢磨着该如何脱身时。

服务员看向她,眼神怀疑:“她不住17楼。确定是你朋友?”

曾荻的心一瞬凉透,竟没能开口说话。

服务员警惕了,道:“不好意思,我们没法透露住客的信息,如果是你的朋友,请你自己联系她好吗?”

曾荻微笑:“可能太晚,所以手机联系不上。我明天再找她。”

电梯门关上,曾荻看着自己的倒影映在电梯壁上,镜中的女人依然美丽无方。外人看不出来,她却清楚自己脸上多长了几条纹路。

她突然就后悔了,后悔三年前刚认识韩廷那会儿,他对她是有情的。她却因为利益,改不了她的某些行事方式。等她后来有资本改掉,她在他心里,身份已定格。

她起初不介意,哪怕是这种身份,一直走下去也行。可她却怎么也没料到,他眼里会出现新的女人。

曾荻第二天起了个大早,将自己好好收拾打扮一番。她本就是很美的,略加梳妆,便跟艺术品一般精致。

韩廷见到她时,目光在她脸上多停留了一秒,问:“今儿要出门?”

曾荻微笑:“来一趟,总要出去观光一下。”

两人进了餐厅,坐下没一会儿,一群中国人进来,纪星就在里头。

韩廷这人吃饭向来心无旁骛,不管周围人事。曾荻却朝那头看过去,想看看那个她不放在眼里的人究竟什么来头。

那群人大都三四十岁,矜持稳重,衬得纪星一脸朝气蓬勃。她端着盘子看着酒店精美的自助餐,似乎什么都想吃,眼睛往哪儿看都在发光。

那一刻,曾荻忽然发现了她的魅力——年轻,活力。

若只是如此,她忽然反而不紧张了。

这些东西给每个人的期限都没几年,转瞬即逝。

正想着,纪星察觉什么,朝她看过来。曾荻装作没瞧见她,从韩廷的盘子里拿了一块培根吃。

韩廷抬眸看她一眼。

“我尝尝味道。”曾荻说,“好吃我也去拿。”

纪星端着盘子坐下来的时候,从头到脚哪儿都不爽,跟一大早被狗咬了似的。

韩廷吃完早餐离开,在酒店门口碰见拖着箱子准备出发的纪星。

目光对上,纪星没讲话。

还是韩廷问的她:“走了?”

“嗯。”

“路上注意安全。”

纪星点头,终于,还是冲他招招手,微笑:“韩总再见!”

韩廷对她颔了下首,上了车。

不想曾荻也走了过来,

纪星同样对她笑:“曾总好。”

曾荻讶异道:“没想到你也在。这就回国了?”

“对啊。”

“一路平安。”

“谢谢。”

曾荻拉开车门,上了车。

纪星看着那辆车远去,一声不吭上了大巴。

刚上去,同行一个女的问:“纪星,那男的谁啊,真有气质。又高又帅的。”

她还没开口,有个男的说:“看着像东扬的韩廷?我上次在深圳医疗大会上见过,好像是他。”

“韩廷?这也太高配置了吧?纪星,你怎么认识这号人物?”

“他是我投资人。”

“小丫头不错嘛。”大家纷纷夸赞起来。

一起上了一个星期的课,却在回国的巴士上成了焦点。

几个姐姐议论:“那女的是谁?”

“女朋友吧?”

“好漂亮,看着真配。”

纪星没插嘴,她不确定他俩的关系。女朋友?明显不是。

想来想去,貌似是……

她皱皱眉,不想了,本来跟她也没什么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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