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阳春一面(二)~第25章 阳春一面(三)

他没有戴刑具,因此每一步都走得很轻,鞋底与地面接触几乎没有声音。

杨伦在门前和他对视了一眼,他便在阶下略站了一步,抬臂向杨伦揖礼。

杨伦看着他被摧残殆尽的衣冠,竟从那贴身的衣质上看到了一丝削锦去罗之后,如雪松般清寒的斯文。

他没有回避邓瑛这个揖礼,在门后拱手相回。

堂上的白玉阳没出声,几个督察院的御史却在皱眉。

他们几乎都是以骂人为而业的耿臣,当年因为几番弹劾邓颐,督察院不知有多少人在午门被庭杖。如今看到杨伦与邓瑛对揖,其中一个刘姓的御史忍不住开口道:“杨大人,对此罪奴不该如此吧。”

杨伦直起身,转身道:“何来罪奴一说,三司对他定罪了吗?”

刘御史年事已高,猛然间被一个同样出身御史的后辈如此顶撞,顿时红了耳。

“你……”

杨伦冷哼了一声,没再说话,甩袖走回白玉阳下手坐下。

齐淮阳等杨伦落座,起身朝白玉阳揖道:“尚书大人,开始吧。”

“嗯。”

白玉阳正冠理袖,直背正要张口,忽听一人道:“内廷奴婢刑部受审,不当跪?”

众人侧目,说话的人是张洛。

邓瑛侧身看向张洛,张洛也正盯着他。

“无官职,也非革员,刑部如此宽待,是何意?”

“宽待?”

杨伦忍不住质问,“张大人见过这般‘宽待’一个尚未定罪之人的?”

他刚说完,却见邓瑛扫了他一眼,已然屈膝跪下。“诸位大人,问吧。”

见他态度配合,行事温顺。几个御史也无话可说。

白玉阳取开镇纸,案上顿时纸张飞卷,若蝶翼翻响。

他从中抽取了一卷,命人递到邓瑛面前,“这是当年修建皇极殿的十五个工匠的供词,你先看看。”

邓瑛接过卷文,展于眼前。

供词中的几个人的确是当年皇极殿的修建者,有一两个上了年纪的,甚至是张展春的同乡好友。

白玉阳道:“这些人供述,贞宁十年,皇极殿台基修建,耗用临溪供砖一万四千匹,比所奏之数恰好少了两万匹。邓少监,本官知道,这已经是两年前的事,皇城营建千头万绪,偶尔错漏是难免的,但是实数与档录之间差距如此之甚,本官不得不再问一次。户部调用的这两万匹供砖的银钱,究竟在何处。”

邓瑛将供词放到膝边,抬头看向白玉阳。

“自古皇城营建,备基料,开交通,所用时日超十年之久。从修建台基至搭建重檐,有工艺所废之料,也有年生气候所废之料。工匠们虽对修建所用的砖木心中有数,但只是估算而已,要核算营建实际所费之资,大人还是不应重人言,而轻账录。”

白玉阳听完冷笑一声,“你这话也就是说,这供词不可信是吧。”

“那你再看看这个。”

他说完,将一个本册子径直挥到邓瑛膝边。

邓瑛只低头看了一眼,心下便一阵冷寒。

白玉阳道:

“这是贞宁十年,皇极殿工匠何洪写的私志,里面记载了贞宁十年那一年,皇极殿台基修筑的所有工序以及物用,和其他工匠的供词一样,仍少两万匹,邓少监,你说要我等不能重人言,而轻账录。那此物,你又有何解释。”

邓瑛记得这个写志的人,他时年应该有六十二岁了,是最早一批跟着张展春的匠人,也是张展春的多年老友。

“大人对何洪……”

“来,把何洪带上来。”

堂外传来一阵拖曳的声音,接着便是一股刺鼻的血腥味随风直灌入堂。

邓瑛转过身,来人已经完全不能行走,被两个衙役左右架着,跌跌撞撞地扑趴到了邓瑛身边。他上衣已被剥去,浑身是血,意识已不大清醒,看见邓瑛只张了张口,颤巍巍地说了一句:“邓……瑛,你告诉展春,我何洪对不起他……现在又要害你了……”

邓瑛看着他身上的刑伤,弯腰道:“是邓瑛连累何老受苦。”

何洪听他这样说,双眼一红,从口中呕出一口血沫子,对着邓瑛含泪摇头。

白玉阳提声道:“邓少监,你是司礼监的人,又身担皇极殿的重建事项,陛下对你很是看重,本官也不想对你过于无礼,但人证物证此时具在,你若还不肯对本官直言,本官只能换一个方式问你。”

邓瑛没有出声。

何洪仰头看着他,“说吧……到这一步了,没有人会怪你。”

“邓瑛。”

白玉阳见他沉默,又唤了他一声,“你是打定主意不肯说吗?”

话声随着风声,一下子掷出正堂。

杨伦手掌暗握,御史们也伸长了脖子。

白玉阳失了耐性,“来人,杖二十,再接着问。”

“白尚书!”

“杨侍郎,你只是协审,还请你不要妨碍堂审。”

刑杖是早就备在了外面,衙役们搬了刑凳进来,接着便上前架起邓瑛,将他推到刑凳上,又用绳子捆缚住了他的手脚。

邓瑛发觉,衙役们没有给他留任何的余地,绳锁伤及他脚腕上旧伤,疼痛钻心。

可是他此时并不太在意这些知觉。

他只是觉得冷。

那种冷是从背脊骨上传来的,一阵一阵地,往他的内心深处钻。

大明的杖刑一直有两重色彩。

一重是权力阶级向受刑者示辱,一重则是受刑者向权力阶级明志。

很多文臣直言上谏,惹怒天颜之后,都会受庭杖之刑。

但这种刑罚在事后甚至会成为一道荣疤,烙在文臣的风华册上。

可是邓瑛明白,这与他无关,他此时所配承受的,只有羞辱。

对此虽然他早有准备,还是难免怅然。

杨伦眼见这情景,心里着急,起身刚要再开口。

张洛却冷声道:“衣冠体面是留给国士的,按律,对罪奴没这个恩典。”

杨伦听他这样说见简直忍无可忍,恨不得直接上给张洛一拳。

“张洛你不要太过分,这里是刑部的公堂,不是你诏狱的刑堂。”

张洛面无表情,“我司掌诏狱,本应与三司共正大明律,但户部什么时候可以过问刑律。再有,既是要刑讯,这一身衣衫就不就衣冠,留着打进血肉里,反而增伤,有碍下一次讯问。”

说完,他低头看向邓瑛,“我并非与你在私恨上纠缠。此举为守明律尊严,也是为你好。你明白吗?”

邓瑛没有看他,闭眼应:“是。”

杨伦却已出案上前:“张洛你……”

“杨大人。”

刑凳上的人突然唤他。

杨伦只得站住脚步,低头朝他看去,却见他埋头闭上眼,轻声道:“看淡些。”

杨伦愕然失声。

在场的几个御史,心绪也忽然有些复杂。

齐淮阳见白玉阳没有出声,便出声道:“既如此,听上差的意思。”

他说着看向邓瑛,“去衣吧。”

话音刚落,一个衙役忽然报进,“诸位大人,外面有一老者传递此物,让属下即呈大人。说与今日堂审有关。”

杨伦忙道:“先不要动刑,呈上来看。”

齐淮阳接过衙役呈来的物件,扫了一眼,抬手递与白玉阳,“大人,是一本账册。”

邓瑛闻话,在刑凳上抬起头,看了一眼忽挣扎道:“白大人,一切只与邓瑛有关,邓瑛愿受刑责!请大人……”

白玉阳皱眉,朝衙役使了个眼色。

邓瑛脊上顿时受了一杖,他措手不及,身子一震,后面的话立即痛断在了口中。

白玉阳把账册递向张洛。

“张副使也看一眼吧。”

说完,对堂外道:“把外面的人带上来。”

杨伦原不解邓瑛为何会忽然失态,但看见跟着衙役走进来的人时,却一下子全明白了。

那人身穿香色直缀,白须及腹,步履蹒跚,竟是张展春。

他慢慢地跨过门槛,走进正堂,躬身朝白玉阳揖礼。

邓瑛侧脸望着他,忍痛唤道:“老师……”

张展春并没有看邓瑛,沉声道:“你住口。”

白玉阳起身向张春揖礼,而后直身道:“没想到张老先生归乡多年,竟会重来京城。”

张展春没有应他,转身颤巍巍地蹲下身,伸手沉默地抽解邓瑛手脚上的绑绳。

他上了年纪,手上的力气也不够,一下一下解得很慢。

“老师。”

“不要说话。”

“可是老师……”

“我叫你不要说话!”

他说着,终于费力地解开了所有的绑绳,“起来跪下。”

邓瑛不敢违逆他,忙起身跪下。

张展春直起身,对白玉阳道:“这是刑部的公堂,我本不该说这样的话,但我怕我没有机会再说,所以今日务必要失这个礼。”

他说着朝前走了一步,反手指向邓瑛,“你告诉你父亲,符灵原本是我与他最好的学生,我将符灵留给他,他却任由你们对其如此羞辱。皇城营建四十年,他在工程上不过十年,他知道多少?啊?”

他说完哑笑一声,指向堂外,“听说他两日不肯见杨伦,怎么,他自己不肯对我这个老友动手,也不准他自己的学生之间顾念同门之谊?无耻之徒!”

他这一通骂得白玉阳天灵盖涨疼,张口想要说什么,却听张展春的声音又高了的一层。

“不用跟我解释。”

“张先生……”

“呵。”

张春展冷笑,“你们不是想知道那两万匹砖资银到底到什么地方去了吗?你手上那本账册是当年的实账,不仅有十年的,还有贞宁五年,六年,七年,八年,所有的营建款项,你先看,看了我来受你们的审!”

第25章 阳春一面(三)

白玉阳是张展春的晚辈, 此时不敢狂妄,但他身居刑部正堂,又不能不作为。

一时不知如何自处, 不自觉地端起了茶盏。

齐淮阳见状, 斡旋道“尚书大人,既有了实账,我等合该一道核看后再议。”

白玉阳就着端茶的手臂, 拂开台案上的卷宗,又抬手摁了摁太阳穴,方接过齐淮阳的话道“先将二人收监, 押后再审。”

杨伦听完这句话,暗松了一口气。

张展春闭上眼睛。

他本已重疾缠身,此次来京车马颠簸,全靠一口气撑顶着, 此时气灭,顿觉胸闷难当,眼前阵阵发黑, 身子往后一仰, 险些栽倒。

邓瑛忙站起身扶住张展春, 对白玉阳道“白大人,请容邓瑛照顾老师。”

白玉阳起身摆手道“将二人关押在一处。”

刑部的大牢十分阴寒。

贞宁十一年年底,皇帝才因太后千秋大赦过一次。

因此牢中关押的囚犯不多,且大多已判了秋决,了无所望,人息平平。

为了让邓瑛照顾张展春, 白玉阳没有让他戴镣铐, 但即便如此, 牢中湿冷,他的脚伤仍然寒疼的厉害。

“是去年年底在这里伤的吧。”

张展春看他背对自己在撩看脚腕,便靠在墙上轻问了一句。

“我没事。”

邓瑛否认过后,张展春也没再往下问。

他仰起头,看着头顶苔痕斑斑的木梁,怅然道“我在乡里听说邓颐的事以后,本以为这一辈子就跟你别过了,没想到,有生之年,还能再看看你。 ”

邓瑛转身跪在他面前,“老师……不该回京来。”

张展春咳笑一声,“跪什么跪,你又没错。”

邓瑛低头下头,“我连累老师受苦,实在无地自容。”

他说着,弯腰伏身不肯再起。

张展春看着他摇了摇头,“符灵,你是我带上这条路的,你和杨伦同年进士及第,少年丰朗,无论才学还是政经,你皆不在杨伦之下,是我看重你的天赋,明知白焕也看重你,但还是把你带到土木堆上,一晃就是十年。我明知这其中很多腌臜腥臭之事,却逼你与我一道隐忍,到现在为止,你一直做得很好,从没有让我失望。”

“老师不要如此说,邓瑛忏愧。”

张展春咳了几声, “你叫我一声老师,我怎么能够不维护你。只要我尚有一口气在,没有任何人可以侮辱我的学生。白崇之也不可以。”

“老师,其实符灵已经不在乎什么羞辱了。”

“你不可这样想。”

邓瑛抬起头,“老师,我求您明日在堂上改口吧,那个实账是我当年不懂事的时候写的,根本就与老师无关。内阁虽然刑讯我,但只要我不开口,他们也不会真的处死我,毕竟太和殿还没有完工,我…”

张展春顶直背脊,提声道“别再往下说了。”

说着一连咳了好几声,邓瑛试图替他顺气,却又被他用力挡开。

“你要明白,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管你是什么身份,都不得轻视你自身,即便你无罪而受辱,你也不能认为,是因为你身份卑微,而应受的,邓符灵,无论前路如何,都不可怕,可怕的是,你自己忘了你自己是谁,那才是真正的万劫不复!”

“是……”

张展春又是一阵呕心般的重咳。

邓瑛听得是喉咙哽痛,忙叩首“邓瑛知错,邓瑛知错,请老师责罚,但求老师不要生气。”

张展春抚着胸口摇了摇头,“你起来,不要跪了。我不是生气,我是心疼……”

他说着,眼底起了潮气,“三大殿重建,大半是你的心血,你是内心淳厚的年轻人,却因为内阁的这些人的沉浮,受了太多不该受的苦。”

邓瑛抬起头,“即便如此,我也不能连累老师。老师,无论您怎么骂我,我都不能让您去认这件事情,您一旦认,司礼监……”

他不敢往下说。

牢门外突然传来一阵脚步声。

杨伦亲自提着风灯走到牢门前。

邓瑛转过身,见杨伦身后还站在一个身着赤罗袍的人。

张展春抬头朝牢门外看了一眼,呵笑道“来了?”

“是啊,来了。”

那人走到灯下,“把门打开,本阁要问话。”

邓瑛看清了白焕的样貌,刚要起身,却听张展春道“不要行礼,先问清楚,他今日是来做什么的。”

白焕走进牢室,“我今日是来看老友,你们后辈不必拘礼。”

他说完低头看向张展春,“自古皇城的营建者,没几个人能得善终,你既然归乡,为何又要回来。”

“哼。”

张展春抬起头,“我不回来,你今天就要把他切碎了。去衣刑讯啊,白崇之,你是不是老糊涂,忘了他是你我的学生。”

白焕看了邓瑛一眼,“我的学生都是经国治世的年轻人,你也年至耄耋,不该拿此人自辱。”

“迂腐!”

白焕没有恼,只是叹了一口气,“本阁并没有想对他用去衣之刑,今日之事,是北镇抚司介入所至,其实他若早弃执念,也不会走到今天这一步。”

张展春质问,“这一步是他走的吗?你们把人逼到这一步,还要怪责?这是什么道理?”

白焕甩袖背过身,沉声道“你有你的想法,本阁有本阁的立场,你既置身江湖,就不该再管庙堂之事,你也管不了。”

“好。”

张展春撑着墙试图起身,邓瑛想去扶他,却被他挡开。

他独自扶着牢门蹒跚地走到白焕身后。

“他是我在工学上唯一的学生,他的手还要留着去建太和殿。你既然有这个执念,觉得你们此次可以扳倒阉党,那你就拿我的命去试试吧。”

“张展春……”

“白阁老先听我说完,我今年七十有二了,本就活不了几日,这两年在外偷生,也没多大意思,不如就拿给你们去试,我只有一个要求……”

他说着看向邓瑛,“放他回去。”

“老师,不可这样!”

邓瑛说完转向白焕,屈膝跪下,“白大人,不可!”

张展春道“杨伦把他扶起来!”

“是……”

杨伦忙拽住邓瑛的胳膊,“你先起来。”

邓瑛不顾杨伦,一把拽住白焕的衣袖,“白大人,试不赢的!司礼监若为了遮掩这件事,一定会对老师布杀局,邓瑛少年离家,是受大人和老师教养成长,我视你们如父,尤胜我生父,大人不肯认我这个逆徒,我就只有老师一人了,大人,求你不要听老师的……不要听……”

“符灵,站起来不准求他,让他试!”

他说凝向白焕,“白崇之,你不试这一次,永远都不知道,你这个弃徒捧给你们的是什么心。”

“不行,老师不可啊……”

“行了,别说了。”

张展春说着,垂下撑墙的手,慢慢走近邓瑛,伸手搀住他的手臂。

“起来。”

邓瑛不敢让他使力,忙站起身扶住张展春。

张展春看着他笑了笑,目露慈意,声音也放平了些。

“符灵,事到如今,就这样吧,今日张洛在堂,这个时候,陛下和司礼监,应该已经知道了。你安心地回去,好好把太和殿修建完成。”

“不,我要和老师在一处。”

“不要说这些。”

“老师,求你不要赶我走……”

“符灵啊。”

张展春唤了他一声,声音略有些哑。

“我一生营建宫城,却未能看到它竣工的模样,对我来讲,这个遗憾比什么都大,你若真的尊重我,就回去,好好做完你该做的事。”

邓瑛喉舌滚烫。

“连老师……也不要我了吗……

“胡话。你是老师最好的学生,记着,不要忘了你自己身份,即便在你现在的处境中,你也可以做你一直想做的事,邓瑛,尊重你自己,好好活下去,这世上除了老师之外,还有其他的人,值得你去保护。”

邓瑛不知道该如何回应这一番话,只能忍泪拼命地点头。

张展春笑了笑,“我知道这些说得有点多余,你一直都在做。你就当老师老了,多唠叨了你几句。听了就过了啊。”

邓瑛不应声只是摇头。

白焕朝向杨伦,“把邓瑛带出去,我有几句话,要单独说。”

“是。”

邓瑛虽不肯,但杨伦也没给他余地,径直命狱卒进来,将邓瑛架了出去,自己也跟着一道,退到牢室外面。

白焕待二人离去,方脱下身上的赤罗袍,叠放在地,盘膝靠着墙坐下。

“你是不是觉得,我对邓瑛做错了。”

牢室内墙壁因将才人多,凝结了很多水汽。

张展春伸手抹去一片,摇头道,“没有,你在内阁,也有身不由己之处,不如我老来疯,还好,我当年弃了工部的职,做了这么个江湖老头,不然,今日我就是来逼他的人之一,而不是来救他的。”

白焕觉得这话颇有玄机,不禁笑了一声。

“崇之。”

“你说。”

张展春露了一个温和的笑。

“听说,杨伦的妹妹很喜欢邓瑛。”

“呵……你怎么过问起这个事来了。”

张展春扶着墙在白焕之身边坐下,“我就是知道你不会过问,来。”

他从怀中取出一块翡翠雕芙蓉的玉佩,递到白焕手中。

“杨家尚玉,邓家以前倒是有很多好玉,可惜邓颐死后,邓家所有的东西都充库了,这个是我的私藏,听说那姑娘名婉,有个小名儿叫‘玉芙蓉’,我看这个还挺衬的。你找个人替我交给邓瑛。看他自己吧,这个孩子暗倔得很,哪怕姑娘肯,他也不一定敢要那姑娘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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