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就那晚,小别胜新婚,年少轻狂,战绩匪人,东西撕了一个又一个,后来一直到徐栀大学毕业,他俩的战绩也没再打破过。那天几乎从傍晚没羞没耻地折腾到后半夜,但也就那晚,两人都疯。疯完给徐栀洗完澡,等她睡着了,陈路周坐在床边给她盖被子,然后就靠着床头,也睡不着,仰头看着天花板,脑子里胡七胡八地想些不着边际的事情。
他倒也不是担心别的,就怕真这么倒霉惹出人命来,挨老徐多少打都没什么好说的,但也抵不上这事儿对女孩子的伤害。但这种事情无论到哪个地步来说,既然做都做了,事后弥补,都是亡羊补牢,于事无补,所以他每次都严防死守,哪怕是前戏也会乖乖先把东西戴上,从没让徐栀吃过药。
但这种事,真没那么严谨,戴套避孕概率也才百分之九十八,谁也不知道自己女朋友是不是剩下那百分之二。
所以,在这件事上,陈路周后来还算克制,尽管大二就在学校外头租了房子,徐栀大多时候还是住在学校里,偶尔周末才过去,平均下来,一个月大概也就一两次,一次都不做也不现实。
要不是担心徐栀乱想,他真打算禁欲禁到结婚前。
好在,一直到徐栀毕业,她都平平安安的,陈路周从没有那么一刻觉得老天爷对他还算不错。
他从来不觉得自己是个幸运的人,从小到大,也就这样,在遇上徐栀以前,他身上的光环都是别人给他的,因为小时候被抛弃,总想证明自己是个还算不错的人,所以各方面都要求自己做到极致,图得也不过是,或许偶然有一天,他功成名就后,遇见了曾经抛弃他的亲生父母,想他们后悔,想他们后悔曾经抛弃了这么好的他。然后,他会毫不犹豫地告诉他们,别想了,我不会原谅你们,永远不会。
然而,老天爷对他不太好,每一步,都算在他的意料之外,包括傅玉青的出现。
因为徐栀,他不想跟傅玉青扯皮,让她左右为难。
他更恨不上连惠,连惠为了他,连命都不要了,在被陈家收养的这几年,连惠对他的关心都不是假的。
所以知道真相那刻,陈路周其实有点崩溃,他所有预设的那些场景和开场白都派不上用场,就好像一记重拳打在棉花上,他所谓藏在心里这么多年的唯一执念,也只能自己消化,从小到大,老天爷从没有一次让他彻彻底底爽过。
直到高三那年暑假,遇见徐栀。
不管是第一次见面吃烧烤那晚毫不犹豫拿出手机跟他说,我不会让警察冤枉你的徐栀,还是在电影院对他说陈路周你玩不起的徐栀,亦或者是给他过生日说这个礼物送给六岁陈路周小朋友的徐栀。
一个完完全全、处处都能踩在他爽点上的女孩。
陈路周认为自己其实并不缺爱,无论小时候在福利院也好,还是后来被陈计伸收养也罢,他缺少的是回馈。
没有回馈的爱,是白狗身上的黑,是窨井盖里的玫瑰,对别人来说,只是一种多余突兀的浪漫。
是徐栀,让他彻底爽了一把。
有人能理解他那些蹩脚的浪漫,以及有回馈、事无巨细的爱,真的很让人上瘾。
真的很上瘾。
陈路周头疼地想。
上瘾到,哪怕徐栀梦里叫着别人的名字,他都觉得贼带劲。
后来,徐栀还真叫过。
很含糊,好几次,陈路周都听见了,他简直想拿枕头捂死她,在一起这么久,从来没听见她在梦里叫过自己的名字。
徐栀说完梦话,自己也昏蒙转醒,多少察觉到了,想着解释说:“我最近好像压力太大了,老说梦话,是不是吵着你了?”
陈路周当时一只胳膊肘搭在眼睛上,仰面躺在床上,听她没太有底气、颤巍巍的解释声,扑哧笑了声,“别怕,哥不打人,马上考试了,让你再苟延残喘几天。”
徐栀顿时一个激灵,战战兢兢地斜他一眼:“我说什么了?”
他胳膊依旧懒洋洋地挡在眼睛上,表情惨淡地喟叹一声,不太想搭理她。
“你,叫了一个男人名字。”
“不可能吧,”徐栀瞬间清醒大半,支棱着胳膊撑在枕头上,低头想去亲他,“是你吧?”
陈路周不太爽地撇了下头,没让她碰着,“不是,别亲我,在生气。”
“那不可能。”
“下次录音给你听,你自己好好反省反省,咱俩这感情是不是到头了。”
等第二天,徐栀听见自己睡梦中喋喋不休的呓语,顿时前和后仰地笑倒在陈路周的怀里,“吓死我了,贝聿铭啊,我还以为是谁。”
贝聿铭的大名学建筑的应该都耳熟能详,哪怕陈路周不学建筑也知道,北京香山饭店就是他设计的。
陈路周把录音关掉,手机往茶几上随手一丢,气急败坏给人掐在怀里,手上青筋都给她气出来了,清晰地爆着,好像一条条青葱的山脉,没入清澈的河流里。
有种凛冽的暴力感。
“谁啊,你他妈还有谁啊。”
徐栀笑着躲,“真没,陈路周,我只爱你啊,——好好好,我错了,别闹了,我要画图了。”
“画屁。”
徐栀捏捏他的脸,笑得嘴角都抽:“我怎么这么爱你呢。”
“爱屁。”
“你有完没完。”
他终于笑起来,掐她脸低声哄说:“你知不知道,睡你旁边真挺累的,不光说梦话,还磨牙,你怎么回事,二十几岁了还磨牙?”
“谁磨牙。”
“你啊。”
“不可能,陈路周,不爱了,别勉强……”徐栀仰在他怀里,理直气壮地把这句话甩回去。“勉强再爱一下吧。”他低头看着她,笑说。
“滚,”徐栀跟着气急败坏地踹他一脚,站起来,“真不闹了,我要赶图去了,项目学姐刚微信上催了我好几遍,对了,我网上订的花今天应该到了,你等会儿查下快递,以后每周都会送一次。”
陈路周笑着在沙发上靠了一会儿,然后把茶几上的电脑合上也准备出门,下巴漫不经心地朝着阳台上一点说:“养着呢。”
“你也出门啊?下午不是没课吗?打球去啊?”
“去趟刘教授的沙盘实验室,交个课题,我先开车送你。”
“好。”
陈路周大四的时候就已经买了台车,徐栀那时候跟着几个学长学姐在校外接了几个设计项目,那年正好是2020年初,新冠疫情忽然爆发,工人停工,各大高校提早放假,北京有疫情,庆宜那会儿还是零病例,陈路周徐栀他们几个那年就都没回去,就地过年。
但那个时候大家都没想到这次疫情这么严重,一直延续到四五月,很多高校仍旧没有开学,期间上了几个月的网课。徐栀建筑系要读五年,而陈路周那时候正好临近毕业,不过他大三结束就已经保研,跟着刘教授进了实验室,他们那届毕业典礼也取消了。中途就没有再回过学校。
两人在那房子里待了小半年,起初还只能瞒着老徐,后来老徐视频电话打多了,渐渐也发现猫腻了,一开始还总疾声厉色地在电话里孜孜不倦地警告陈路周,你他妈给我有点分寸。陈路周自然是有的,也都照单全收,没辩驳。后来,日子一长,老徐也发现没分寸的不是陈路周之后。于是,他一到晚上就隔三差五地拉着他俩视频,那阵,他俩看书,桌子中间都摆着一台手机,连着视频微信。
画面上是老徐严肃的监督头像,时不时传出几声中气十足地爆喝:“干嘛呢!徐栀,好好看你的书,你老看陈路周干嘛?”说着,还意犹未尽地掰一瓣橘子塞进嘴里,“你看陈路周,人家多认真。”
徐栀:“……”
某人憋着笑,装模作样地翻过一页《银行货币论》,不痛不痒地给她补上一刀,“对啊,你老看我干嘛?”
徐栀小声说:“欠不欠你,在家看书穿什么西裤。”
他清清白白地“哎”了声,一副你还恶人先告状的样子,笑得不行,“少来啊,昨天让你别把我运动裤都扔洗衣机,我要有得穿也不会穿这件。”
徐栀:“……狗。”
然而,等后来再复工复学,疫情虽然控制住了,但还没完全消除,世界已经变了样,出行的人都规规矩矩地戴着口罩。徐栀那阵跟着几个学长学姐的项目到处跑工地,每天早上挤公交地铁,那阵老徐时不时给他发一些北京公交地铁的路线感染信息。陈路周第二个月就用所有的积蓄、又跟连惠借了一笔钱买了台车,没敢让徐栀再去挤公交。
……
“等下,我换件衣服。”陈路周拿上车钥匙,往卧室走。
两人一如往常往门外走,嘴里还在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
“我们要不养条狗吧,陈娇娇。”
“你有时间遛?”
“你没时间遛?”
陈路周:“……”
阳光静静地铺洒在房间里,天光大好,春意勃发,房门轻轻被人阖上,声音越来越小,细碎却充满笑意,未来的美好光景似乎都写在这些只言片语里。
“哎,哥帮你养花,还得养狗,我要不要再去考个饲养证,正好还能养只猪。”
影射谁呢,女孩拧他,“陈路周,不爱了就别勉强。”
他吃疼得笑了声,“哪种?秋田犬不行啊,我老想到小八,”他顿了一下,又说,“泰迪也不行,老抱人腿,出去遛狗尴尬。”
女孩笑起来,“比熊!你不是送了我一个羊毛毡吗,好可爱,我想养一只活的。”
“行吧,回来路上我看看,能不能捡一只。”
徐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