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5章

南城市局, 楼上的临时专案组办公区域内,所有的人都在神情严肃, 争分夺秒。

很多人昨晚几乎是通宵未睡, 今天凌晨发生的案子,如今各种的结果和分析报告都已经加班完成,摆在了专案组的办公桌上。

庄易早上六点就赶去了电视台, 录制了那期新的法治节目,节目于上午十点播出,十二点复播,录制的节目播出以后,田鸣桌子上的电话就开始响个不停。

现在是中午十二点半, 又是一通举报电话被打了进来。

田鸣一边接着,一边表情严肃地进行记录, “喂, 你好,是今天中午午饭的时候吗?叫做如意饭庄是吗?具体的地点是……”

“嗯,你确定是画像上的人?就是被发现以后,他跑了出去对吗?你那边是否有一些影像资料?”

“有饭店的监控对吧?我们会核实一下, 你说这位客人是你们那边的常客?能否回忆起最近几个月他到你那边用餐的时间?”

“好的,感谢你提供线索, 稍后我们会让人过去进行详细调查。”

田鸣挂了电话, 在记录册上记上电话的时间内容,然后让张子齐去和分局沟通,派人过去了解情况。

这已经是今天第34通举报电话了, 从开始的不靠谱漫无边际,到现在越来越让人觉得已经快要找到这位凶手。

田鸣把记录做好,转头对张子齐道:“这次庄教授的节目反应不错,对他上次的理论进行了修正和补充,虽然听不太懂,但是让人觉得其中的理论都非常牛逼。”

他手下的警员也道:“专家不愧是专家,我们之前毫无头绪的案子,眼看着现在就快破了。如果能够尽快抓住那个王八蛋就好了,大家也能好好休息几天。”

办公室里的其他人纷纷表示赞同。

“我原来不太相信这些心理分析,现在看来,对抓捕还是有很大帮助的。”

“多亏了庄教授,综合了两位目击证人的证词,这些信息应该是足够详细了。”

听着这些赞扬之词,宋文在一旁默不作声。

田鸣不知道,他却是清清楚楚,这些推理,都是之前陆司语做出的分析。庄易不过是个台前的表演者,像是个勤恳背了台词的演员,把听来的消息进行汇总,真正厉害的,是陆司语才对,只是陆司语不愿意显山露水,他就帮他保守秘密。

时间很快到了下午五点,田鸣接了半天的热线电话,虽然这位凶手的姓名还尚未得知,但是已经有多名民众声称在不同的地方见到过他。

警方根据举报电话,调出了几份摄像记录,在其中找到了疑似凶犯的男人的身影。

如今,这位困扰南城警方数月的变态连环杀人凶手,终于快要浮出水面。

傅临江和宋文开始在地图上进行标记,综合四次的凶案和凶手现在的出现地点,一个更加详细的活动范围被勾画了出来。

宋文看着地图皱眉研究道:“这些地方都离港口很近啊……”

虽然现在空运和陆运较为发达,海运还是在南城的经济中有着不可替代的作用,特别是很多不方便空运又无法陆运的贸易商品,海运的成本价格一直较低。

南城港,南城的交通枢纽之一,是一处商民两用的综合港口,这里有客运,货运,渔业,每天在码头有上百艘大小船只来港驻留。

为了运输方便,港口上有诸多的交通工具,其中就包括多班夜班公交车……

在地图上,宋文把南城港和几处案发地点连接起来,地图上的图形,像是从港口发射出的一把射线。

港口有很多船是夜间停靠,因此工人也分白夜班倒,虽然现在很多的工作都由吊装车完成,但是依然需要一些人工部分。

“凶手可能是在港口工作。”宋文把这个发现告诉了其他几人,“我们最好关注下那边。”

田鸣看了看地图:“唉,还真有可能,我们之前严查了内陆部分,这港口由于在范围图的区域边缘,还没去特别寻访过。我们去联系一下,调取在码头工作的所有工人的名单。”

傅临江也表示赞同宋文的意见,但是他还有点担忧:“不过,港口处往来的人非常多,我们现在暂不能确定,凶手是固定住在这边,还是会随船往来的船工水手,如果他是外市人,相隔不久会坐船过来,那将会增加排查难度。”

几人刚说到这里,朱晓探出头来:“宋队田队,楼下来了个老头,说是有案件的线索想要举报,正在那里填表呢。”

宋文和田鸣听了这话都抬起头,这半天他们热线接了不少,但是上门来访的这还是第一位。

田鸣兴奋地搓着手:“走,宋队我们下楼看看。”

楼下审讯室里有一位看上去六十多岁的秃顶老人等在那里,宋文接过来他的登记表,这人叫做谢冬勤,今年六十三岁,登记的职业是远山货运公司地区经理。

田鸣那边核实了谢冬勤的身份和信息,宋文就开口问他:“你们公司的位置是在……”

老头开口道:“在南城港口,我们公司承接了一部分的海上货物装卸和运输。”

地点对上了!

田鸣急切问道:“你是要提供什么线索和信息?”问完了这句,还不忘敲打了一下,“现在是实名举报,你可不能乱说。”

“那是自然,我会为自己的言论负责。我要提供的线索,就是关于最近的连环杀人案……”谢冬勤有点紧张咽下了口水,“我要举报我的侄子,谢佳宁。我怀疑,他就是最近的连环杀人案的凶手……”

一时之间,大家的精神都为之一振。这还是第一次,他们知道了凶手的姓名。

如果老人所说的信息是真实的,那么他们已经离这名凶手很近了。

宋文听到这里,对着一旁的观察室做了个手势,等在那里的傅临江和张子齐马上就开始进行信息查询,很快这位谢佳宁的相关资料就被搜索了出来。

傅临江开始一一核对:“身高符合,血型符合,年龄符合,长得也和之前的画像非常像。”他和张子齐对视一眼,两人不约而同开口道:“很有可能就是这个人。”

张子齐又对比一下嫌疑人和举报人的关系,微微皱眉:“侄子?这老头是大义灭亲吗?”

他们平时见到的举报人多是旁人,亲戚较少,这一点不得不让他们有些迟疑。

此时的审问室里,谈话还在继续。

田鸣问道:“说一下,你认为这几次案件的凶手是你侄子的原因……他平时有什么反常的举动?”

谢冬勤低头道:“我的侄子,今年27岁,他一直在港口上帮工,从事一些搬运之类的基础工作。然后大概是八个月以前,港口要实行半自动化,于是我就让工人们去学习一些技术,以备转型,但是没想到,我这个侄子太笨,什么都学不会。其他的工人以前给我面子,不和他一般见识,但是他拖了大家的进度,也会开玩笑说他。那时候,我就发现他挨了骂以后默不作声,自己喃喃自语,有时候还会忽然发出很可怕的笑声。”

宋文听着,把这些点记录下来,工作面临变故,生活上有了压力,同事的嘲讽,这些可能都是凶手转变的原因。

谢冬勤看上去有些紧张,他用右手手背擦了擦额头继续说:“谢佳宁的夜班是隔日的,然后,最近有一天他正该休假,可是有位工人发了急病,忽然给我请假,我就想让他顶一下班,那天我就发现怎么联系也联系不到他,我去他家敲门,也没人开门,我只能去找了别人。第二天我问他为什么不在,他说可能睡太熟了没听到。可是后来,我发现他一瘸一拐的,他又说自己不小心摔了腿,我去对照时间才发现,那天是第三起凶案发生的日子。”

说到这里,审问室外傅临江敲了敲门,把几张相关的资料递了进来。宋文先拿过来看了一下,只一眼,他就认出那身份证上的照片应该是他们一直在找的人。

随后宋文在那份档案上做了个标注。傅临江马上心领神会,出了审讯室去调取谢佳宁的动向,只要是他名下实名购买的车票,飞机票,船票等信息,都会被调取出来。

宋文把资料递给田鸣,又问谢冬勤:“你这个侄子,从小的成长经历是怎样的?有什么特殊的地方吗?”

“我侄子……说起来也是个可怜人,他小的时候,出生就是个天阉,说话细声细气的,他爸爸因此迁怒于他妈妈,后来他长到了十几岁,还不变声,他爸爸嫌弃丢人,就去乡下找了神婆,不知道给他喝了什么,弄哑了他的嗓子。他现在的说话声音还是哑的,平时干活也会发出浓重的呼吸声。再后来,他爹酗酒,喝了酒就打他们娘儿俩……”

谢冬勤说到这里,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道:“在他十几岁的时候,有一次他爸爸喝了酒,失手就把她妈妈给打死了。后来法院判下来,按照家庭纠纷处理的,就把他爸关了三年。那三年,他都是住在我家,老实巴交的,也不爱说话,就管每天吃饭上学。”

“他爸出狱以后,我又把他送了回去。可他爸爸又娶了个小老婆,我侄子就是他们的出气筒,后来我侄子高中毕业,在外面打工都做不长久。我弟弟就让他在我手下找了个工作,直到去年……我弟弟又因为打架斗殴入狱。家里的事情都落在了我侄子身上。”

说到了这里,谢冬勤叹了一口气:“我这个侄子,人有点笨,只是有点傻力气,做什么也做不长,我本着是自家亲戚能帮就帮的原则,又是自己看大的孩子,我是好心,就让他在我下面当了个港口的搬运工。可谁想到……”

宋文继续记录着,不幸的童年,父亲的家暴,曾经目睹母亲死在自己面前,这些种种都成为了谢佳宁犯罪的原因,也非常符合陆司语的侧写。

谢冬勤继续道:“我……我今天中午看了电视以后,我和老婆都被吓坏了,我就想来警局问问看……我现在也挺怕的,唉,那……孩子真的平时挺老实的,一点也看不出来是会杀人的人,可是信息又太符合了,特别是那张画像……我觉得简直就是照着我侄子画的……”

现在,几乎所有的信息都对上了。

宋文严肃起身道:“现在我们也怀疑你侄子可能就是本案的嫌疑人,感谢你提供信息,还希望你进一步配合警方的工作。你知道你侄子现在可能在哪里吗?”

谢冬勤连连点头:“我来之前和我侄子打了个电话,问他在哪里,他说他是在家,那时候,他的语气有点慌慌张张的,我……我现在就可以带你们过去……”

宋文问:“他的家中还有其他人吗?”

“他的继母也就是我弟妹应该在吧,不过,我有一段时间没有见过她了。”谢冬勤道。

“麻烦你提供一个电话,我们试着联系一下她。”田鸣道。

谢冬勤马上给出了手机号,田鸣去试着拨了一下,随后对宋文摇了摇头,手机已关机。

宋文问到了这里,在他所画的人物关系图上的继母名字上画了一个圈,他忽然想到了陆司语曾经和他说过的所谓的第一案,生父入狱,继母和他同住,那么这位继母是否还在人间?而这会不是他犯下的第一起人命案呢?

线索问到这里,已经足够确认,谢佳宁就是他们要找的人。下一步的关键是要对嫌疑人进行抓捕。

宋文和田鸣对视了一眼,田鸣会意,走出了审问室去集结警员,准备出警。

宋文低头沉思了片刻,起身出来追上田鸣道:“我觉得谢佳宁未必会在家里,也有可能已经出逃,但是家里应该有一些相关的证据证物,所以还是要去跑一趟。谢冬勤的话未证实前也不能全信。”

田鸣道:“那宋队看怎么安排?”

宋文略做思索道:“我等下带队人先去嫌犯家里搜捕,你带着一队人去码头他工作的地方,了解下情况。”

田鸣忽然想到了什么:“码头这个地方,船只众多,你说,他会不会走水路出逃?”南城码头人多嘈杂,如果凶手想要趁乱坐船出去,他们会难以寻找。

宋文皱眉道:“凶手昨晚刚做了案,今天中午还在市内,刚才谢冬勤举报后,我就让傅临江去调取身份证下的购票信息,目前还没有反馈,也就是说,他尚未购买旅客船票。如果是上其他的船……他只是一个码头上的下层工人,没有其他人帮忙的话,未必逃得出去。不管怎样,我们做多手准备。”

田鸣应了一声,出去集结队伍。

宋文考虑了一下又打了陆司语的电话,不多时手机接通,宋文喂了一声,然后问陆司语道:“睡醒了吗?吃了晚饭没?”

电话那头,陆司语道:“嗯,早就醒了,自己做了两个菜吃了,你什么时候可以回来?”

“一时半会回不来,这边找到了疑似的嫌疑人,确定了他的住所,马上要出警。想着怕你担心,就告诉你一声。”宋文原来对是否告诉陆司语有点犹豫,但是又怕他像上次一样自己闯过去,就先和他通个气。

手机对面的陆司语也兴奋了起来:“找到了?你们是不是要过去?他的住址在哪边?我过去和你们汇合。”

“那好吧,等下我把地址发过去,你千万不要轻举妄动,等我到了,跟所有人一起行动。”宋文怕了这位小祖宗,千叮咛万嘱咐,这才跟着其他人上了警车.

晚上六点多,南城的一处老小区旁,天边晚霞灿烂,红红的一片,如同被火烧过。

此时,三辆警车,八名位警员集结在了谢佳宁住处的不远处,进行最后的装备整顿,准备施行抓捕行动。多日的追查终于在今天锁定了嫌疑人,所有人既兴奋又有些紧张。

陆司语这次难得听话,没有自己过去,乖乖地等在附近,宋文和他先汇合了,取了一件防弹衣给他穿上,这一批防弹衣是市局刚进的新型装备,比过去的轻薄不少,防弹效果反而更强,宋文一边教他怎么穿,一边帮他扣着腰间的扣。

“这是你第一次参加集体围捕,作为警察,这一关是绕不过去的,这次凶手只有一人,行动准备充足,按理说不会有太多的危险,所以让你过来观摩一下,实习警员没有配枪,你就做后援支应就好。”

作为一位警察,宋文不能拦着陆司语,一辈子都不让他参与追捕行动,但是他一定要尽力保证他的安全。

“你们确定了嫌疑人有枪了吗?”陆司语好奇问,他今天穿了一件白色的稍厚的衬衣,配上这件黑色的防弹衣,竟然多了种禁欲的气质,他对今天的行动,有点跃跃欲试。

“还没,但是这种连杀数人的,凶手大都穷凶极恶,会有准备,我们防微杜渐,总是没错。”宋文说着话,伸手环过了陆司语的腰,心想这人的腰真是细到变态。

陆司语低着头随着他摆弄着,安静得像是只乖乖的顺毛兔子,待宋文靠近他时,他忽然伸出粉嫩的舌头舔了一下嘴唇。宋文努力稳了心神,正色道:“等下一定要听指挥,你在后面,没有事情不要冒进,安全第一。”

陆司语低声问:“那你呢?”

宋文道:“我是领导,总是要身先士卒,冲在前面的。放心吧,我会小心,单挑群殴我都没输过。”

陆司语看了看这架势道:“看起来,就像是要去打猎似的。”之前他也和宋文在鹿宁围捕过凶手,但是那时候,同伴们多是散兵游勇,现在却是一群全副武装的警察。

宋文想了想:“差不多,凶手就是我们的猎物。”

说到这里,一队人已经准备完成。他们跟着谢冬勤,来到了一处民宅的门口。

谢冬勤远远指了指前面3单元的门口:“就是这里,603的房间,我侄子平时就住在这边。”这民宅的层数不高,六楼是顶楼了。

宋文回头看向身后的诸位警员道:“好,陆司语,王辰,你们两个在这里守着,其他人跟着我上去。”

陆司语一愣,轻声问:“我就守在楼下?”他以为宋文会带他上楼,就算不是第一梯队,也得是第二梯队。没想到这观摩只是在楼下观摩。

宋文正色道:“当然,这位置非常关键,也许嫌犯就在附近活动,也许他会逃下来,你们一定注意安全。”然后宋文塞给他个对讲机,“你拿好这个,随时联络。”他趁着贴近陆司语身边时,小声对他说了三个字,“乖乖的。”

陆司语抱着对讲机,有点无奈地“哦……”了一声。

他也理解宋文的安排,他没有枪,万一遇到点什么事,也许还要别人的保护,这时候把他留在下面是正确的,只是那感觉,让他觉得自己像是被大人留在家里的小孩。

和他解释完,宋文带着一群全副武装的警察上楼了。

等他们在楼洞口消失,王辰坐在了门口的花坛边,“司语,你别那么紧张,过来坐呗,他们估计一会就下来了,回头对讲里也会有消息。”

王辰是这边二队的警员,比陆司语还要大几岁,过去拿过什么搏击冠军,身手不错,他有配枪。宋文把他留在这里,感觉就像是给陆司语当保镖的。之前王辰已经参加过大大小小的多次活动,算得上身经百战,这时候满脸的轻松。

陆司语叹了一口气,又低头看了看自己手里的对讲机,没有说话。

王辰转头问谢冬勤:“老伯,今天你是专程来举报那凶手的?”

谢冬勤没提防他忽然和自己说话,慌忙道:“嗯……”

王辰又道:“我听说是你的侄子。”

谢冬勤道:“家里出了个这样的侄子,实在是我们家门不幸啊。”

王辰又问他:“听着口音,你们老家是宁州的?”

谢冬勤点点头:“甘城的。”说完以后,他抬起了左手看了看自己的手表。

陆司语也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机,现在是六点十七分。

王辰似是在楼下呆得无聊,从口袋里取出根烟,还冲着谢冬勤摆了下手。谢冬勤就把那根烟接了过来,点了火吸了一口。

王辰也自己点了一根,随口问他:“那你举报了自己的侄子,也算是大义灭亲了,回头和家里人好交代不?”

谢冬勤眼眉闪躲道:“谁叫他做出了这种丧尽天良的事……”

王辰感慨:“你侄子……也真是的,杀了那么多的女人……”

谢冬勤叹口气,吐出了一口烟圈道:“是啊,他活该被抓。”他顿了一下,抬起头问王辰,“你们知道他这样的……最后判几年吗?”

王辰道:“杀了这么多人,肯定是死刑吧。”他不知道这老头为什么问出这样的问题,也许还心存一些侥幸的心理?

“死刑?”谢冬勤的身子一颤,似是要摔倒在地。陆司语不动声色,从一旁扶了他一把。

“谢谢。”谢冬勤站稳了身体,他想要推开陆司语的手。可那小警察却拉着他不动了,白皙修长的手指抓得他有点疼。

陆司语抬着头,凝眉看向了楼上的603窗口,按着时间推断,宋文现在应该已经进去了。那间603,又会有什么在等着他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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