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代价”

刚咬下去,仇薄灯就后悔了。

图勒巫师脖颈处苍白冰冷的肌理下,是如大地般的生命脉搏,沉稳有力,坚硬无比。他还死命磨了磨,什么用也没有……别说咬断对方的颈动脉了,就连肉都咬不进去。

只是这时候松口,总感觉很丢脸。

活像漏了怯。

爱面子的小少爷进退两难。

没有察觉到抱住他的男人已经停下了脚步。

……小小的牙尖儿钉进脖颈侧,愤愤地用力。齿尖碾磨时,舌尖抵着肌肉,温暖湿润,成为无知无觉的舔舐……温热盈润的唇瓣,轻柔细密的呼吸,全落在皮肤上,点燃底下所有流经齿痕的血液。

扣住少年的手腕紧绷起淡青的脉络。

被咬的人仿佛毫无反应,咬人的小少爷已经有些牙酸了。

什么人啊?!

这么硬!

他纠结半天,最终选择放弃。

第一次气恼到咬人的世家小少爷终究有点不安。松口时,下意识朝对方的脖颈上瞟了一眼,发现牙印还蛮深的,虎牙的地方稍微有点血痕……仇薄灯有点心虚,视线移向图勒巫师的脸。

没等他看清对方的神情,就觉得身子一空。

仇薄灯短促地叫了一声,还没踩到地面就被人紧紧扣住了。

图勒巫师单手抱住他。

——没让他落地,也没给他有挣扎的余隙。

“我……”

仇薄灯以为真把人咬狠了,刚想说什么,对方戴扳指的指腹就压上了他的喉结。

熟悉的冰冷的骨玉一触碰到肌肤,仇薄灯的反应比面对鲜羊乳来得剧烈多了——他几乎是立刻就挣扎了起来,若不是图勒巫师死死扣住他,早就摔到地上去了。

……骨玉面的图腾,环绕戒圈的名字。

……环绕戒圈的浮雕,清晰深刻的起伏。

“拿开!”

仇薄灯压低声喊,连耳朵都红了。

“把那个拿开!”

他还记得现在是在外边,压着声,连挣扎都不敢太过明显。

“不准用那个碰我!”

他抗拒得太厉害,对方明白了他的意思,移开了触碰到肌肤的扳指,但抱住他的手臂略一用力,将他往上送了送。图勒巫师的呼吸落到咽喉上,又烫又热,唤醒了某些记忆。

仇薄灯惊惶失措。

“不行——”

他拿手肘用力抵住。

篝火在远处燃烧,来来往往的图勒族人,嘈杂的说话声,羚羊驯鹿的呦呦声……雪原的风拂过滚烫的脸颊,每一丝气流都在鞭策世家小少爷岌岌可危的仁礼。

小少爷紧张得要背过气去了。

四周无遮无蔽的。

他、他他他……

他要是敢真的……

深黑的斗篷罩了下来。

——就像那天晚上在森林里,仇薄灯再一次被笼罩进沉重厚实的斗篷里。视野骤然暗了下来。能将他轻易托举的手臂,隔着衣服环在腰间,结实有力。能将他轻易攀折的手,隔着衣服按在背上,指骨分明。

图勒巫师藏起了他的阿尔兰。

他羞涩而诱人的战利品。

他要攫取他该得的了。

……营地里很热闹,人来人往。厚重的斗篷、羊毛又细又密,把光线隔绝得一点儿都不剩,但能听到急促的、沉缓的呼吸,也能听到外边沙尓鲁的铃声和清晰的人声……世家小少爷羞耻得几乎要熔化了。

微湿的齿锋刮过喉结。

不轻不重。

仇薄灯不由自主地战栗。

如果不是图勒巫师抱住他的手臂坚硬有力,他绝对已经跌倒了。

这是生命被掌控在对方齿尖的本能反应,也是前不久才刻进骨髓的条件反射……幽暗的冰河,跳动的篝火,毁灭一切的时刻,抵上喉结的齿锋……它们整个地连起来,形成了一个条件反射的标记。

若他能离开雪原,这个标记说不会随时间流逝,渐渐淡去。

可他既然身在雪原,它就只会被一遍又一遍地加深,或轻,或重。

图勒巫师抱住中原来的小少爷,不让他向后仰身,不让他闪避,在斗篷下抬高他的脸,舔舐、摩挲、碾磨他的脖颈,他的喉结。

——这的确是一种标记行为。

咽喉是最脆弱的致命点。

雪原的狩猎者,不管是狼是豹,还是苍鹰什么的,在捕猎的时候,都会第一时间以牙刀,以利喙,制住猎物的咽喉。所以,凶狠的猛兽,在标记所属的时候,一方总会咬住另外一方的脖颈、咽喉……

……唔。

仇薄灯压下小小的呜咽。

他们在沙尓鲁的身侧,遮挡了大部分视线,但附近有个名叫“伊德”的图勒勇士在不远处大声地名叫“腾和”的伙伴说话。说话声大一分,斗篷下,承受亲吻的少年身体就会紧绷一分。

这让男人的标记进行得更顺利,也更过分了。

……咽喉,脖颈。

……耳垂。

……

有人在远处高声呼喊首巫。

——尽管只有极短的一瞬间,少年的紧绷还是一下达到巅峰,心脏跳得差点绷出嗓子眼。图勒巫师的吻就在这一刻,落到了他的唇上……羚羊驯鹿的呦呦声、远处篝火、嘈杂的人声、慌乱的脚步声……

所有一切,全糅杂进这个又漫长,又危险的吻里头。

让它沾染上出格的,僭越礼教的禁忌意味……

在仇薄灯险些要在逼仄温暖的空间里窒息时,斗篷终于移开了。

冰冷的新鲜空气灌了下来。

——周围没有人。

黑暗模糊了空间感,放大了紧张感……仇薄灯一下松软下来,整个瘫在男人怀里,脑袋晕乎乎,心跳过快后连根指头都动弹不了。直到感觉图勒巫师抱着自己往猛犸绳梯的方向走,他才猛地清醒。

“我不上去!”仇薄灯拼命挣扎起来,“不准上去!”

……天可怜见。

不谙世事的小少爷硬生生被这几日的经历磨砺出了危险的嗅觉。

他紧张得刚刚还泛红的脸颊一下就白了,本能地揪住图勒巫师的衣领,瓷白的指节生生被领口磨红……他先咬的人,被咬回去,那、那勉勉强强就算了,而且已经咬得非常非常过分了!

现在,冷风一吹过,脸庞、脖颈、耳后立刻泛起细细的,轻微的刺感。

不能再过分了!!

“我……我真要生气了!”

小少爷慌乱地威胁。

他强作出一副盛气凌人的模样,过于艳丽的眉眼却透出些叫人进一步欺负的脆弱——仇家对他保护得太好,哪怕这几天已经有所遭遇,他依旧对自己最容易激发些什么最晦涩的念头毫无自觉。

若换个对他垂涎已久的东洲世家子弟,定要把他彻底逼碎不可。

隐约的火光中,图勒巫师看见他眸底的不安。

——他是真的在害怕。

片刻。

图勒巫师松开他。

仇薄灯一着地,几乎立刻“蹬蹬蹬”几步,离他和猛犸远远的。

图勒巫师解下自己斗篷,站在原地,递向他。

仇薄灯站在河滩边,抓着领口,警惕地看他。

不远处,篝火噼里啪啦地燃烧,慢慢熬沸铜锅里边的汤,鹿肉的香气渐渐变浓。隐约的,有几个巡查鹿群和羚羊的图勒勇士在唱古老的牧歌……两人僵持着,直到“咕”,一声轻响,打破寂静。

仇薄灯脸颊上刚刚褪去的血色卷土重来。

比先前还要红。

仇薄灯:“……”

他是下午清醒的。

醒来就冲要给他喂鲜羊乳的图勒巫师发了好大一通火,又是打人,又是撵人……到现在什么都没吃。

咕噜。

又是一声清响。

仇薄灯羞愤欲死,抢上前两步,一把夺过图勒巫师手中的黑斗篷,急急往身上一裹,扭头就走。图勒巫师紧走两步,追上他,在他压低声的怒骂里,按住他的肩膀,把他裹得不成样子的斗篷带解开。

气呼呼骂人的少年,替他扣斗篷的男人。

哐当。

许则勒手中的铜锅掉地上了。

滚烫的汤泼了他满腿,他浑然未觉,只愣愣地看着不远处单方面争吵的两个人。旁边的桑吉心疼肉汤,一边手忙脚乱地抢救,一边怒气冲冲地问他在干什么。

许则勒僵硬地转头。

脖颈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

活像他已经是个死人了似的。

“那、那边……”他磕磕绊绊地问,“那边那位,就是你说的,你们首巫大人的阿尔兰?”

“不然呢?”桑吉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不然换个人,让首巫大人给他系斗篷试试?嗯,和你一样,打中原来的……”注意到许则勒的异样,桑吉顿了一下,诧异地问,“你认识首巫大人的阿尔兰?”

许则勒已经说不出话了。

桑吉还在絮絮叨叨。

“……看,我们首巫大人的阿尔兰够漂亮吧。”

“……是前几天遇到的,就在峡谷里冬牧的时候。当时老多人想抢来着,结果首巫大人直接出手,射了个箭圈。”

许则勒一声也说不出来了。,

他坐在篝火边,四肢冰凉,眼睁睁看着高大冷峻的图勒首巫,被漂亮的中原少爷凶巴巴地吼了一句,站在原地没有再跟过来……近了、更近了……不,一定是他的错觉,一定是他被雪把眼睛冻坏了……

火光照亮了少年的脸。

——那张东洲世家子弟全都偷偷遐想过的脸。

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许则勒脸一白,直接背过气去了。

完了。

图勒的首巫真把仇家最宝贝的小少爷抢来做阿尔兰了。

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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