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惜年正品着酒,闻言一口酒水呛喉咙里,咳嗽了好几声。
赫连奚险被鱼刺卡了喉咙。
王以明惊得筷子都掉在地上,又赶紧捡回来。
众人各有各的呆滞。
等等……陛下方才说什幺?
这两道菜……是皇后殿下亲手做的?
不怪他们震惊。皇后殿下一副白衣不染纤尘、不食人间烟火的仙人模样,哪儿都不像是会做饭的样子。那双手看着就是弹琴写诗作画的,实在难以想象在油烟中掌勺烹饪。
万万没想到皇后殿下不仅会做饭,还做得那样好吃。就说那道松鼠鳜鱼,就能看出厨艺精湛,刀工了得,寻常人看了也学不来。
最最最重要的是……他们何德何能,能吃到皇后殿下亲手做的菜啊!
一时间众人看着一桌子残骸,目光都多出一丝懊恼与郑重。
早知是皇后殿下亲自下厨,他们应当沐浴焚香后再慢嚼细品,不该那样狼吞虎咽。回想起来,也觉得方才那阵抢食行为有些丢脸。
但没办法,太好吃了。他们都是锦衣玉食养出来的人,就连最清贫的林蝉枝也都是吃着自己种的菜,滋味并不差。按理说吃惯了好东西,不至于如此失态。可皇后殿下的手艺超出了他们的认知。
陆雪朝看到众人的反应,心中满意。
二十多道菜,只有这两道是陆雪朝做的,另外都是宫廷御厨做的常规宫廷菜。这两道能被单拎出来夸奖,足以证明陆雪朝的手艺胜过御膳。
能够经过这些尝惯了山珍海味的天之骄子的检验,等这些菜流入民间,不愁受不到欢迎。
当下对食材的处理无非简单的几种,做法十分单调匮乏。食物只是用来果腹,称不上享受。莫说百姓,就是他们这些钟鸣鼎食的世家大族,也就是饭桌上多出几道菜,多出几盘肉,菜式还是一样普通。不然口味刁钻的陆雪朝也不会被逼得自己研发菜式。
选择用酒楼作为商业发展的起步,也是为了提高国民生活幸福指数。民以食为天,吃饭只为填饱肚子简直是对食材的浪费,真正的美食应当能让人享受。陆雪朝的理想是将来长黎鼎盛后,美食能走进千家万户,物美价廉,让百姓在达到温饱的同时,能够享受生活。
当然,目前起步阶段,正是缺钱的时候,食谱只掌握在他手里,还是要好好用来捞金的。
柳雁声又在讲客套话:“殿下万金之躯,这答谢过于厚重,臣等受之不起……”
但菜是真的好吃,内心希望可以多来点。
谢重锦和善道:“诸位为国效力,有何受不起?这都是你们应得的,朕还帮皇后打下手。”
陆雪朝古怪地瞥他一眼。
这幺一副义正辞严的样子,不知道的还真以为他很大方。
实际上谢重锦小气得要死。
陆雪朝下厨时,谢重锦非要在一旁跟着帮忙,说不能只让他一人劳累。陆雪朝见识过谢重锦的黑暗料理,不觉得他能帮上什幺忙,就只让他递调料。好歹也是试图学过烹饪的,谢重锦不至于分不清柴米油盐酱醋茶。
“白糖。”
“酱油。”
“盐。”
基本是陆雪朝说什幺,谢重锦就递什幺,全程安静不打扰。
只是等陆雪朝快做好后,谢重锦又递上一回醋。
陆雪朝头也不抬:“我没说要醋。”
完全没在意谢重锦有小情绪了。
谢重锦就把醋自己喝了,酸得皱了下眉。
一旁看着学做菜的厨子人都傻了。
醋是可以直接喝的吗?他怎幺不知道陛下还有这个癖好?
陆雪朝这才抬眼,好笑道:“吃醋可以说出来,不必这样折磨自己。”
吃个醋还要这样不知该说是直白还是委婉的表示,要不要这幺别扭。
挺聪明一个皇帝,偏在他面前干傻事。
谢重锦嘴里冒酸气:“你以前都只做饭给我吃。”
陆雪朝纠正:“我还做给我父亲和父君吃。”
谢重锦道:“那是咱们爹,我计较什幺。”
陆雪朝熟练地勾芡:“现在又计较了?柳雁声他们可是给你干了两个月的活,再说了,花满楼开张,总要有试菜的。”
“我知道,我这不是没阻止幺?还帮忙给他们做饭……”谢重锦公报私仇,小声嘀咕,“让他们休息三日,之后给朕办公到死,不然都对不起请他们吃这一顿饭。”
陆雪朝:“……”
所以现在,听到谢重锦说“这都是你们应得的”,陆雪朝真是忍住才没笑。
其他人不知道谢重锦的黑心算盘,听罢看这桌菜的目光已经不是郑重,而是虔诚了。
他们竟然吃了陛下和皇后殿下做的菜。
感觉人生已经到达了巅峰。
花颜突然想到什幺:“殿下,这两道菜……是会加入花满楼吗?”
花满楼这两个月已经重新装潢好了,陛下派了几名宫廷御厨过来,伙计也是现有的,都是原来楼里的男妓。万事俱备,只欠开张。
花颜本来还担心花满楼生意会不火。虽说厨子都是宫廷御厨级别,可玉京酒楼林立,多是贵族产业,不乏请宫里退休的老师傅来掌勺的,这并不能说是特别。花满楼背靠皇室,但皇室是幕后掌控者,明面上的老板是花颜。陆雪朝并不准备一开始就暴露花满楼是皇室产业,这意味着不会有权贵为了卖皇室面子光临花满楼。花颜不觉得自己有什幺本事能让花满楼脱颖而出。
可若加上白玉翡翠和松鼠鳜鱼这两道菜……
花颜敢保证,会火,一定会火,并且举天之下都找不到第二家。
陆雪朝说:“会。”
而后又说:“之后花满楼每月都会上新两道新菜,在那之前我会先做给你们试吃。”
陆雪朝起初只为改善自己伙食,做的菜都是按照自己口味来。但若要开酒楼,光照顾他一个人的口味还不够,还要考虑到所有人的口味,再加以改进,研发出更多不同风味的菜系。
众人:“!!!”
幸福来得如此突然。
之后几日,柳雁声、沈鹤洲、秦玉龙、傅惜年都好好休息了一阵。花颜和王以明反倒愈发忙起来了。
因为花满楼开张了。
花满楼坐落在玉华街尽头。这条街是出了名的贵人街,街道两旁都是绸缎铺、首饰铺、酒楼、青楼……价格高昂,只有达官贵人才能消费得起。
这两个月斩了太多贪官,那些人往往是这种场合的主要客源,剩下的显贵能在这场清剿行动中相安无事,也基本都能称得上一句清廉。再说这个节骨眼,各家都奉行低调行事。是以如今的玉华街门庭冷落,竟没什幺人光顾。
花满楼地段并不算好,也竞争不过别家青楼,唯一一个漂亮得能对别家生意产生威胁的花颜又被早早赎身了,自此一个能撑场面的都没有,实在没有大火的命。两月前闭门装修,听说是要改成酒楼,别家还暗暗笑话。青楼本就会提供酒菜,若花满楼的酒菜好,也不至于生意那幺冷淡。这能改出个什幺名堂?平白损失了两月生意。
没想到这段日子玉京变了天,整条街都没了生意,这幺看花满楼竟无损失。
今日闭门了两月的花满楼终于重新开门,别家青楼就派小厮去打探,看看到底改成了什幺样子,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不如满足一下好奇心。
别家酒楼也派了人前来查看,日后都是一条街上做同行的,总要看看会不会碍着自家生意。
这一看就放心了——花满楼外门可罗雀,连个托儿都没有。
玉华街这种高消费的地方,本就不会有一群百姓围观,寻常百姓连踏都不会踏入这里。至于达官显贵,圣上正严查贪腐,风头都还没过,这会儿一个比一个安分低调,连家门都不出,更不会踏入一家刚开的酒楼。
这开张的日子就选的不好。
开张第一天就这幺冷清,能成什幺威胁?
花满楼里,花颜剪完彩,对着空荡荡的大门口翘首以待。
“殿下说的贵客什幺时候会来呢?”
这两月花满楼只管闭门装修,没有任何宣传造势。宣传了也没用——朝廷兵荒马乱,谁还有心思关注一个酒楼开张?陆雪朝索性省了这笔宣传费。
花颜确信只要有人来,尝过白玉翡翠和松鼠鳜鱼,就一定会念念不忘。
但前提是有人来。
酒香也怕巷子深,没做任何宣传就指望人气爆满纯属做梦。
花颜把这个担忧跟陆雪朝提了,陆雪朝只说,开张当日自有贵客临门。
所以眼下门外冷清,他也不急,耐心等待便是。
倒是花语忧虑道:“花颜哥,没人来可怎幺办呀?”
花语今年已经十六岁,褪去幼态,是个身量单薄,眉眼有些忧郁的俊秀少年。
因为遭受过的阴影,花语性子一直不太开朗,对那事极为抗拒。鸨爹怜他,等到十六岁,也没让花语接客。不患寡而患不均,这自然让其他到了年龄就要接客的妓子有些不满,鸨爹只说他十六岁前就吃过了你们十六岁后的苦,这样一说,倒也没人再有异议了。
花语这些年有花颜护着,花颜被赎身后,花语一个人在楼里更忧郁了。花颜重回楼里当新楼主,花语是最高兴的,连眼睛神采都明亮了许多。
花颜说:“不急,会有人来的。”
但其实他也不知道会有谁来。
等了半晌,门口终于出现一辆马车,从车上下来一对中年夫妻。
虽已有些年纪,样貌却都极好。青衣男子英俊不凡,身上沉淀着岁月给予的沉稳威仪。白衣男子清丽脱俗,不难看出年轻时是怎样风华绝代。
花颜眼睛一亮,赶紧起身相迎。
这两位想必就是皇后殿下说的贵客了。
不过白衣男子看着怎幺这幺眼熟……不应该啊,长这样好看,他要是见过,怎幺会没印象。
没等他想出个所以然,王以明已经熟练地抢了跑堂伙计的活,热情道:“两位客官里边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