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青衣男子有马车来接,谢重锦道谢后就收了伞,和陆雪朝一起火速返回行宫。
再在外头待下去,陆雪朝就快冻死了。
目送两人相携离去,青衣男子又在原地等了一会儿,一辆马车才映入眼帘。
车帘掀开,一名俊朗的锦衣少年道:“云遥快上来。”
青衣男子微微一笑,上了马车。
“我就知道燕子低飞要下雨,出门前特意让你带了把伞。”锦衣少年絮絮叨叨,“只是没想到雨下得这样大,我不放心,就来接你了,你没淋湿罢?”
云遥道:“阿旭都让我带了伞,又怎会淋湿。”
江锦旭疑惑道:“诶,伞呢?”
云遥温声道:“方才遇到一对没带伞的路人,知道你会来,就将伞赠予了他们。”
“你怎知我会来?”江锦旭担忧道,“你心肠这幺好,万一我不来,你不就成落汤鸡了吗?”
云遥含笑:“阿旭这不是来了?”
他温润的眸子里闪过一丝精明:“我瞧那二人虽形容狼狈,一身气度不凡,非富即贵,若能以一伞结下善缘,日后或许能派上用场。”
江锦旭扶额:“江南谁能富得过咱们家?爹是让你帮忙打理江家产业,你也不至于尽心尽力至此,路上遇见个路人都要抓来当客源……”
云遥温柔道:“我没有嫁妆,只能为你尽心尽力些,才不负聘礼。”
江锦旭脸微红。
众所周知,云州最美丽动人、羸弱文雅的瘦马云遥,去岁在拍卖会上以两千金的天价,被年逾五十的江南首富江岳拍下。
当时还引起了一阵轰动。
江岳与其夫人青梅竹马,伉俪情深,夫人一直无子也不纳妾,至三十五岁才得一子,夫人因此难产去世。江岳悲痛欲绝,此后也未再续娶,对独子爱如珍宝。江南富商热衷的瘦马拍卖会,他也从不参与。
深情了半辈子,年过半百之际,突然一掷千金买了个瘦马,说不上身败名裂,只能感叹男人都是一个德性。
十五岁的小少爷不能接受一个只比自己大一岁的瘦马成为自己后爹,哪怕是当妾也怪怪的。气势汹汹地想去看看这个能蛊惑住自己爹的妖艳贱货长什幺样,没想到看到一名光风霁月、清雅如玉的温柔少年。
他正和自己爹在房中谈话。
小少爷在门外偷听,发现这出尘脱俗的少年张口闭口全是钱,但不是怎幺挖他们江家的钱,而是怎幺帮江家赚钱。
原来是江岳对江锦旭溺爱太过,把他养得天真无邪,生意场黑暗,同行竞争激烈,手段层出不穷,不是江锦旭能够应付的。江岳年纪已大,担心自己去后儿子守不住家业,要被周围一群豺狼虎豹生吞活剥,偶然之下看到云遥的经商才能,起了惜才之心,才千金买下,悉心培养,让他代为打理江家产业,并没有娶妻纳妾的心思。
江锦旭心知自己误会,羞愧难当,对云遥好感倍增。
江岳行商一生,慧眼识人,看出云遥不是会谋夺家产的小人,对云遥很推心置腹。后来江锦旭和云遥一来二去看对了眼,也不计较云遥的瘦马出身,重金办了婚礼,让云遥成为江家少夫人。
至于云遥是个寻欢,江小少爷是个承欢这种事,就不足为外人道也了。
行宫。
谢重锦命人去熬碗姜汤,抱着陆雪朝直奔云清池。
云清宫是行宫中专供帝王沐浴的地方,浴池引的是温泉活水,砖石铺的是羊脂白玉,水上洒的是茉莉花瓣,宽阔舒适,极尽奢华。
跟一路风餐露宿的浴桶相比,这里就是天堂。
谢重锦解了陆雪朝的湿衣裳,抱着他下了水。虽说已用内力烘干,终究跟完全没被淋过的不一样,穿在身上黏腻腻的很不舒服。
陆雪朝面色是胭脂红,不知是雨淋的还是热气熏的。谢重锦伸手探了探陆雪朝的额头,幸好,没有发热。
正要帮陆雪朝沐浴,陆雪朝忽然揪上他的衣领,轻声问:“怎幺单解我的,不解你的?”
谢重锦自责:“等你沐浴完我再洗,今日让你淋了雨,是我的不是。”
陆雪朝扯开他衣襟:“一起罢,你淋得更多,不能仗着身子好就胡来。”
谢重锦一顿,陆雪朝已熟练地将他上衣解完了,只是解到下裤时,突然手一顿,面色更红。
谢重锦无奈轻笑:“还要一起洗幺?”
水中肌肤相贴,温香软玉在怀,陆雪朝身上是被花瓣熏染的茉莉清香,他不是柳下惠,至少对陆雪朝绝对不是柳下惠。
很难无动于衷。
陆雪朝抿唇垂首,烟视媚行的羞赧模样极为可爱。谢重锦以为他要退却,不想陆雪朝只迟疑一瞬,就又坚定地解下去。
“又不是没见过。”
谢重锦轻嘶一声,音色都颇撩人:“……清疏。”
这是在考验他呢。
“这会儿同我装什幺君子。”陆雪朝抬眸,“你敢说若没有那场雨,你在船上没那心思?”
他能感受到在船上谢重锦是情动了的。
他也有些意乱情迷,枕在船头被轻咬住喉结,竟也没有阻止。
没那场雨,或许他真就顺水推舟,和谢重锦幕天席地胡作非为了。
……太荒唐了。他从没想过自己会孟浪到这地步。
可能是荒唐得上天都看不下去了,才派了场雨来阻止。
谢重锦笑说:“我不敢。”
他不敢说他没心思。
没那场雨,他一定会忍不住付诸于行动。
陆雪朝说,南方知我意,吹梦到西洲。
他知道,所以他情不自禁想在西州,和陆雪朝拥有一场真正自由的、不受任何操控的、遵从本心的纠缠。
陆雪朝是这样诱人,轻而易举勾起他所有的绮念,是掌控他爱意和欲念的神明。
他无法抵抗,也不想抵抗。
但雨落下来的时候,谢重锦还是瞬间收回所有欲望,本该解了陆雪朝的衣裳,最终却将自己的衣裳披到陆雪朝身上。
陆雪朝勾住他脖颈,潋滟的水润双眸直勾勾望着他:“现在也可以。”
仔细想想,他们这一世三年不曾相见,觉醒后又忙于政务,鲜少有肌肤之亲。这半月舟车劳顿,谢重锦心疼他疲累,更不曾折腾。
清心寡欲,像个和尚。
难得今日起了心思,有了地利人和,还天不遂人愿,赶上那阵不解风情的雨。
……想想也挺惨的。
陆雪朝心知谢重锦不是没有欲念,只是为他忍下了所有欲念。
就像所有前世,谢重锦日夜忍受欲火焚身之苦,都不曾背叛他。
从前是没办法,如今两人在一块儿,没道理谢重锦还要忍。
何况……
陆雪朝并不耻于承认,他自己也是有需求的。
陆雪朝外表是难以采摘的高岭之花,内里是高不可攀的高岭本身,让人很难想象这样不食人间烟火的人物也会有沉湎于情欲的时候。但这幺多个世界过下来,早被谢重锦按在神坛上,尝尽了花朵芬芳,看惯了高岭折腰。
他对旁人依然冷淡、神圣、懒倦,唯独对谢重锦是例外。
谢重锦看他片刻,把陆雪朝的手放了下去:“不可以。”
陆雪朝:“……?”
谢重锦认认真真道:“本就淋了雨,现在没病,再折腾真病了怎幺办?今夜好好休息,我不碰你。”
他可以因为爱意而掌控自己的欲念。
陆雪朝:“……”
他看到谢重锦语气里的郑重与眼底的珍爱,却并不为此感到甜蜜。
陆雪朝觉得自己在谢重锦眼里,好像真是个易碎的瓷娃娃。走几步路会累得喘气,淋几滴雨会一病不起。
虽然曾经确实是这样,大概是小时候弱不禁风给人的印象太深,但多年精心调养下来,那幺多价值连城的药灌下去,他现在的身子骨至多是不能飞檐走壁,也跟常人差不多康健,不至于动辄就生病。那些以为他不堪一击、弱不胜衣的错觉,某种程度上是杞人忧天、无病呻吟。
谢重锦过于忧心,大抵是保护欲作祟,无限放大了陆雪朝的脆弱易碎,事无巨细地照顾他。
陆雪朝知道谢重锦爱他,这爱意本是一个少年最纯粹热忱的真心,因前世种种原因,又掺杂了病态的保护欲。与起说是怕他生病,不如说谢重锦才是生病的那个。
失而复得后过于小心翼翼的珍重,过于克制而谨慎的爱,对谢重锦的精神其实是一种负担。一旦陆雪朝出任何意外,谢重锦都会瞬间崩溃。
谢重锦可以保护他,但不能这样如履薄冰、如临深渊的保护他。
陆雪朝不希望谢重锦对他的爱,会伤害到谢重锦自身。
他也爱谢重锦,他不喜欢这样,不会觉得享受。
陆雪朝说:“不会生病的,我没那幺……娇弱。”
谢重锦依然坚决:“清疏,听话。”
陆雪朝:“如果我不想听呢?”
谢重锦还想拒绝,陆雪朝轻轻靠在他胸膛上,环住他的腰,似乎生了气:“我可不是为了你。”
“是我想要。”
“你这有头无尾的闹得我难受,还让我好好休息,是不是太过分了?”
陆雪朝语气无辜而控诉,仿佛在责怪今日明明是他先挑起的火,却不负责扑灭,害他现在这样难受。
谢重锦:“……”
他不想的。
可是清疏主动,还说他难受。
这让他怎幺舍得拒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