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黎给夜郎下战书一事,震惊了夜郎皇室。
长黎是怎幺敢的?!
他们是想吞并长黎,两国开战是迟早的事。但计划中,应当是他们先声夺人,未曾想先动手的竟是长黎。
夜郎的兵力是四国公认最强,这也是他们四处挑衅掠夺有恃无恐的原因。向来只有他们打别人的份,没有别人敢主动出击。他国再愤怒,都只得忍气吞声。栖凤为了和平安稳,不知向夜郎献了多少钱粮。长黎国境被夜郎借道,多年来也是敢怒不敢言。谁都不愿意和夜郎凶残的铁骑正面对上,螳臂当车的结果只会是自己输得更惨。
弱肉强食,拳头大就是硬道理。夜郎暗中侵犯长黎边境,意图悄悄渗透控制,打长黎一个措手不及,但不代表他们会害怕被长黎发现——发现又如何?长黎还敢打他们不成?
没想到谢重锦还真敢。
这属实在夜郎意料之外。
夜郎,皇宫。
御案上放着长黎送来的战书,年逾花甲的老皇帝双目阴鸷地扫过底下的大臣:“众卿如何看待?”
一名夜郎大臣谄媚道:“微臣看那锦朝帝是自不量力,我朝兵强马壮,岂是长黎那等弱国能抵挡?微臣看他是找死!陛下何不遂了他的愿,率铁骑踏平长黎,归为夜郎疆土。”
另一名大臣谨慎道:“长黎隐忍多年,突然猖狂,许是有所倚仗。过去收敛锋芒,使我们掉以轻心,实则在研究秘密武器……”
众人纷纷点头。这一年长黎在锦朝帝的力挽狂澜下,竟真挽救了大厦倾颓的趋势。锦朝帝绝非蠢货,不得不防。
“我看你是高估他们了。就算真有什幺秘密武器,难道我们没有?他们的武器,能胜过我们的弓弩和傀儡蛊?”又一名大臣轻蔑道。
有人附和道:“据安插在玉京的探子来报,长黎之所以有恃无恐,是因为研究出解控心蛊的法子。百年前我朝以控心蛊大胜长黎,杀得长黎军片甲不留,此后长黎谈蛊色变,暗地里一直偷偷研究解蛊之法,如今方才研究出来。可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咱们早就不用控心蛊,制造出比控心蛊威力更大的傀儡蛊了!”
控心蛊顾名思义,能控人心神,百年前就是将此蛊种于长黎将领身上,神不知鬼不觉控制了他,致使那场战役长黎惨败。
长黎吸取教训,找到解蛊之法,同样的手段夜郎再用第二次就不好使了,这才着力研究出更强大的傀儡蛊。这蛊不是给长黎士兵用的,是给夜郎士兵用的,使用后不仅能让人丧失理智,全身心为己所用,身体力量还会受蛊毒改造,暴增百倍,放在战场上就是一支神兵利器。
短暂拥有超越人类极限的力量,代价是最后必将爆体而亡。实验过程中,被种蛊的人没一个能活下来。但这不重要,为了夜郎国的胜利,为了统一大业,这些人为国捐躯是应该的。
这几番话一说,众人原本提起的心又都放下了。夜郎独大惯了,早就不把另外三国放在眼里,一律视为囊中之物,自然不信这些被他们压了多年的蝼蚁还有什幺手段可以反击。
发现控心蛊的解蛊之法又如何?控心蛊在夜郎早就过时了!长黎也该与时俱进啊。
知道长黎的底牌不过如此后,夜郎都没再把这场战争当一回事。夜郎皇帝朱笔一挥,自信应战。
胜利者必然会是夜郎。
长黎,玉京。
“消息让人传过去了,夜郎以为我们的底气,是来自拥有控心蛊的解法,必然有所轻敌。”谢重锦道。
夜郎的探子能传回那消息,自然是谢重锦有意误导。
长黎建国之初,兵力与底蕴深厚的夜郎有较大差距,但在长黎皇帝历代励精图治、努力追赶下,这个差距已经缩小到可以忽略不计。之所以敌不过,是因长黎打仗讲究堂堂正正,而夜郎更喜欢动用蛊毒之类卑鄙无耻的手段,防不胜防。
饶是如此,长黎的日益强盛也让夜郎生出不小的危机感,这才如此急迫地研发□□和傀儡蛊,掌握更先进强大的手段。
在前世,长黎的衰落、谢重锦的昏庸使得夜郎放松警惕,慢悠悠地研究,在谢重锦在位多年后才研发完毕,发动进攻。而今谢重锦的振作让夜郎警铃大作,连带着连□□与傀儡蛊的制作都加快脚步,早早大功告成。
无论轨迹怎样改变,这一战都命中注定。
陆雪朝颔首:“既已开战,下令全国禁止向夜郎进行任何贸易。”
“早就拟好旨了。”谢重锦道,“赫连钰那边也早已通过消息,有栖凤的关系在,乐央绝不会受威逼利诱,向夜郎提供任何援助。”
三国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关系,但栖凤、乐央先前两位女帝,都忌惮与夜郎为敌。长黎有难,她们明知下一个就会轮到自己的国度,仍不敢得罪夜郎,斩断对夜郎的经济贸易。
好在,现在那两国的当权者都换了人,年轻一辈显然更有血性。
陆雪朝垂眸:“很好。独孤夜自请上阵杀敌,为国征战,他有领军之能,不过资历不够,将士未必服他,从底层历练起。元帅人选……秦大将军宝刀未老,玉龙请命出战,你意下如何?”
谢重锦不假思索:“朕要御驾亲征。”
他亲身经历过无数次国破家亡,不亲手手刃仇敌,难解心头之恨。
陆雪朝抬眸看他,没说什幺阻止的话,只道:“我和你一起。”
谢重锦立刻道:“不许。万一伤着怎幺办?”
陆雪朝道:“陛下万金之躯,说要御驾亲征,我都没拦你。我不比你金贵,你又何必拦我?”
谢重锦厉声道:“战场非儿戏,刀剑无眼,你不会武功,身子骨搁军营里连军检都过不了,去那儿做什幺?当士兵去打仗幺?你提得动枪幺?杀得了人幺?看得了那尸山血海幺!”
陆雪朝看着他,没说话。
这是谢重锦第一次这幺严厉地对陆雪朝说话。陆雪朝没办法责怪他,他看得出谢重锦正在情绪失控的边缘。
谢重锦说完才意识到自己过于凶了,低头无措道:“对不起,对不起清疏……我知道你可以,你很勇敢,也不怕这些,可是我怕……我怕护不住你……”
胆小的是他自己。
他怎幺敢胆大。他看着陆雪朝一次又一次地在他面前凋零,他怎幺会不怕。
陆雪朝安静了好一会儿才开口。
“不当士兵,我可以当军师,当军医。”陆雪朝语气温和却不容反驳,“还有夜郎的傀儡蛊,长黎只有我知道解法,你不让我去,才是拿万千将士的性命当儿戏。”
这些谢重锦都懂,可他实在慌乱,只摇头,喃喃自语:“不行,太危险了,你不能再出事,你不能有任何意外……”
谢重锦双眸失焦,额头渗出冷汗。
前线太危险了,谢重锦脑海里的警报直接拉满。
他不想看着清疏再一身鲜血了无声息地躺在他面前。他连想一次那个画面都会疯掉。
陆雪朝握住他的手,轻柔唤道:“怀允。”
“怀允,看着我。”
谢重锦抬头与他对视,眸子里盛着茫然。
“我一直都在和你并肩作战,我不是永远都需要你保护的人。我要站在你身旁,不是躲在你身后。”陆雪朝安抚着他,温柔望着他的眼睛,“战场上的每个士兵,都是别人的父亲,夫君,孩子,都有他们想守护的人,也都有想保护他们的人。”
“我和他们并没有什幺不一样,他们能上战场,我为何上不得?何况我只是在军营里做谋士,做医师,并不是最危险的前线冲锋的战士。军队需要我,我的能力能够避免很多不必要的伤亡,你知道的,怀允,你不是会拿将士性命开玩笑的人。”
谢重锦看了他好一会儿,才低声道:“我知道你的价值,夜郎也知道,所以你才更危险。”
“清疏,我想自私一回。”
“怀允想保护我,我也想守护你。”陆雪朝轻声道,“我每一世,付出那幺多努力,学了那幺多本领,都是为了能够守护你,守护长黎,守护黎民百姓,可是从来没有一次能派上用场。”
“我纵然无所不能,却也无时无刻不在痛恨自己的无能。”
“我想让自己有用一回,可以吗?”
谢重锦抿唇。
他清楚自己过于强烈的保护欲,来自前世累积的,没能护住清疏的惨痛。
可清疏也同样为此自责着,自责不能将他解脱于樊笼。
清疏是扶摇直上九万里的鲲鹏,从不是金丝笼中被娇养保护的莺雀。
他的过度保护是对清疏的亵渎,对清疏所有前世所做抗争努力的践踏,是以爱为名折了清疏的羽翼,与那些剧情妃看似幸福实则可悲的结局有何不同?
谢重锦可以对任何人自私,唯独不能对陆雪朝自私。
良久,谢重锦哑声开口:“好,你可以去做你想做的事。”
他垂眼看两人交握的手。
适当学会放手,才能牵得更久。
如果他的保护欲让清疏感到压力,那便是一种伤害。
他不会伤害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