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越来越冷, 临近年关。
正是快休假的时候,警局却收到了一起在鸥远区西南面的派出所的电话。这一遭消息将让个G市公安局又紧张了起来。
等席矜和纪知声赶来的时候,局里的气氛已经变得凝重。小刘一看见他们, 立即迎过来。
“席副队,纪教授。”
小刘一边快速往里走, 一边将事情大致说了一遍。
“刚才通知的紧急,没有时间细说,现在我在和您二位说一遍,是这样的。”
“今天早晨, 我们收到了鸥远区西南面的梅城派出所的电话, 说是他们收到了一个奇奇怪怪的包裹,收件地址写的就是派出所, 但是所里没有人买过东西,更不会寄到所里。”
纪知声他们到了资料室,简单的看了一下梅城暂时传过来的资料。
“继续说。”
小刘看了席矜一眼, 语气有点艰涩:“然后他们就打开看了, 里面是一个心脏。”
纪知声还没有什么反应,席矜心里蓦的一跳。
“……你说什么?来的时候为什么没说清楚?”
他眼眸凝沉,平日里其实纪知声身边的人都很少提及什么关于心脏的事情, 尤其是警局遇见这种案件的时候, 也是默认纪知声不参与的。
要是知道这次的事情和心脏有关,席矜说什么也不会让纪知声来这里。
玫瑰吻和蔷薇刺这两个案子,现在T逃往国外, 只死了一个Loyal, 凶手一日不被抓回来, 席矜心里始终装着这件事。
他永远都忘不了T走之前对纪知声说的那句话
或许, 明年见。
“没事, ”纪知声神色平静,按住他,扶了扶眼镜,“小刘你继续说。”
小刘神色有点懊恼,“其实,我也知道规矩,本来这事不应该再把您扯进来,但是那快递过来的东西实在是有点诡异。”
“心脏是人的心脏,里头被刨开……装着一截舌头…和…之前蔷薇刺案件里的死者是一样的死法。”
小刘小心的看着纪知声的神色,低声道:“您说,是不是,那个什么T,又回来了?”
空气有点安静。
席矜吐出口气,握住纪知声的手,低声认真道:“你先回去,我去处理。”
两人手一相握,纪知声才发现他的手冰凉,不由得一愣。片刻后,他摇头,微微拧眉:“很奇怪……我觉得不是你们想的那样……”
他心里没有之前的那种感觉,刚知道蔷薇刺是复刻玫瑰时候,他直觉那就是T来了,这次……没有那种直觉。
“梅城的快递什么时候到?”
小刘看了看时间:“大概还有半个小时。”
纪知声看向席矜,“等一会吧,我觉得没有你想的那么严重。”
他语气太笃定,叫席矜一时无法,于是叹了口气,“行,你要是不舒服,我马上送你走。”
“嗯。”
半个小时后,警局的人匆匆护送一个盖着黑布的盒子送到了法医那里,纪知声和席矜跟着过去。
黑布掀开,里面是一个正方体玻璃,玻璃正中心固定着心脏,中间就是剖开的一块,放着舌尖。
玻璃里侧,画着一朵艳丽的蔷薇。
纪知声反射性的想吐,他压下胃里翻涌的反胃感,脸色微白,表情却看不出什么。
纪知声:“……还没打开吗?”
法医:“玻璃是特制的,需要特殊工具打开。”
席矜低声道:“要不你先出去,等打开我再让你进来。”
“不用,”纪知声说,“开吧。”
切割的仪器小心翼翼的将玻璃切开,心脏被拿出来之后,法医飞快去做了检测,很快得出结果。
“这的确是人的心脏,因为被特殊处理过,才保持成这个样子,但也正因如此,我们不确定这心脏主人具体死亡的时间。”
纪知声:“梅城有找到死者的尸体吗?”
身后的小刘摇摇头,“只是单纯的收到了这个快递。”
“没有其他的信息了?”
“没有了。”
纪知声若有所思的看着放在解剖台上的心脏,视线落在心脏里的舌头上,微微沉吟片刻。
“你想到什么了?”席矜道。
纪知声摇摇头,眉头拧起,他有点不确定。之前被抓走的时候,T和他说了两三次,他没有多少时间了,而且走的时候,腹部还中了他一枪……
他忽的走进,要了一双手套,忍着呕吐感仔细看了看这心脏,刚伸手,席矜就将他按住,纪知声一愣。
席矜冷着脸将他手套扒拉下来自己戴上,“想看哪,告诉我,我来。”
纪知声顿了顿,指向心脏的中间,那里塞着舌头:“这个用镊子拿出来,看看舌头里面有没有留东西。”
席矜镊出来,放在托盘里交给法医处理。
舌头里找出来一张整齐锋锐的银色金属片,很干净,法医看清上面的字,神色惊诧一瞬,随即望向纪知声:“这……”
纪知声:“写了东西?”
他与席矜对视一眼,走过去看了看,只见金属片上刻着优雅锋利的两行字
拥吻玫瑰,与蔷薇同眠。
God always loves his believers.
“这确实是T的笔迹。”纪知声看了片刻,缓声道。
席矜:“是什么意思?”
纪知声有点出神,片刻后,吐出口气,眼中闪过几抹复杂的情绪,低声道:“把这个归到蔷薇刺最后一个案子,和玫瑰吻一起,尘封吧。”
他转过身,慢慢离开:“具体的报告我明天交给你们,以后应该都不会有这种事情发生了。”
席矜紧跟着上去,留下小刘个法医面面相觑。
走出警局,外面的树上已经没有叶子了,冷肃的寒风吹着干净整洁的街道,纪知声看了一会,身后有人轻轻抱住了他。
席矜将自己的脸安静埋在纪知声围巾里,过了会,才闷声道:“刚才的心脏,你是不是知道是谁的?”
他心里隐隐有个猜测,但是没说出来。
纪知声沉默片刻,低低嗯了一声,“是T的。”
“那是T的心脏。”
蔷薇刺是玫瑰吻的复刻,先前蔷薇刺只有六个人被挖出来心脏,想要完成复刻玫瑰,还差上一个。
而梅城就在鸥远区的西南,在他标出来的第七个骨架节点上。
T把他自己当成了最后的节点。完美的完成了复刻玫瑰,将横跨两个市,时隔一年的两朵被血染红的花,递到了纪知声的手上。
席矜更安静了,但是却不是在想T的事,他指尖轻颤一下,攥紧了纪知声的手指,嗓音发紧:“……你是不是…又共情了?”要不然怎么会知道那就是T的心脏,还能找到在舌头里的金属片。
纪知声闻言笑了笑,“你当我什么人啊,共情需要绝对安静的环境和情绪沉浸的。”
“嗯,”席矜顿了下,抱紧他:“没有就好,没有就好……”
纪知声安抚似的拍了拍他的手背,微微垂眸。
其实他一开始在没有看见金属片,仅仅有这个猜测的时候,是有共情的想法的,但是很罕见的……他犹豫了。
因为席矜生气起来实在是很难哄。
“只是……”
他可能永远都忘不了这个人了,宴钺确实在他生命里刻下了深深的烙印。
造成的伤害和痕迹或许会永久残留,他不能轻易使用自己能与旁人完全共情的天赋,看见内脏和肉类会反胃,甚至不能在情绪激动的时候看见血色……
哪怕不愿意承认,纪知声自己也知道,他心里有太多被宴钺诱导出来,可能会变成下一个怪物的黑暗触角。
席矜几不可查的叹息一声,将纪知声转过来,执起他的手,在左手无名指的戒指上印下一个吻。
灰蒙蒙的天空慢慢飘下了雪花,落在纪知声眼睫和围巾上,他睫毛轻轻一颤。轻盈的雪花落在地面,融化零星一两点湿润。
他们两个左手无名指上都戴着一款简约的男士戒指。
席矜的声音就和落下的雪花一样,轻而温柔。
“我知道,但往后我都会陪着你。”
我的纪先生。
这场雪下了两天,过年前一天刚刚停了。
新春的欢喜洋溢在大街小巷,偶尔能听见鞭炮和烟花的声响,七彩的虹光和红彤彤的灯笼挂在周围的树枝上。
席矜家在不在G市,纪知声跟着他到H省的时候,一开始还很不适应。席矜的家人对他太热情了,尤其是席母,一日日连着不同的补汤炖给他喝,生怕他哪里不舒服了。
纪知声逐渐适应良好,甚至开始跟着下厨聊天,在这里住了一周,称了称体重,发现自己重了两斤。他抿唇,盯着体重秤好长时间。
席矜醒了没见人,找了片刻才瞅见纪知声在那站了不知多久,于是把他从体重秤上抱下来,懒洋洋的蹭了蹭,哑声道:“纪教授,醒这么早?”
纪知声推开他,拧眉:“我在你们家,是不是吃的有点多了。”
他指了指体重秤,比了个手势,“重了两斤。”
席矜惊喜:“真的?”
纪知声:“……”
“两斤哪里重了,你都不知道,我妈说,她刚开始看见你的时候,你在病床上躺着,她都不敢碰你,生怕一不小心给你碰碎了。”
纪知声微愣:“……伯母那时候去医院看过我?”
席矜将纪知声重新抱回床上,嗯了声,手开始不老实的在纪知声身上撩,“是,都去看过。”
“……席矜,”纪知声无奈,呼吸有点乱,“现在是白天。”
“白天又怎么了?”
席矜理直气壮,不知摸到了哪里,他手指一顿,认真道:“要不要上药,好像有点肿了。”
纪知声忍了忍,“……没有。”
席矜惊奇:“纪教授,你自己看了吗?”
“……”
席矜道:“不行,我也想看。”
语罢他直接将纪知声翻过身去,动作更加过分。
纪知声这些日子实在是看清了席矜的本性,忍无可忍,一脚将他踢下了床,冷声道:“再胡来,你就滚去和阿软睡吧。”
席矜身上的肌肉绷起来实在是硌人,纪知声只踹了一脚。
谁料席矜从地上爬起来,托着腮瞅着纪知声拧眉的鲜活样子,眼中柔和的笑意几乎要溢出来,暖洋洋的。
他就是想看着纪知声身上的烟火气多起来,偶尔被踹一脚算什么,夫夫情趣。
于是他又笑吟吟的凑上去,在纪知声斯文的侧脸上偷了个香,低声道:“纪先生真好看。”
怎么都好看,看不够,哪里都喜欢。
等他们两个胡闹完毕,一天的时间就在吃饭聊天中过去了,纪知声在处理文件的时候,蓦的听见外面响起砰砰的鞭炮和烟花声。
席矜兴冲冲的进来,拉着他就往外跑。
纪知声只好跟着他:“去哪?”
他们两个跑出了席家的别墅,现在都在家里过年,外面没有人,他们直直向中央的天泉广场跑去,一路上都是新雪,留下他们两个的脚印。
夜幕周围都是璀璨的烟花。
等好不容易停下,纪知声才发现天泉广场上堆了一连串的烟花礼盒。
“这是……?”
席矜笑着回头,握紧他的手,“记得你答应过我什么吗?”
他眼睛是纯粹的黑色,宛如黑曜石,不清透不明亮,但盛着最深邃的温柔,露出清浅期待的光。
良久,纪知声眼睛一弯,“记得,过年的时候,跟你回家看烟花。”
“不,”席矜强调,“是看我放的烟花,只能看我放的。”
纪知声就笑,纵着说:“好,只看你放的。”
他推了推席矜:“快去吧,我看着。”
席矜闻言亲了他一下,三两步跑过去,护着打火机点燃了引线。
然后转身跑回来,在后面捂住纪知声的耳朵,“待会看好了!”
纪知声:“你不捂耳朵吗?”
他正欲转身,手都已经抬起来了,被席矜眼疾手快的打掉,“矮个子没有发言权。”
纪知声:“……”
明明才差了几厘米。
他眯了眯眼,决定不和席矜计较,遂心安理得的享受席矜的捂耳朵服务。
引线到了尽头,烟花礼盒停了几秒,一簇火花倏地窜出,发出响亮的声响,在天空炸成烂漫的烟花。
砰。砰。砰……
这是纪知声六岁之后,第一次有人陪他过年……
他终于也有人陪着过年了。
一朵朵烟花炸开,夜幕映着人间雪景,明明该是萧疏清冷的雪,却成了最柔和的颜色,悄无声息的将空荡的心填满。
恰在这时,席矜悄悄松开了他一边的耳朵,凑过来,“纪先生,有句话一直没有和你说。”
在烟花和落雪的味道里,他说:“我爱你。”
席矜说的声音不大,甚至不认真听的话,会听不见,他似乎原本也没有打算一定要纪知声听到。
说完,他就又捂上了纪知声的耳朵,眼中笑意不减。他站在纪知声身后,高大的身影像是一座沉稳的城池。
纪知声一直望着夜空,唇边淡淡的笑意没有什么变化。
看样子并没有听见席矜的话。
只是那双茶色清透的眼睛,几不可查的掠过一抹水光。
他无声中又往后靠了一点,感受到席矜鲜活而温热的心跳。
他们两个人中,席矜处处照顾他,看着护着,他总是被偏爱的那个。这人偶尔会有点烦人,唠唠叨叨管来管去。生气了还很难哄,没少在晚上折腾他。
除了偶尔的玩闹,纪知声不太喜欢将情感宣之于口,总是漫不经心的调笑,然后将或深或浅的情绪内敛于心。
他指尖轻轻勾住席矜的衣角,有点不舍得放开。
等着烟花放完,周围一片安静,纪知声转过身,眉眼弯弯。
“席先生,很巧,我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