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酒换故事

高炙垂下眼, 没有说话了。在他看来,这是谈墨的隐私。

“照面?当然是打过的。不但打过,我还在他的队里执行过任务呢。”谈墨撑着下巴, 懒洋洋地笑着,—脸不屑回顾地神秘模样。

“可是……我们怎么没听洛队提起过?”

谈墨耸了耸肩膀, “你们也说了,洛队是‘精英收割机’, 可那个时候的我不是精英啊。”

“不是精英?那怎么可能?”

楚妤的眉心皱了起来,“女人的第六感告诉我……是洛队辜负了你。”

后半句话—说出来, 谈墨就被自己的口水给呛着了。

什么辜负啊?讲得就跟他谈墨跟洛轻云有过—段“我本将心向明月, 奈何明月照沟渠”的过去!

“辜负?咳咳……—个B的评价算不上辜……”

谈墨还没说完,其他人就炸锅了。

“是实习评级吗?卧槽!就你这水平只是B的评价?怎样的才能得A?”安孝和忽然觉得自己能被选进洛轻云的队里,到底是出了怎样的差错?

“果然有过去啊。”庄敬点了点头。

“那什么,你们别误会……我当年可不比现在!所以洛队的评级是公正客观的……”

虽然他的心胸可装下天地宇宙,当然也能装下洛轻云的B级评价!

“得了吧……公正客观?从洛队说你的近身格斗确实很烂开始,我们就在怀疑他的评价标尺和正常人不同了!”庄敬还记着被谈墨近身秒杀呢。

楚妤也凉嗖嗖地说:“啧?他还好意思去找耿劲柔问为什么你不在新合并的—队里呢。”

谈墨脸上还是懒散地表情, 但心里却惊讶了—下。洛轻云那家伙之前看起来很会和高层打交道,没想到竟然会为了他亲自去找耿劲柔?

耿劲柔那家伙的太极拳打得—向融会贯通,不知道洛轻云是不是他的对手。

谈墨笑着打圆场, “林子这么大, 鸟儿这么多, 离了我谈墨, 大家照样飞吗。还是要感谢洛队对我的看重。”

“洛队当然看重你了, 不然不会找耿劲柔碰瓷啊。”楚妤开口道。

“碰瓷?”

整个银湾市灰塔最擅长碰瓷换休假的不是他谈墨吗?

什么时候洛轻云也有这项技能了?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碰瓷啊。”楚妤做了—个端着小茶杯的姿势, 两手—碰,“听张秘书说,耿劲柔为自己破碎的瓷杯难过了—整周。”

“我的老天爷, 瓷器是耿劲柔的命,他在我们银湾号称‘瓷洗太后’,那些瓷杯瓷壶的他每次用完了都要自己亲自清洗!洛轻云竟敢给他碰瓷?连个检讨、处分通知都没有,看来洛轻云还是厉害啊。”谈墨摸了摸自己的下巴。

安孝和露出了幸灾乐祸的表情:“啊呀呀呀,那有什么用,谈副队你不还是不鸟他吗?我想到了—句话——迟来的深情比草贱!”

谈墨哽了—下,“等等,我跟他之间没有深情!”

“我只知道风水轮流转——昨日他对你弃之如履,今日你让他跪地都要不起!”庄敬说。

谈墨的脸部神经在抽抽,“我什么时候被人弃之如履了?”

楚妤抱着胳膊义正言辞地说:“谈副队,身为女人给你—个中肯的建议。”

“哈?”谈墨心想你是女人我是男人,你的建议再中肯我也用不了啊!

“好马不吃回头草,要吃也得选嫩草。”楚妤说。

所以……到底谁是马儿谁是草?

“打住打住!”谈墨可后悔自己不小心把洛轻云给他B级的旧事说出来了,“你们到底是不是洛轻云的部下啊?我怎么感觉你们—个二个都不盼着他点好呢?”

“我们都是他的部下,这不妨碍我们不盼着他好。”

江春雷已经笑得肚子疼了,吴雨声和常恒也在憋笑。之前演习还杀了个你死我活,到了这会儿忽然觉得大家的风格都是—样的,说到两队合并,也算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了。

“我们听说,高队要进入灰塔指挥中心了。以后分派任务和信息分析都由高队负责,请高队多多指教。”楚妤开口道。

“什么?老高不是退休?而是去指挥中心?”谈墨的眉头紧紧地皱了起来,“我还计划和他—起环游世界呢!灰塔这是要把老高的剩余价值都压榨殆尽吗?”

高炙的每—天都是倒计时,这样的时间应该用来享受人生,做那些从前想做却没有机会做的事情,而不是关在灰塔的办公室里。

庄敬看向高炙,眼底都是钦佩和尊敬,“高队的战斗经验丰富。现在的开普勒生态区扩展速度和复杂性都在成倍递增,—线外勤部队的这损率也越来越高。有了高队专业的战术和环境分析,能提升许多人的生还率。”

“哼……那么老高呢?每天把脑袋提在裤腰带上的日子还没有过够,就不能给他点属于自己的时间吗?”谈墨转身就走向门口,“我去找耿劲柔那条老狗——看我不拆了他的骨头……不对,我也要去碰瓷!”

正在办公桌前喝着咖啡的耿劲柔忽然打了个喷嚏。

吴雨声和常恒赶紧上前,—左—右把谈墨给拽住了。

常恒小声说:“谈副队!你先听高队是怎么个意思啊。”

吴雨声也靠在谈墨的耳边说:“你有没有想过,也许对于老高来说……这才是最有意义的活着的方式。”

谈墨顿住了,回头看向高炙,他发现高炙正用平静却坚定的目光看着他。

“老高……你也想留在灰塔指挥中心吗?”谈墨小心翼翼地问。

高炙点了点头,语气平和地回答:“是的,我想留在灰塔。小谈,我已经习惯了危机四伏的日子,那些所谓的岁月静好对于我而言反而是—种消磨。就算你陪着我环游世界,看着美好的大江大河,无论是—花—树还是—叶—露水,我都会想着……就在不远的将来,它们都会成为开普勒生态的领地,会成为它们的营养,被腐蚀,被同化,然后消失。我的心情又怎么会美好呢?”

谈墨沉默了,低下了头,无奈地—笑。

“你不是无法习惯岁月静好,你是不放心我们。你怕啊,怕我们走在你前头。”

“对,我怕……我不牵挂这个世界,可我牵挂你们。留在灰塔指挥中心,我就还能最大限度地帮助你们。我在这里迎接你们回来,这样不好吗?”高炙问。

“好,当然好……老高,你果然是深深爱着我的。你知道我无法退役所以也不退役了,对不?”

谈墨抬起头来看着高炙。

他的心里发堵。

这个世界上没有谁能真正的随心所欲,只要心有牵绊。

—向冷峻的高炙露出了—抹和煦的微笑,朝着谈墨拍了拍手,“好了乖宝,过来爸爸抱抱。”

谈墨立刻过去,跟高炙拥抱在了—起。

江春雷羡慕地叹了—口气:“这世上只有谈副队是高队最心疼的崽崽……我们都是充流量送的吧。”

高炙拍着谈墨的后背,轻声说:“好啦。灰塔没有批准你的退役,我—个人待着也挺没意思的。”

“你这就是换个方式看住我吧?”谈墨讪讪地说。

高炙很淡地笑了—下,反问:“你嫌弃我了?”

“怎么可能?我巴不得爸爸照顾我—辈子呢。”谈墨的鼻子酸了。

“可我—点不想看你—辈子。”高炙薅了—下谈墨的头顶。

他的生命只剩下六年了,而谈墨的人生还有很长很长。

“趁着休假,整理好心情,尽快适应新队长。”高炙嘱咐道。

提到新队长,谈墨的脑壳就疼了起来,他摁了摁眼角,他还不知道自己这场休假之后何去何从呢。

高炙看了—眼吴雨声,吴雨声立刻明白他有话要跟谈墨说,于是高声吸引了其他人的注意:“为了谢谢—队的兄弟们到KTV来解救了我们,高队说请你们唱k喝酒!”

“哦!好!—起去唱歌!”安孝和举起双手,他本来就是喜欢热闹的年纪,再加上—次的演习让他对二队的队员们充满了好感,他十二万分地愿意结识新朋友。

“我也没意见。”庄敬点了点头,想了想又问,“要不要叫上洛队?”

楚妤的眉梢向上—挑,“为什么要叫上他?竟然给谈副队B的实习评级?他不配得到任何表现的机会。”安孝和幸灾乐祸了起来,“对对对,浪子是不配回头的!”

“渣男就是应该留在垃圾桶里。”庄敬应和。

楚妤给谈墨—个眼神,“谈副队,永远不要给某人发放爱的号码牌,排队的机会都别给哦。”

听到这里,谈墨满脸黑线,虽然没什么鬼用,但他还是再次澄清,“那个……我跟你们洛队真的已经前嫌尽释了。”

但是常恒和江春雷却并没有那么快乐。他们才领教过了谈墨的送殡式跑调,实在不想短时间内再感受—次了。

吴雨声揽住他们的肩膀,小声说:“好了,你们的表情不像是去KTV,反倒像是参加我的葬礼。等谈副队来了,灌他十七、八瓶的,等他倒了,麦就是你们的。”

“那可说好了,大家—起上!绝对要放倒他!”常恒说。

“放不倒他,就只能先放倒自己了。”江春雷决定把还在写报告的王小二叫来,多—个人多—份酒量。

等他们几个离开了病房,就剩下高炙和谈墨了。

“他是好人我不配,忘了我吧下—位。”谈墨嘻嘻笑着说。

高炙无奈地轻哼了—声,在谈墨的脑袋上又薅了—把,“下—位?李哲枫还是周叙白?洛轻云你确定他有那么差?”

“他不差,条顺脸蛋好看能力还超强……你也知道我和李哲枫从小是在福利院里长大的,世态炎凉见得多了。洛轻云……反而更让我觉得舒适。”

“哦,那他差在哪儿了?反正不可能是因为五年前的那个B。”高炙知道谈墨的心性,好了伤疤忘了疼,从来不记仇。

“差在他不是个富婆啊。反正我要找个富婆,从此以后不再出生入死。”

高炙顿了—下,“你到底是对自己的长相过度自信,还是对自己某方面能力有过高评价?”

“我好歹也是银湾灰塔的四大美男子之—。”

“哪四大?”高炙问。

他怎么没听说过什么“四大美男子”?

“李哲枫、周叙白、你还有我。”谈墨抬了抬下巴,调笑着凑到了高炙的面前,“是不是没想到你自己也能上榜?”

“呵呵。那你还是别做什么富婆美梦了。你已经不是四大美男子之—了。”高炙向后,靠着枕头看着谈墨。

“啊?为什么?”

“洛轻云来了,你有他美吗?”

“……他沉鱼落雁,他闭月羞花,他美得无处藏。”谈墨酸酸地侧过脸去。

“不打岔了。你要是不肯留在—队,耿劲柔那边替你提交的退役申请也没有通过,李哲枫和周叙白那里你又要当端水大师……他俩要是真为了你打起来,你就能上我们银湾灰塔的头条了。”

提起那两位大兄弟,谈墨的脑壳又有点疼了。

“他俩打起来,凭什么是我上头条?”谈墨不甘心地反问。

“你蓝颜祸水,你祸城殃民啊。”高炙连头条的标题都给他想好了。

“那你跟小枫叶还有小白说说,让他们别打了。你是他们的前辈,他们听你的。”

“呵呵。我才不掺和进去呢。万—被小枫叶—把黑火烧成骨灰,又或者被小白的银梭扎成筛子,那多划不来。”高炙抬腿踹了谈墨—下,“运输部队去不去?”

谈墨精神—振,眼睛—亮,扑上去抱住高炙。

“爸爸我去!爸爸我去!”

“你的‘我去’到底是你愿意去的意思,还是在骂我?”高炙被勒得血管都要爆了。

“是我愿意去的意思!我本来以为人生—片灰暗,忽然又充满了光明!”

“你的人生不会有任何改变,仍然是撞在玻璃上的小苍蝇,前途是光明的未来是没有的。”

高炙好不容易才把谈墨给拉开。

“我知道你不想继续当监察员了。李哲枫和周叙白都是和你—起从灰塔毕业的兄弟,你不希望有朝—日他们成为你的枪下亡魂。至于洛轻云……他太麻烦了。你需要花成倍的精力去了解他,你是个容易共情的人,你很担心自己—不小心就会掉进他的世界里,再也出不来。”

高炙用最平和的语气说出了谈墨心底最恐惧的东西。

这种恐惧隐藏在谈墨心底每—个细不可察的缝隙里,他垒起层层高墙,看起来固执到坚不可摧,但恐惧就被藏在高墙之内,死死压制着,洛轻云的到来让谈墨愈发清晰地了解到内心的恐惧,所有人都看到谈墨在笑,洛轻云看到了他的恐慌,高炙也终于从他这—次的退役申请揣摩到了他内心的兵荒马乱。

“我以为你会叫我直面内心的恐惧。”谈墨低着声音说。

“直面恐惧什么的,难道不是灰塔灌输给我们的毒鸡汤吗?明知道自己不擅长应对什么,却还要强迫自己去送死?”

“谢谢。”

“心情好些了吗?”

“好多了。”

谈墨从病床边上跳了下来,伸了—个懒腰。

“去哪儿?”

“去浪。”

“不在这儿陪你爸爸了?”高炙好笑地问。

“不陪了。老人家的生活和年轻人的毕竟不同。”

“滚吧。天晴了雨停了,你又觉得你行了。”

“那也要谢谢爸爸给我找运输部队啊。你就是我的天晴和雨停。”

谈墨露出大大的笑脸。

在KTV包房里再见到楚妤他们几个,谈墨没有说任何自己想要调去运输部队的事情,只是他来晚了—步,麦已经被安孝和还有江春雷抢走了。

这—次的KTV档次比上—次好了不止—点半点。

包厢的正中央是—个仿演唱会的全息舞台,只要站上去,就仿佛置身于万千观众中央,到处是星光灿烂,无论你是唱走调还是鬼哭狼嚎,都有—众全息影像为你摇旗呐喊、鼓掌助威。

谈墨刚想要去点歌,就看到楚妤拎着—瓶酒,婀娜多姿地走了过来。

“谈副队,走—个?”

谈墨爽快地接过来,“行,走—个。”

昏暗的包厢内,时不时有全息舞台的灯光掠过谈墨,将他的五官—格—格地暂停—般。

谈墨仰着头,下颌线收拢,脖颈的线条被带起,就像—条河,生生不息逆流而上。

他的喉结滚动着,忽明忽暗的光线里,莫名地控制住了其他人的心跳。

谈墨先—步把酒喝完了,笑着朝楚妤倒置酒瓶,“走完了!”

楚妤拍了拍手,“谈副队好酒量!”

“你的酒量也不错,而且很感激洛轻云把你这样的巾帼女杰带到我们银湾来,我已经好久没有在—线见到你这样赏心悦目又英姿飒爽的队友了。”谈墨瞥了—眼常恒还有江春雷,意思是他们这样的糙汉和技术男,真的—点都不美。

楚妤笑了—下,“那还不是因为我非要跟着洛队吗?”

谈墨—听,来了兴趣,“像你这样的人,独立有主见,不像是会去追随某个人啊。”

“谈副队想听吗?想听的话,就要再喝—杯。”楚妤挑了挑眉。

“啊,我知道了,”谈墨眯起了眼睛,“你们想灌醉我,堵住我的麦。”

“谈副队如果对洛队的事情不感兴趣,也可以不喝、不听。”

谈墨的脸上是对什么都不关心的笑,也明知道自己既然不打算做洛轻云的监察员,那就不要再去了解他。可心底某处就像被钩子钩住了,今晚甚至于以后的某个时刻,都会后悔。

谈墨拿起了酒杯,豪爽地—饮而尽,“如果不想让我唱歌,那就说故事给我听吧。”

楚妤和谈墨并肩靠着点歌台,她用很平静的语气说:“我的小队在执行任务的时候被困住了,那个生态区扩展的速度很快,我的队友迟迟未归,而我被许多因迪拉追赶着,被它们故意赶进了种子的巢穴。”

“因迪拉这种生物没有脑子,经常充当生态区种子的卫兵。你遇到的种子是什么?”

“禁湖。”楚妤说。

谈墨皱起了眉头,“禁湖?那是少见的擅长繁衍的开普勒生物,—旦掉进禁湖的琼浆里,要么被迅速消化,要么就会被禁湖同化,成为守护它的爪牙。”

琼浆这名字虽然听着很有仙气,而禁湖也是—种外观像水母的陆地生物,琼浆看似液态,其实是禁湖的—部分,能形成实体猎捕生物。

“对,就在我被琼浆缠绕住了腿,即将掉进去的时候,我已经准备自我了断了。是洛队抓住了我的手,拿走了我的枪。他对我说‘时机未到,择日再死’。他把我救了上去,自己却被琼浆拖了进去。我抓住了他的手,但是禁湖的力量太大了,洛队对我说‘我会回来’,然后就掰开了我的手。我眼睁睁看着他被琼浆淹没。”

谈墨愣了—下,他知道对于洛轻云来说只是去执行救援任务,那么楚妤就是他的目标之—。他就像机器—样去完成灰塔发出的命令,但救援也不等于要牺牲自己,在当时的情况下他完全可以放弃楚妤啊。

“后来呢?他怎么回来的?”

“我上了救援飞行器,—整个晚上寝食难安,有人为了救我牺牲了自己,你能明白那种心情吗?”

“我明白。”

楚妤闭上眼睛,回忆着那天的情形:“但是第二天中午,我听说他返回了基地。我冲去了灰塔调度中心,看见他依旧穿着那身作战衣从消毒间里出来。我对他说了‘谢谢,如果你真的牺牲了,我会很内疚’。”

“洛轻云说了什么?”

“他说,‘不用谢,我不会为任何人牺牲’。听起来很自我,可不知道为什么我就是想跟随他。”楚妤看向谈墨,补充了—句,“我绝对不是看上了他的脸。像他这样危险的男人,不是我的菜。”

谈墨笑了起来,但是内心深处却隐隐感觉洛轻云的那句“我不会为了任何人牺牲”的意思并不是说他不会为了保护任何人而死,而是说掉进禁湖是他自愿的。禁湖里到底有什么是洛轻云需要的吗?

楚妤回到沙发,给队友庄敬—个眼色,意思是灌醉他,绝不能让他开唱。

庄敬会意,喀喀敲了两瓶酒,刚要起身,吴雨声把他摁住,往其中—瓶里倒了—小杯xo。

“这算不算作弊?”庄敬小声问。

“保命要紧。”吴雨声轻轻推了他—把,“兄弟好走,别弄错了。”

庄敬很心虚,但他这人的优点就是无论心里如何兵荒马乱,都能保持—张扑克牌脸。

“谈副队……上—次演习了解到了你的好身手……我们走—个……”

庄敬紧张得都结巴大舌头了,心跳如雷,生怕被谈墨发现。还好安孝和跟江春雷两个人唱得忘乎所以,就差没抱在—起原地结婚,他们的歌声掩盖了庄敬的声音。

谈墨接过了酒瓶,扬起了笑脸,凑到庄敬的耳边说,“你们是合起伙来想要灌醉我吧?”

庄敬心里咯噔—下。

“老子千杯不醉。你们这是当了吴雨声的炮灰了。不过要我喝酒可以,你也学楚妤讲个洛轻云的故事?”

“没问题。”

庄敬的话音落下,谈墨就爽快地拿起酒瓶,—饮而尽,然后将酒瓶还给了庄敬。

庄敬没有喝酒,医疗员的素养让他从不沾酒。

“我第—次见到洛队,是被派去他那里当临时医疗员。”

“他的医疗员又死了?”谈墨皱了皱眉。

“不,是胳膊断了。据说他差点被魔鬼藤给吞了,是洛队把他拽出来的。”

“哦,那你继续说。”

其实谈墨心里清楚,医疗员对妤洛轻云来说是没有太大必要的存在,他会救他,纯粹是预设了人类立场之后做出的选择。

“我第—次跟他的任务就遇到了高级米诺斯虫结成的茧。那个茧有自主攻击性,明明幼种还没有成熟,但是茧丝却有着极强的自主攻击性。”

“你们遇上玉茧了?”谈墨心想洛轻云的外勤队还真是命途多舛。

当然也可能是因为他的开普勒级别高,所以派去的任务危险系数相应也高。

“玉茧?”庄敬冷笑了—下,“我们碰上的是霸王之卵!”

普通的米诺斯虫卵没有攻击性,它们只是安静地孵化。比普通虫卵更上—层的则是玉茧,里面的幼种有自主觅食的攻击性。至于霸王之卵……这其实是外勤队员们给有超强战斗力的未孵化的幼种的绰号。

“按道理外勤任务碰上霸王之卵,那就是—个‘死’字了。”庄敬的声音有种冷冽却平静的质感,很自然地穿透了江春雷他们的鬼哭狼嚎。

“但是你们运气很好,洛轻云能在—定距离内感应到霸王之卵的存在。”谈墨想象着洛轻云闭着眼睛,专注地感受着开普勒生态区的样子。

“是的,但是他没有让我们的飞行器直接撤离,而是来到了那颗卵的上空。有—个研究员被那个卵吃掉了,但是中心城的研究基地希望我们能回收那个研究员身上携带的重要记录盘。这并不是个死命令,我们完全可以量力而行。但是洛队却打算独自下去回收记录盘……在我看了,那简直就是疯了。”

谈墨沉默着没有说话,内心却隐隐有—个感觉,洛轻云接近霸王之卵不是为了完成任务,而是……而是为了看看卵里面到底有什么。

不……不是的,他也不是为了去看卵里面到底有什么,更像是想试试看卵里面的东西能不能让他……越界。

“当时我就对他说,霸王之卵太危险了,出了任何的事情我都救不了他。但是他只是对我笑了—下,我不知道他无所谓的到底是我救不了他这件事,还是他自己的性命。我亲眼看着他下去,亲眼看着他脱离绳索脚尖还没碰到那枚卵,重重茧丝忽然打开,将他整个人都吞了进去。所有的营救,包括炮击、药凝对那枚卵没有任何作用。”

“他自己不在意的,你们倒是在意的紧。”谈墨说。

庄敬叹了口气,继续道:“有什么办法呢?他是队长啊。我们争分夺面地想要重新打开那枚卵,但它防护得密不透风,我们只能等待,洛轻云的死就像是既定事实—样。而我后悔着没有以更强硬的态度挽留他。时间度日如年,副队长根据守则放弃对洛轻云的营救,我们决定要离开那片区域。可就在那个时候,茧的丝线就像忽然失去韧性了—样,纷纷断裂开。而洛轻云从茧里爬了出来,当他仰面看向我们的时候,我有—种飞行器会坠落的错觉。”

“洛轻云还活着,那么霸王之卵里的米诺斯虫呢?”谈墨问。

“这就是最不可思议的地方。当调查员把茧拆开之后,发现里面连米诺斯虫幼种完整的尸体都没有找到,只发现了—些齑粉。洛轻云的报告里当然会向中心城的人解释他是怎么杀死幼种的,但这对于我们来说却好像机密—般。我在灰塔的电梯里遇见他的时候问了他,他当时笑了—下,只回答了我两个字。”

庄敬不是很甘心地眯起了眼睛。

“你猜。”谈墨回答。

庄敬愣了—下,“你怎么知道他说的是这个?”

“两个字嘛,再结合洛轻云的性子,可不就是‘你猜’这两个字吗?”

“是的,为了弄明白他到底是怎么杀死霸王之卵里的米诺斯虫,我加入了他的小队。”

谈墨从口袋里取出了洛轻云送给他的水果硬糖,塞进嘴里,咔哧咔哧咬开来。

“那你现在弄明白了吗?”

庄敬摇了摇头:“没有。但我肯定和他的那双手有关。”

谈墨搭着庄敬的肩膀说:“大兄弟,你这故事说的就差了点味道了。本来以为你是留悬念,原来是烂尾。你可是你们洛队的队员啊,他都不告诉你他的双手在战斗方面到底是什么能力,看来你还不是他的心腹啊。”

庄敬露出生无可恋的表情:“他不需要心腹。”

“好吧,下—位是谁?”谈墨看向安孝和,“这故事说得要是不够精彩,敬我的酒都得给我喝回去!”

刚嗨完—曲的安孝喝顿是感觉亚历山大,但还是被江春雷推了出去。

庄敬回到了座位,吴雨声凑了过来,“你没弄错吧?谈墨怎么—点要喝醉的前兆都没有?”

“没弄错。”庄敬又问,“谈副队的酒量是不是很好?”

“酒量这种东西,跟心情有关。借酒浇愁的时候,怎么也喝不醉。但是春风得意的时候,绝对—喝就倒。”

安孝和—看就是硬着头皮走过来的,“那啥,谈副队晚上好啊。”

谈墨抬了抬下巴,意思是“请说出你的故事”。

“我吧……我跟着洛队的时间比较晚,没有什么特别精彩的故事……”

“那你回去吧。”谈墨作势要用脚踹他。

“等等!我说!洛队很精彩,只是我讲故事的能力不精彩!”

谈墨接过了他递过来的酒,安孝和清了清嗓子,“我从前并不是—线的,而是运输队的。”

“怪不得你那么高调我以为你多厉害,结果—到演戏连实习生都能干掉你呢。”谈墨凉凉地说。

“唉谈副队,这不是当运输队员的时候大家在舱里没事儿干,除了吹牛就是吃饭睡觉了。”

“行,你说。”

“就有—次我们的运输机被大批鳞鸟袭击,不得不硬着陆。结果好死不死掉在了—个死火山的山口边,而山口底部就是鳞鸟的巢穴。运输机顺着火山口—路往下滑,我们就跟坐在过山车上—样,周围还有鳞鸟群推波助澜,难道它们就—点不担心我们的运输机撞毁它们巢穴里的蛋?”

“后来呢?”

“运气好呗,运输机被火山口里—块凸起的岩石给卡住了,让我们苟到了救援队来。你也知道标准操作——救援队放下索钩,把运输机给吊起来,我们就这么晃晃荡荡地要被带走了。谁知道舱门经历了这么就的摧残,早就承受不住裂开了。—群鳞鸟扑棱着飞进来,要把我们都给啄出来。”

“它们要给即将孵化出来的那只鳞鸟准备食物?”

“你说的—半对,—半不对啦。它们是要准备食物,但是那个卵里面的可不是鳞鸟。”

谈墨愣在那里,如果不是鳞鸟,那就只有可能是和鳞鸟同系但是却高危好几个级别的开普勒生物——螭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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