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哲枫哼了一声, “我出勤的这段时间你是不是天天骑我的车?蹭掉了漆你也不去补?”
“我这不是想累积了一起补嘛?”
李哲枫的白眼都要翻出头盔了,“我看你是在累积你的脸皮厚度吧?”
他们开回了公寓,李哲枫和谈墨住在不同的单元, 分别之前谈墨对李哲枫说:“嘿阿哲!休假的时候一起打麻将吧!”
“你、我加上高队才三个人, 怎么打麻将?叫上洛轻云吗?”李哲枫反问。
“啊, 还是别了。等周叙白回来了我们再打麻将。三个人可以斗地主嘛。”谈墨说。
李哲枫把头盔摘了下来, 捋了一把额前落下的发丝,这家伙的五官得天独厚,“我怕你输到连养老金都没了。”
他正要转身,谈墨叫住了他。
“等一下啊。”
“干嘛?”李哲枫不耐烦地说。
“让我多看你一会儿,洗洗眼睛。”谈墨开启马屁模式。
李哲枫哼了一声, “得了吧,我不会让你出补漆的钱。”
“那行, 眼睛洗好了,我回去睡觉了。”
谈墨正要转身,李哲枫想到了什么,忽然叫住了他。
“谈墨,我有个问题要问你。”
“爱过、救你、保大 !”谈墨一脸真诚地说。
李哲枫直接把头盔扔过去砸他,“我是想问你,在理工大学里你说你听到了上天台的脚步声……是怎么回事?”
“哦,那个啊……姜怀洋说那是叫什么‘白驹停隙’还是‘原景留声’之类……估计是原本用来吸引洛轻云的,但没想到被我给听到了。”
李哲枫的目光一沉, 他走了过来。
“怎么了?”
李哲枫的手摁在了谈墨的头顶, 他闭上了眼睛, 谈墨一开始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但转念一想忽然明白了。
“白驹停隙”是开普勒生物的能力, 按道理只有开普勒生物或者融合者能够感应到姜怀洋留在原地的信息, 可为什么谈墨感觉到了。
心脏的跳动一下比一下更加沉重,胸腔也跟着震动,谈墨不断地回忆着自己到底是在什么时候被开普勒生物感染的?
是因为他掉进了克莱因之瓶吗?
不,他在掉下去之前就被洛轻云接住了。
或者,这是洛轻云邀请他进入他的开普勒世界的后遗症?
谈墨的额头一疼,“哎哟,你干啥!”
是李哲枫在他的脑门上敲了一下。
“我没感觉到。”
“没感觉到什么?”
“没感觉到你体内有开普勒能量。”李哲枫说。
“那我为什么……为什么能听见姜怀洋的‘白驹停隙’?”谈墨问。
“这个……我不知道,但我们可以一起找答案。但是有一点你必须记住。”李哲枫的目光沉了下来。
“你说。”
“明天在中心城的人面前,死都不要说你感应到了姜怀洋的‘白驹停隙’。”
谈墨不解地问:“为什么?我不该向中心城的人反馈吗?”
“当时吴雨声就跟在你的身边,他也是融合者。如果那个能力真的是‘白驹停隙’,为什么吴雨声却感应不到?姜怀洋身为深宙集团的董事长,能够拥有一些连灰塔都未必拥有的高尖技术。我当时不在现场,无法辨别这到底只是某种留声技术,还是真正的开普勒能力。如果你贸然跟中心城的人坦白,你信不信自己马上就会被关起来当成小白鼠?”李哲枫说。
“我知道。”
“而且,就算我的感应出错,不至于洛轻云也感应不到你体内的开普勒能量吧?”
李哲枫的分析确实逻辑分明,很有说服力。
“明天针对所有银湾市灰塔人员会有血液检测和细胞扫描。就算能避开我和洛轻云的感应,总不至于连检测手段都对你没用。”
谈墨点了点头:“那我不想那么多了,回去睡觉了。”
“嗯,早点睡。明天见着中心城的专家,可别一副被掏空的模样。”
“你才被掏空呢。”
谈墨进了电梯,回了自己家,一进家门他就有点儿紧张。
不知道洛轻云回来了没有。
唉,想那么多干什么,阳台门关好,窗子锁上,蒙上被子倒头就睡,他就不信洛轻云还能跳阳台过来找他。
而且能说的话,他们在车里已经说完了。
至于不能说的话,大家都是成年人了,意会就好。
明天专家组一来,洛轻云肯定得二十四小时陪同,他这个副队长就能放松放松了。
在他隔壁的公寓,洛轻云早就回了家。
由于银湾市进入一级戒备,整座城市安静的要命,灰塔的公寓区更加寂静。
洛轻云靠着沙发坐下,他听见了谈墨回来的声音,甚至能分辨出他出电梯时的停顿。
捂着眼睛笑了一下,洛轻云无奈地说:“我真想把你怎样,你还能四处蹦跶?”
姜怀潆的那句“你有一双和我哥哥很像的眼睛”,就像针一样扎进了洛轻云的心头。
洛轻云也曾经对自己的父母好奇过。
他看过母亲的照片,自信大方,眉眼漂亮,是个美人。自己的五官里能够找到洛明筠的影子。洛轻云一直以为自己长得像洛明筠。
后来他被梁幼洁收养,离开了中心城基地,开始了正常的人类社会生活,甚至考上了北辰市的重点高中,高三那年,银湾市理工大学到他们高中来提前招生,当时已经贵为学术界泰斗的许令飞来到了他们学校演讲。
他穿着一身笔挺的西装,明明年近五十,睿智文雅的气质俘虏了几乎一整个学校的师生。
仰望着他的洛轻云忽然意识到自己跟这个男人长得有多么相似,特别是那双眼睛,眼窝深邃,轮廓优雅精致。就连文质彬彬的虚伪气质……都一模一样。
就是这双眼睛,让未经世事的洛明筠陷入爱河,也是这双眼睛让洛明筠从绳索上坠落的时候……陷入绝望。
没有人知道,母亲把最深刻的记忆留给了他,她爱许令飞的眼睛,最后看到的也是那双眼睛里人性的扭曲和丑恶。
偏偏今天,姜怀潆又要提起自己那双和许令飞相似的眼睛,大概是以为这样能唤起稍许自己对血缘的向往。
可惜,洛轻云从来都没有享受过半点来自血缘的温暖。
如果说有,也是谈墨说的——因为洛明筠深爱着他,母爱的强烈本能影响了高度思维化的开普勒基因,才让他没有被完全侵蚀,保留了身为人类的独立性。
还是今天,如果不是谈墨说“你从头到脚好看的、漂亮的、让人有好感的基因,应该都是洛明筠给的”,洛轻云都怀疑自己今晚会不会把姜怀潆那小子掐死。
洛轻云来到了阳台,点了一根烟。
远处是暗淡到荒芜的城市夜景,他的邻居阳台门紧闭,窗子都锁上了,一副“防火防盗防洛轻云”的架势。
又好笑,又可爱。
“你就是打上钢梁,我想进去你也拦不住啊。”
洛轻云朝着对面吹了一口烟。
谈墨进了厨房,本来想拿罐可乐,结果发现冰箱里什么库存都没有。
已经凌晨两点多了,谈墨扯起衣领闻了闻,昨天是在太惊险。
先是坐地铁遇到大老鼠,大老鼠把他引到了克莱因之瓶,自己差点掉瓶子里结果被洛轻云给救了。
好不容易洛轻云吸收了克莱因之瓶的能量,为了不越界,又把能量释放在了他的身上,把他拖进了洛轻云的开普勒世界。
不过也不算全无收获,在洛轻云的开普勒世界里,谈墨总算明白这家伙这么神经质的原因是什么。
结果克莱因之瓶还不是完结,他们又发现还有更强大的开普勒生态已经渗透进了地铁站。
洛轻云为了救谈墨而被困在了镜像桥,谈墨和李哲枫顺着地铁站里的开普勒生物追踪到了银湾市理工大学,发现了许令飞的遗体竟然变成了泰坦,从而锁定了创造镜像桥的是和洛轻云同父异母的弟弟姜怀洋。始作俑者姜怀洋乘坐直升机离开银湾市的时候,被谈墨一枪干掉了。姜怀洋死后,镜像桥毁灭,也让洛轻云得以脱身。
总而言之这一天下来,谈墨唯一吃过的东西就是会议室里的饼干,再仔细闻闻,这一天都在奔波,身上都有味儿了,谈墨自己都嫌弃自己了。
他进了浴室,开了花洒。
累了一天能冲个热水,谈墨觉得那是人生中最幸福的时刻。
捋一捋头发,谈墨随口哼起了歌。
“我的宝贝宝贝,给你一点甜甜,让你今夜都好眠……”
隔壁的洛轻云本来打算回卧室小睡一会儿,虽然没多久就要天亮了,但是浴室那头传来的没心没肺又完全不在调上的歌声,让人睡意全消。
洛轻云打开了冰箱,取了一瓶矿泉水,走进了自家的浴室,向后贴着浴室的墙。
从这里,他能最清晰地分辨出水流的声音,它们的流动形成谈墨了的轮廓,他肌肉线条的起伏和凹陷,他的手指嵌入发丝的动作,他的歌声形成轻微的水流震动……都很清晰。
所有让洛轻云不悦的细节都一层一层地被剥离,当他的脑海中只剩下谈墨,一切都变得简单纯粹起来。
这世上一切让他烦恼的东西,开普勒生态也好,许令飞也好,都是多余。
谈墨洗完了澡,吹干了头发,按照他的计划,蒙上被子倒头就闭上眼睛。
不知道是不是今天太过疲惫又没吃什么东西,谈墨的腿抽了一下,迷迷糊糊一阵下沉。
他的心脏一紧试图抓住什么,睁开眼睛,他感觉到自己的身体腾空翻转,落地时候“砰——”地一声,脑袋嗡嗡作响,头顶上的灯光让他睁不开眼。
耳边响起队友们的声音。
“我的妈呀!这次是真摔还是假摔?”这是常恒的声音。
“当然是真摔——你没听见那么大声响吗!”吴雨声的声音响起。
“所有人不得靠近!测试还未结束!”
“谈墨你还能起来吗?是放弃还是继续?”
谈墨迷迷糊糊睁开眼,看到穿着白色T恤和迷彩裤的人影单膝在自己的身边跪下,朝他伸出了手:“谈副队,你是不是有点脆?好像一摔就要碎?”
这是洛轻云调侃的声音。
谈墨一把挥开对方的手,站了起来。他看了看脚下,没有充满枯萎了的魔鬼号角的岩地,四周的也不是开普勒生物而是他的队友、考核官以及他近身格斗测试的对手——洛轻云。
这是怎么回事?他怎么会在这里?
考核已经结束了啊。
难道这里是……洛轻云的开普勒世界?
不不不,不可能的,他已经回了自己的公寓,现在应该在睡觉啊。
洛轻云又没有摘手套碰他,他哪里进得了洛轻云的开普勒世界?
难不成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我怎么会在这里?”谈墨一步一步后退,仔细观察每一个人的表情和反应,想要找出这里和现实不符的证据。
“谈副队?”洛轻云上前一步,伸手要触碰谈墨的肩膀。
谈墨挥了挥手背,“我没事,你先别碰我,让我缓缓……”
洛轻云的表情变得严肃了起来,再度走近谈墨,而且越靠越近,他的眉骨迎上谈墨的视线,谈墨有些失神。
洛轻云的眼睛果然更像洛明筠……很好看。
不是,现在是觉得他眼睛好看的时候吗?
洛轻云的手指掰开谈墨的眼皮。
“干……干什么?”
“检查一下谈副队有没有脑震荡。这要是碰瓷,我可不背锅。”洛轻云的脸上挂着笑,一副确定谈墨没摔坏的样子。
但是这笑容太近了,近到谈墨仿佛能透过那漫不经心的笑容看到一种孤独,谈墨下意识想要抓住他,而洛轻云的手已经从谈墨的眼睛挪到了他的脖子,手掌贴上了他颈部。
洛轻云在测试他的脉搏。
隔着手套,谈墨仍然能感觉到洛轻云掌心的温度,像是要从冰冷的金属中渗透出来。
谈墨下意识向后退了半步,抬起的手却扣住了洛轻云的指尖。
“谈墨,你怕我吗?”洛轻云问。
“不怕。”谈墨回答。
我不怕你,我从来都没有怕过你。
洛轻云眼底的笑意更明显了,“那要不要继续比下去?我们胜负还未分明。”
谈墨乐了,他到底是在做梦,又或者……这是洛轻云的“客我”开普勒世界?
如果被他发现是大半夜洛轻云翻了阳台进了他的卧室脱了手套搞出来的,谈墨一定会向灰塔写投诉书!
“来啊。”谈墨决定迎战。
两人的较量再度开始,一切就像复制上一次的测试,洛轻云的膝击利落来袭,谈墨再一次踩了上去借力而起,只是这一次他没有再跨上洛轻云的肩膀,而是借助腾空的高度肘击洛轻云的肩膀。
这一坠,气势非凡。旁边观战的人都看呆了。
但是洛轻云却侧身一捞,又要把谈墨给放倒。
谈墨牙槽一紧,休想啊!
他抱住了洛轻云的胳膊,整个人都横了过来,右腿一勾,脚跟狠狠砸在了洛轻云的背上。
洛轻云失去平衡晃了一下,发出一声闷哼,谈墨趁着他恢复平衡的时候一鼓作气跃上了他的背,但是和上一次不同,谈墨趁着他发力准备把自己掀翻的时候,勾住了他的膝盖,一个用力,把洛轻云给摔倒了。
“喔——这是我们不花钱能看的画面吗?”安孝和睁大了眼睛。
“谈副队上啊——不蒸馒头争口气!”常恒大力鼓掌。
“加油谈副队,相信你是最棒的!”吴雨声也在摇旗呐喊。
谈墨心想这些人可真够啰嗦的,他脚刚落地就迅速跨在了洛轻云的身上,对方的腰腹力量强劲,差一点就把他给掀翻,而谈墨直截了当地扣住了洛轻云的手腕,故意copy了洛轻云上一次的动作,狠狠压在了他的耳边。
谈墨眉梢一样,开口道:“这一次我可得分了啊。”
洛轻云要摆脱谈墨其实很简单,毕竟他们俩的力量不是一个层级的。但是这家伙却噙着笑,任由谈墨扣着他的手腕,他微微张了张嘴,口型说的好像是“谈墨”。
“嗯?”谈墨弯下背,靠近了对方,想要听清他说的是什么。
脖子上挂着的铭牌掉了出来,在他和洛轻云之间轻轻晃着,转了半圈,又要转回去。
洛轻云的双眼看着谈墨,仰了起来,谈墨看到自己的铭牌的一角就要撞到对方的唇了,正要偏过头,谁知道洛轻云却咬住了铭牌躺了回去。
绳子勒着谈墨的脖子下压,谈墨睁大了眼睛看着洛轻云,而对方就这样堂而皇之地看着自己。
那双眼睛里的不是调侃的笑意,也不是漫不经心的试探,而是冷然到映照出洛轻云他大脑深处最真实的想法,谈墨只觉得自己的手指发烫,他想要松开洛轻云的手腕,对方却更加用力地咬住他的铭牌。
那不是挽留,而是一种直白的昭示。
仿佛他咬住的并不是一块金属,而是谈墨所有的抵抗力和防备。
这是一场无声的较量,谈墨试着用各种方法拽回自己的铭牌,可洛轻云就是不肯松开齿关,他像是要在谈墨的铭牌上留下自己的痕迹。
明明同样的事情谈墨自己做过,可当洛轻云也这样回敬自己的时候,谈墨只觉得全身上下都不自在,血液脱离了原本的流向,全部冲进了脑门,他的脸,他的脖子都红了起来。
心底深处那根对一切都无所谓的弦正鼓噪地颤动。
谈墨掐着洛轻云的脸颊,冷声道:“松口。”
可洛轻云一动不动,就用那双有着过分吸引力的眼睛看着他,将他的自控力大把大把地拽过去,扯着心脏里的血脉,谈墨越是着急就越是用力地掐着洛轻云的脸颊,惊慌失措、手忙脚乱。
他就不信洛轻云不疼,可这家伙为什么不肯松开!
“你那么想要我的铭牌,送你好了!”
谈墨一发狠,低下头就要把铭牌从脖子上摘下来,但没想到洛轻云忽然松开了。
那一瞬的轻松让谈墨有种得救的感觉。
但下一秒,洛轻云的手扣在了谈墨的后脑勺上,猛地摁了下来。
谈墨连撑住自己的机会都没有,洛轻云便掌控了他的一切。
他给予谈墨一种强悍的力度感,灭顶般的孤独瞬间侵蚀谈墨的一切,这让他没来由地追逐着洛轻云,想要紧贴着他来回馈自己的温暖和安全感,谁都不愿意这个世界只剩下自己。
周围一切的声响都消失不见了,谈墨就像着了魔,手指顺着洛轻云的手腕向上,嵌入洛轻云的指间。
谈墨扣紧了手指,像是给洛轻云的双手上锁。
小腿传来的剧痛让谈墨瞬间惊醒。
他猛地坐起身来,大口地呼吸,才发觉自己就躺在寝室的床上,睡梦中的一切散去,只留下透过窗子的零星月光。
洛轻云不在这个屋子里,也就是说自己刚才真的在做梦,不是洛轻云在搞鬼。
“靠——”
谈墨扣住自己的左腿,要不是爱德拉之花的神经**素发作,谈墨都怀疑自己的梦得做到什么程度。
他一背都是冷汗,打开了床头柜,把镇痛剂给取了出来。
打了两针下去,疼痛感略微降低,但还是疼得厉害。
谈墨捋开自己额前汗湿的发丝,心想这条腿多半是保不住了。
明天跟李哲枫还有高炙商量一下,看要不要换条机械腿吧。不疼还耐糟。
谈墨瞥了一眼时间,这才早晨四点半,没睡多久……但现在疼成这样,多半是睡不着了。
他打开了通信器,塞上蓝牙耳机,想起刚才自己做的那场梦,谈墨的心脏仍然在狂跳,他看了看自己的手指,仿佛那里还留有洛轻云指节的触感,以及最后那个亲吻……谈墨隐隐感觉到自己其实是在期待着。
他期待着现实里的洛轻云不需要克制,用接近本能的方式吻他。
谈墨呼出一口气来,这个梦太真实了,就像所谓的“客我”世界,而在那个世界里,他可以无所谓监察员的守则,无视那道界限,把洛轻云完全拽入自己的世界。
草……但凡洛轻云这个队长长得难看一点,身材矮挫一点,笑起来没那么勾人,没有救过他,没有让他看到他的记忆,吻他的时候没有那么柔软,没有那么……那么需要他,谈墨觉得自己根本不会把洛轻云当回事,梦里也绝对不会有这家伙。
谈墨下载了一段佛经,播放出来。
大半夜里做不合时宜的梦,那肯定得静心寡欲啊。
“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照见五蕴皆空,渡一切苦厄。舍利子,色不异空,空不异色……”
谈墨虽然一句都听不懂,但自己的心灵好像受到了那么点的净化,总算可以假装自己没做过关于洛轻云的梦了。
但是睡在隔壁的洛轻云眉头却皱了起来。
他睁开眼睛,看了一眼床头的时间,坐起身来将额前的发丝捋起。
他刚才好像做了一个梦,梦里他回到了那场和谈墨的较量。
只是这一次谈墨发挥得更好,他更敏捷,而且对自己的一切攻击都预判准确。
洛轻云心甘情愿地被他放倒,直到谈墨领口的铭牌掉了出来,这一切就像是给他机会来报复谈墨那一次让他心动,于是他也咬住了谈墨的铭牌,甚至……比晚上在车库里那次还要更用力地吻他。
洛轻云很长地呼出一口气,他低下头,自嘲地笑了。
因为这场梦还真特别像是……自己和谈墨都掉进了某个“客我”世界。
只是,洛轻云的手套还在,他很清楚自己没有邀请谈墨。
而谈墨……他也没有开普勒世界。
“什么声音?”
敏锐的听力让洛轻云确定有佛经来自谈墨的卧室。
这家伙要么听摇滚,要么看没有营养的搞笑综艺,怎么会大半夜里忽然放起佛经来了?
“又在搞什么?”
洛轻云打开通信器,直接发了一条信息过去:[谈副队,**苦短,放什么佛经?]
谈墨打开通信器上的信息一看,被“**苦短”四个字闹得小心肝颤了一下。
[你的**干我屁事?]
洛轻云看着这条信息,闭上了眼睛,更加专注地去分辨隔壁的声音,然后眉头皱了起来。
一分钟之后,谈墨卧室的窗户传来了敲玻璃的声音,他睁眼一看发现洛轻云穿着睡衣就在阳台上。
逆着光,洛轻云的眼睛完全在阴影里,但得天独厚的鼻骨让他即便在黑暗里也极有辨识度。
谈墨一想到自己做的那个梦,一阵心虚,他根本不想去开门,而是赖在被子里假装什么都没看到。
通信器震了一下,是洛轻云的信息:[我可以把阳台的门踹开,看你要不要花钱请人修。]
谈墨的额头上青筋突突,你跳我家的阳台,你想进我的卧室,你还要我花钱修阳台门?你是土匪吗?
可惜洛轻云一向说到做到,连飞机都跳过,更何况一扇小小的阳台门?
谈墨掀开了被子,站起来的瞬间,左腿的疼痛差一点让他跌坐回去。
他五年前能在洛轻云的面前面不改色假装没事,现在当然也可以。
谈墨一步一步走到阳台前,把门大开,一脸不乐意的表情。
洛轻云垂着眼看着他。
这男人眼睛生得好看,谈墨知道。
无聊的时候,谈墨搜了一下洛轻云的生父许令飞。不得不说许教授生了一双看似文雅的勾魂眼,多情又让人心痒,让那么多女人爱上了他。
但那双眼,多看一会儿,谈墨就有些生厌。
因为里面有太多的世故圆滑和被掩饰的精心算计。
但是洛轻云的眼睛不同,他继承了父亲的双眼线条,可又有母亲眼睛里的纯粹和笃定执着。
那是一种刚毅,就像冷峻的山岩,飞溅而起的瀑布……透着一股让人向往的力量。
许令飞的眼睛英俊却盛满了尘世俗念。
洛轻云的眼睛很美,因为专注。
“洛队,什么事?”
洛轻云的手抬了起来,谈墨的心也不争气地高高提起,直到对方的手在他的头顶上揉了一下。
“半夜里放佛经,看来谈副队不但睡不着,而且很无聊。”
洛轻云径自走进了谈墨的卧室,在他的床边坐下,手掌在谈墨躺过的地方摸了摸。
谈墨远远地站着,不敢靠近,他甚至不明白自己的怯懦是因为什么。
可洛轻云明明触碰的是他的床单,谈墨却有一种那只手的手心紧贴着自己背脊的错觉。
“你出了很多汗,做噩梦了吗?”洛轻云又看了过来。
“是啊,你在我的噩梦里。”谈墨凉飕飕地说。
洛轻云眯起了眼睛,看着谈墨,这让谈墨紧张了起来。
他的脚踝疼得厉害,他不确定自己还有没有走回卧室的毅力。五年前他能忍受那种疼痛,可不知为什么五年后的现在面对近在咫尺的洛轻云,谈墨好像没那么能忍了。
“洛队,很晚了,你真不回去睡觉吗?”谈墨咬着牙关问。
洛轻云却抬起了腿,一只手环着膝盖,另一只手撑着下巴,看着谈墨。
在这样的黑暗里,他的眼睛很明亮,侧过脸看向谈墨,他的脖颈露出优雅的线条,锁骨在睡衣的衣领间若隐若现,夜晚延伸出游丝般的叹息声,谈墨的喉咙干哑了起来。
“我有问题困扰了许久,想找你要答案。”洛轻云说。
“别了,您问的问题,我这边的答案总是不怎么好。”
大概是因为要绷起十二万分的精神来应付洛轻云,谈墨总算能微微忽略从脚踝一直涌上膝盖的剧痛。
洛轻云问:“地铁站里的克莱因之瓶最初选中的是你,我很好奇它是用什么来吸引你的?毕竟,我到的时候明显看见你跌入它的诱惑里了。”
谈墨的心脏一紧,连呼吸都僵在了喉咙里,生怕洛轻云敏锐的听觉听出什么来。
——因为当时,他看到的就是洛轻云。
在幽暗的隧道里,洛轻云找到了他,他们一起看到了那朵盛放的克莱因之瓶。
那样的洛轻云充满了致命的吸引力,他将谈墨抱了起来,跳向了深渊。
“你管它用什么来吸引我。”谈墨不确定自己的声音是否慌乱,甚至不敢和洛轻云对视。
生怕对方发现了他的欲盖弥彰。
他这辈子,真的没有这么小心翼翼过。
哪怕是在灰塔学习的时候,抄李哲枫的考试卷子被抓包都没这么尴尬。
洛轻云轻轻笑了一下,他的声音很温软,就像夜里寂静开放的昙花:“因为它用来吸引你的,一定是你心底最真实的**。”
最真实的欲……望?
谈墨的心头像是被烙铁烫了一下,他的膝盖发软差点坠下去。
不可能的,洛轻云不可能是他的**。
他谈墨心心念念的就是攒钱,换个最新款、功能最齐全、神经适配度最高的义肢,然后跟高炙一起退休。
“我看到了……老高。”谈墨说。
一撒完谎,空气就发闷。
洛轻云的目光仍然温和,他发出了一声很轻的无可奈何的笑,就好像他直到谈墨在说谎。
“为什么是高队?”
“大概……因为……高炙适合养老。”谈墨第一次觉得说话那么费劲。
他甚至一点都不记得脚踝的疼痛了,洛轻云的目光占据了所有的存在感。
“所以你喜欢高队?”洛轻云又问。
谈墨越来越心慌,明明洛轻云的声音里没有任何拷问的意味,谈墨却心虚的厉害。
“哈哈……老高当了半辈子的爸爸,你这话会把他吓到睡不着的。没有别的事,洛队你就回去……”
洛轻云放下了膝盖,站了起来。他身型修长高挑,当真是让人心驰神往的好身材他一步一步走过来,谈墨觉得自己快要站不住了。
“你能再说一遍,克莱因之瓶诱惑你的时候让你看到了什么吗?”
洛轻云每上前一步,明明没有任何压迫感,谈墨就下意识后退,直到他退出了卧室,退到了阳台。
“老……老高呗。您可以回去了吗?洛队。”
冷汗从谈墨的额角渗出,他从来不知道洛轻云可以这么难缠。
“你觉得我会回去吗?”洛轻云反问。
谈墨又后退了一步,腰已经抵在了阳台的边缘。
他不会回去,他想要做的不仅仅是问他问题,他到底要做什么……谈墨也不知道。
当洛轻云的手压在了谈墨的肩膀上,就像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谈墨跌坐了下去。洛轻云弯腰一捞,直截了当地就把谈墨给抱了起来。
腾空的感觉让谈墨心惊,他下意识拽住了洛轻云的睡衣衣襟。
“你有没有想要留在高炙的瞄准镜里?”洛轻云垂下眼,开口问。
“……没有。”谈墨挣扎了一下,但是洛轻云却扣紧了他,“高队不擅狙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