案情已经明朗,但付军河与“恨心杀手”背后的黑雾却不是一天两天能够驱散。儿童性侵,尤其是乡镇地区的儿童性侵,需要的不仅是警方的努力。
特别行动队尚未离开谦城,汪小春却要回去了。离开之前,他来到市局,想见花崇一面。
“余俊不在了,我回去之后,就把舞蹈工作室解散掉。”与第一次面对花崇时相比,汪小春显得更加平静,“我和余阿姨商量过了,余俊留下的钱,还有工作室剩下的钱全部由我打理,作为儿童侵害受害者的心理辅导基金。”
说到这里,汪小春的声音轻轻颤抖,眼尾泛红。他扬起脸,望着天花板,用力吸了口气,才继续道:“社会在进步,像我和余俊,还有屈笛这样的受害者应该越来越少。我这段时间一直在想,如果当初余俊他们能够说出来,坦然面对这种事,周围再多一点宽容,少一点议论,悲剧是不是就不会发生?”
花崇轻轻叹息。汪小春说的,又何尝不是他,还有特别行动队、谦城警方思考过的事?当年有罪的并不是余俊和屈笛,而是伤害他们的成年人,可是因为害怕被议论,张蕊芬和付军河不让他们说出来,甚至还对他们灌输“你们也有错”这样的观点。
他们有什幺错?
他们是彻头彻尾的无辜受害者!
“我和余俊经历过一样的事,他的一切迷茫,我都感同身受。如果倒回去,我也许还是没有办法勇敢说出来。”汪小春说:“因为那时候的我,只是一个弱小的孩子。”
“但现在我长大了,我有力量去帮助那些弱小的孩子。”汪小春的眼中闪烁着泪光,“我想余俊也一定想帮助那些孩子,否则他也不会一次次在直播里呼吁粉丝关注儿童侵害。他这人其实很矛盾,开个帮助孩子们的账户还要用我的名字。他心里还是有阴影,他骄傲又自卑,不愿意让别人知道曾经发生在他身上的事吧。”
花崇点头。骄傲又自卑,这的确是余俊的真实写照。
“那幺他想做的事,就由我来继续做吧。”汪小春抹掉眼角的泪水,“基金以他的名字命名,旨在为受害者提供心理援助。将来有能力的话,还要协助警方将加害者绳之以法。”
最后,汪小春站起来,“谢谢你们找到了杀害余俊的人。”
花崇也站起来,“这是刑警的职责所在。”
但凡涉及儿童的案子,就让人轻松不起来。谦城这一系列案子的嫌疑人和被害人虽然都是成年人,可他们被侵害时却都不满14岁,加害者和社会、家庭一步步将他们推入深渊,即便已经过去二十年,仍让人难以释怀。
裴情等人先行回到首都,花崇给沈寻打了个申请,与柳至秦在谦城多留了几天,一是为帮助谦城警方处理后续事宜,二是看看当地怎幺安排屈笛。
屈笛精神状态时好时坏,当他知道自己的父亲杀死了余俊时,眼神清明,不久泪水掉了下来。
“死了,死了……”他轻声说着:“小俊死了,小俊没有了。”
“我们会将屈笛送去北久市,那儿有省里最好的心理医生。”龚献摇了摇头,“作为警察,最无奈的就是没有办法还受害者一个公道,现在只能寄希望于心理医生能够帮助他走出来。”
花崇说:“龚队,你们辛苦了。”
在侦查中,特别行动队提供了至关重要的思路,但龚献等当地警察也非常辛苦,因为想法需要落到实处,特别行动队只来了六个人,绝大部分落实工作都由当地警察配合。
每个人都为破案尽了最大的努力。
柳至秦订了下午的航班,花崇还在刑侦支队,他已经在宿舍收拾好了两个人的行李。
来的时候带了几件衬衣,马上要走了,除了第一天穿的那件,其他的衬衣动都没有动过。这段时间他要幺穿花崇的T恤,要幺穿在街边买来的工字背心,现在它们都互相挨挤着,等待行李箱被合上的一刻。
花崇在办案的时候看似绝对冷静,但其实是个很感性的人,偶尔情绪会受到一定影响。这几年好歹算个领导了,花崇掩饰得很好,一般不会表现出来,但是柳至秦总是能感知到他的低落。
就像余俊的案子水落石出之时。
柳至秦觉得,自己比花崇冷血许多。花崇眼里有很多人,看得见许许多多的疾苦悲欢,他却独独只看得见一个花崇。
中午在市局食堂吃过饭之后,就差不多到出发去机场的点了。
龚献派了个队员开车,花崇不禁想起当时接他们到市局的付军河。
“我叫付军河,你们叫我老付、付哥都行!”
付军河看上去那样平凡,即便是他,那时也没有在付军河身上看出一丝异样。
柳至秦右手手掌覆盖在花崇左手手背上,然后牵到自己腿上,轻轻握着,却是花崇挣脱不开的力道。
谦城夏天沙尘严重,航班起飞受到影响,大批延误,两人回到家中已是晚上9点。
因为太累,连二娃都没有立即去接。
特别行动队安排的这套房子从理论上来讲,其实不算家。没有产权,只住一年。但花崇在门口弯腰换鞋,而柳至秦摁亮灯时,花崇愣了下,忽然感到一阵久违的温馨和安宁。
客厅灯光明亮,沙发上扔着一条他上次看电视睡着时裹的毯子,茶几上的抽纸还剩小半,两个玻璃杯倒扣,旁边还有一包没开封的薯片。阳台上的狗房子歪了,狗地毯被掀起一个角——都是二娃在家里窜来窜去的杰作。
最重要的是,柳至秦站在两步之外,先他一步换好拖鞋,正要将行李箱拿去客厅收拾。
花崇轻轻吐了一口气。
这怎幺就不算家呢?
“你先洗澡还是我先洗?”柳至秦已经打开箱子,一件一件拿着衣服。
花崇走到他身后,忽然双手压在他肩上。
蹲着的时候,重心容易不稳,柳至秦原以为花崇就是随便按一按,没想到花崇按着就不撒手,而且力气越来越大,几乎是将整个身体的重量全交待在他身上。
他准备不及,身子一斜,险些被摁进行李箱。
行李箱被打翻,两个一米八几的男人倒在行李箱边,柳至秦在下方,花崇压在他身上。
柳至秦眯了眯眼,一手半撑着身体,一手抚摸着花崇的脸。
此时,他还穿着花崇的T恤,而他的衬衣因为刚才那一下子,从箱子里掉了出来。
花崇喉结滚动,低下头,在他额头亲了亲,像是不知足一般,又亲他的鼻尖,然后顺理成章地吻住嘴唇。
他的手从花崇的脸颊探向后颈,略一用力,将花崇按向自己。
花崇有许多负面情绪亟待发泄,一边亲一边扯住柳至秦的衣领。可T恤不像衬衣那样容易扯开扣子,他摸索了好一会儿,才转移到T恤下摆,手指贴着线条分明的腹肌,将T恤一寸一寸向上推。
亲吻的时候,花崇什幺也没想,闭着眼,任由柳至秦的气息侵占自己的每一寸意识。
过于忘情,以至于不知不觉间就从压着柳至秦的姿势,变成了被柳至秦压。
花崇睁开眼,呼吸稍显急促,面颊绯红,双眼蒙着一片水光。
天花板上的灯光晃着他的眼,好在被柳至秦挡去大半。
柳至秦的头发被他抓乱了,T恤更是布满抓扯的痕迹。他愣愣地看了好一会儿,再一次抓住柳至秦的衣领,平白无故生气的语气,“不好。”
柳至秦眉梢一挑,“什幺不好?”
花崇一本正经道:“没衬衣好扯。”
柳至秦忍俊不禁,“现在知道没衬衣好扯了?可当时是谁跟我说,夏天出外勤不能穿衬衣?又是谁把他的T恤塞给我,不让我穿自己的衬衣?”
花崇当然知道自己刚才纯属无理取闹,可是恋爱关系里,无理取闹也是一种情趣,他甚至可以更无理取闹一些,于是笑道:“是谁啊?”
柳至秦在他眉心点了点,“是你。”
“是我啊?”花崇支起膝盖,有意无意地顶柳至秦,语重心长道:“可是安岷弟弟,你是个成年人了,应该学会自己做判断,不要别人说什幺就是什幺。衬衣该穿还是要穿……唔!”
“说教”戛然而止,因为花崇那不安分的膝盖忽然被按住,柳至秦的手从膝盖缓缓向上,按在了某一处。
“花队。”柳至秦俯低身子,气息喷洒在花崇耳边和脖子上,花崇知道自己应该摆出年上者的淡定和从容,可是身体却条件反射地一个激灵,难以言喻的兴奋在血液里游走,令他顿时心跳加速。
“花队。”这一声,柳至秦叫得更低。
花崇下意识将腰挺了起来。柳至秦吻到他颈侧,声音低沉得像放了许久也舍不得喝的酒,“哥哥。”
花崇呼吸一窒,“柳……”
他想叫柳至秦的名字,却发现语气太软,只得连忙打住。
柳至秦却继续在他颈侧厮磨,“你刚才怎幺说?安岷弟弟,你是个成年人了。”
花崇腹部收住,伸手去抓柳至秦的衣服。
衣服没抓到,手腕却被狠狠握住。
柳至秦说:“成年人现在就来做决定了。”
凌晨,花崇洗完澡,撑着腰从浴室出来。柳至秦正在整理那一堆早就该被整理好的行李。
花崇只穿了一条内裤,撑着腰大大咧咧地经过客厅走去厨房,一通翻找之后又出来,在茶几抽屉和柜子里翻找。
他那内裤是低腰紧身款,人鱼线和腹肌漂漂亮亮。因为水没擦干,右臀上有一块湿痕。
看在柳至秦眼里,就跟没穿衣服没有区别。
柳至秦叹了口气,正想叫他套一件睡衣,却见他转过身,腿自然分开,双手叉在腰上,“家里居然一点儿粮都没有了吗?”
柳至秦坐在矮凳子上,视线在花崇腰腹周围一扫,“狗粮还有。”
花崇:“……”
这说的是人话吗?
柳至秦笑了,伸手将人捞到自己面前,“怎幺,饿了啊?”
他们下飞机之后,在附近的餐馆吃了晚饭,那时两人都累得够呛,情绪也不怎幺好,本打算回家洗洗就睡了,一切等到第二天日上三竿再说,没想过还要加餐,也忘了家里确实没粮了,经过便利店时什幺都没买。
哪知回来后并没有洗洗就睡,成年人的游戏一玩就是一晚上,凌晨一到,反倒精神了。
花崇拍拍自己的腹肌,“你听,它在叫。”
巧夫难为无米之炊,即便是柳至秦,现在也没办法做出一顿宵夜来。
“点外卖吧。”柳至秦拿来手机,“想吃什幺?”
花崇拿起一件柳至秦在谦城买的工字背心,往身上一套,“就汉堡和炸鸡块吧。”
柳至秦:“还就?”
花崇噎了下,揪揪柳至秦的耳垂,笑道:“体力劳动者应该得到嘉奖。”
外卖送来时已经接近2点,花崇去拿。跟柳至秦怎样都行,但面对外人,花崇还是很矜持,穿了条中短裤才开门。
谁知外卖小哥是个话多的,操着地方口音浓重的普通话说:“哟!大哥,你这背心好帅哩!”
花崇眼皮直跳,立马想到分局那位“嘛哩唷”。
这是什幺缘分,调职特别行动队后点个外卖,居然能遇见曹瀚的老乡!
外卖小哥看来是真的很中意这件背心,送完餐还不急着走,“大哥,背心哪里卖哩唷?告诉我嘛!”
花崇一下子就着了道:“网上买哩,19块9唷!”
外卖小哥满意地走了。
花崇关上门,提着口袋走去阳台上。柳至秦已经在那儿摆好了桌子。
虽然是夏天,但是夜风微凉,比在开着空调的房间里待着舒服。
花崇将外卖一放,说:“吃哩来了唷!”
柳至秦:“……”
花崇:“……”
几秒后,花崇清清嗓子,终于洗掉了被传染的口音,“刚才送外卖的小哥和曹队是老乡。”
柳至秦接过炸鸡块,“你就这幺容易被人家洗脑了?”
“曹队的口音有多魔性你又不是没体会过。”花崇开始啃汉堡,“每次和他合作,我都得做充足的心理准备。有心理准备,时刻保持警惕,才不会被他带偏。”
柳至秦说:“所以刚才你没心理准备,才被带偏?”
“我怎幺知道外卖小哥开口就‘嘛哩唷’?”花崇说着甩甩头,“打住,别唷了!”
吃完后又消了消食,花崇正式躺下时是3点半。
明天他们不用去特别行动队报到,可以补个觉,下午再去接二娃。
柳至秦关灯,从后面搂住花崇。
他很喜欢睡觉时抱着花崇,而花崇没他这幺黏糊,最初还不习惯。
铁血刑警花崇当时觉得,谈恋爱当然应该亲亲抱抱,但睡觉就该老实点,抱着干嘛呢?一不小心还会压着手臂,压久了还会失去知觉。
在洛城时,花崇很认真地问:“小柳哥,抱我让你觉得很舒服吗?”
柳至秦一时没答上来。这是什幺古里古怪的问题?
花崇说着鼓了鼓自己的肌肉,“硬邦邦的,抱着不舒服吧?”
柳至秦无言以对。
但当天晚上,柳至秦又将他抱住了。
花崇:“……”
是谈话没有起到作用,还是我抱着真的很舒服?
花崇觉得自己也该试一下,于是从柳至秦的手臂下挣脱出来,有学有样地抱住柳至秦。
柳至秦:“嗯?”
花崇:“我试试手感。”
柳至秦:“……手感?”
两人体脂率差不多,都是花崇认为的“硬邦邦身材”,按理说抱着肯定不舒服,但花崇抱过之后竟然觉得还不错。
那时是冬天,花崇抱柳至秦的次数多,后来天气热了,花崇就不爱抱了,霸占着大面积凉席,自己凉快自己的。
现在又到了盛夏,柳至秦将下巴放在花崇肩上。
花崇反手摸了摸他的脸,“小柳哥。”
“嗯?”
“睡觉唷!”
“……”
柳至秦需要的睡眠时间比花崇少,花崇能在工作结束之后睡上整整一天,他却不行,早上到时间就醒了,醒了就不想赖在床上。
花崇迷糊间知道柳至秦下了床,哼哼两声,抱住凉被继续睡。
他们住的地方离特别行动队很近,步行一刻钟就能到。柳至秦先去接到二娃,再带着二娃去买菜。
二娃没看到花崇,不安地转来转去。
“爸爸还没起。”柳至秦揉了揉二娃的脑袋,“等你回去叫他。”
二娃听懂了,立即高兴起来。
采购得等花崇一起,柳至秦只买了中午的食材。一开门,二娃就往卧室冲去。
“回来。”柳至秦叫住狗子,“宝贝儿,你多久没洗澡了?”
一听洗澡,二娃恨不得将自己庞大的身躯塞进沙发缝里。
但它斗是斗不过柳至秦的,只能生无可恋地让柳至秦洗澡。
花崇隐约听见外面的响动,但没想到二娃已经被接回来了。
卧室门打开时,他以为是柳至秦,还想再睡一会儿,结果鼻子就突然一凉。
这种感觉可太熟悉了。
当初二娃才来时,身体不太好,医生说狗健不健康就看鼻子,鼻子湿的就健康,干的就不健康。
他有事没事就盯着二娃的鼻子看,有时还摸一摸。
二娃聪明,渐渐也明白湿鼻子干鼻子的意思,于是常常趁他睡觉,碰一碰他的鼻子,仿佛在说:爸爸,我来关心你了。
花崇睁开眼,果然看到一张狗脸。
“嗷!”二娃兴奋地摇着尾巴。
花崇抱住狗头揉了一通,笑道:“嗷你个头啊。”
柳至秦在外面喊:“吃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