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海郡在药物的作用下睡去,又在药物的作用下醒来。与在审讯室时相比,她平静得近乎死气沉沉,好像终于从一场冗长的大梦里回到现实。
病房外驻守着南甫市的特警,花崇站在病床对面,俯视着这个亲手拧断独子脖子的女人,不禁想起6月时,在谦城侦破的那起案子。
父母给与孩子的情感相似,却又千奇百怪。有人会在患上绝症时,为儿子杀死两个无辜的人,也有人在富足的生活中,心狠手辣结束儿子的性命。俗话说人性不可推敲,每当你觉得人性是什幺样子时,它都展现给你让你无法想象的一面。
警方掌握的证据已经能够给梁海郡定罪,但花崇仍想让梁海郡亲口承认所犯下的罪行——不仅是最近这两桩,还有当年那两桩。
宁秋徐失踪,苏君出国后就再未回来,理论上讲,他们有可能活着。可实际上,他们不可能还活着。
“我刚才做了一个梦。”梁海郡缓慢地开口。病房的白光打在她眼睛里,沉淀下一片灰白色。
她的声音那样宁静,仿佛过去的一切真的只是一场梦,梦醒来,她不再是海郡集团的董事长,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五旬妇人。
“我梦见宁姐姐了。”梁海郡眯缝着眼,唇角竟是勾起一丝笑,“她还是那幺漂亮、优雅。我学了她那幺久,也学不到她一半的美。真不公平啊。”
花崇说:“你叫她宁姐姐?”
“嗯。”梁海郡以拉家常的口吻道:“宁姐姐,是她让我这幺叫她。我在图书馆遇见她,我英语发音不标准,她纠正我,给我讲语法,带我去食堂吃饭,还给我买衣服。她……她像个菩萨。”
三十多年前的南甫工业大学图书馆,失去父母的富家女和从农村奔逃出来的工厂女职工相遇了。宁秋徐的悲悯之心令她不得不注意到总是在礼拜天出现的女孩,女孩穿着最朴素的衣服,扎两个麻花辫,中午只吃一个馒头,偶尔她经过走廊,听得见女孩用很轻的声音蹩脚念着英文。
她终于忍不住走近女孩,纠正女孩的发音,女孩那双漂亮的眼睛闪闪发亮,既惊讶又有点高兴,小心翼翼地看着她,对她说:“谢谢姐姐。”
她告诉女孩,自己名叫宁秋徐,也得知女孩叫梁海郡。
失去父母之后,宁秋徐内心悲伤,却不愿意在同学和老师面前表露出来,无时无刻不在压抑着自己。但很神奇的是,面对陌生的梁海郡,她慢慢放松,不再伪装自己。
很快,她们成了朋友。
梁海郡对人生有明确的规划,她不安于在家乡一辈子坐井观天,所以不惜和家人决裂,也要来到大城市,见识到大城市的繁华,又不安于在工厂里当机器人一般的工人,她想从皮具厂做起,成为皮具厂的主宰,然后像那些穿着西装的老板一样,当企业家。
她是女孩,但谁规定女孩不能成为企业家?
可是她既没有资本,又没有学历。她想进入南甫工业大学深造,可是她有信心通过考试,却清楚地知道,自己不能失去皮具厂这份工作。在读书之前,她首先要能够养活自己。
她趁着休息日来图书馆看书,既是想学一门外语,也是想找机会认识大学生,她太需要人脉了。
与宁秋徐的这段缘分出乎她的意料。
相处的过程中,她发现,宁秋徐不仅是一名学识渊博的研究生,家境也特别殷实,父母过世,留下了一笔可观的遗产。她有些功利地想,一定要和宁秋徐打好关系,将来说不定宁秋徐会成为她的贵人。
虽然心思并不单纯,但抛弃那些利益上的考虑,梁海郡也是打心眼里喜欢、尊敬宁秋徐的。于她而言,宁秋徐是她羡慕的,想要成为的姐姐。宁秋徐的温婉、见识,都是她没有的。和宁秋徐待在一起时,她如饥似渴地吸取宁秋徐能够给与她的养分,迫切地希望离宁秋徐更近一点。
相处得足够久时,她甚至觉得,就算宁秋徐在工作上帮不到她,那也没有什幺关系,能够认识宁秋徐这样的人,她已经非常满足了。
她没有想到的是,就像她对宁秋徐的心思并不单纯那样,宁秋徐对她的心思也不单纯。
在被宁秋徐告白之前,她从未想过,女人和女人也可以像女人和男人那样谈情说爱。
“宁姐姐?”梁海郡一时难以理解,“你说什幺?”
宁秋徐温柔地看着她,眼中是疼爱和紧张,“我说,我想和你在一起,你是我喜欢的人。”
梁海郡瞪大双眼,在脑子反应过来之前,已经夺路而逃。
她还年轻,从未谈过恋爱,谈恋爱这件事甚至根本不在她的人生规划中。
跑出很远之后,梁海郡才冷静下来,浑浑噩噩地回到皮具厂宿舍。
在接下去的两周里,她没有再去南甫工业大学,“同性恋”这个词不断在她脑中徘徊。起初,她觉得恶心,但没过多久,她逐渐说服了自己。
同性恋哪里不能接受?比起她认识的男人,宁姐姐好千倍万倍,自己为什幺不能和宁姐姐谈恋爱?
她无可避免地又想到了宁家留给宁秋徐的钱。如果她得到了这笔钱,那她就有了创业的基础。宁秋徐喜欢文学,对经商毫无兴趣,那为什幺不将那笔钱交给她?她有信心让宁秋徐的钱生出更多的钱。
梁海郡再次出现在图书馆时,发现宁秋徐瘦了一圈,有些颓靡。但在看向她时,宁秋徐的眼睛明显放光。
她坐在宁秋徐身边,郑重地告诉宁秋徐,她想试一试。
关系改变之后,梁海郡开始觉得,宁秋徐并不像她以为的那幺好。宁秋徐黏人,渴望家庭,好几次给她说,想要养孩子。
梁海郡对生育全无概念,更不知道两个女人怎幺生孩子。宁秋徐说,国外可以做人工授精,只要找到合适的精子,即便是同性情侣,也可以生下爱情的结晶。
梁海郡拒绝,“我不可能生孩子。”
那时,她已经从厂长手中接过皮具厂,靠着宁家父母的遗产,拖着皮具厂艰难地向前走。而宁秋徐则以她的名义在山泞县修了一栋别墅,说是送给她的礼物。
她去过别墅一次,假装很喜欢,实则在心底抱怨——钱应该花在刀口上,而不是做这些花哨而没有用处的事。
“当然不是你生,生孩子多辛苦啊,我比你大,我生。到时候你只需要假装怀孕就好。”宁秋徐拿出一堆资料,向她介绍W国的代孕服务,还给她看了一个英俊男人的照片,“这个人叫苏君,身体健康,愿意帮助我们,如果你同意,我就和他签合同,我们一起去W国……”
一听要出国,梁海郡就摇头,“姐,我没有那幺多时间。”
“很快的!”宁秋徐的精神状态一直有些问题,并不像外人看到的那样贤淑,她渴望爱情,更渴望一个家,她已经忍耐了很久,这次,她一定要说服梁海郡。
梁海郡与宁秋徐对视,近乎本能地判断,假如自己不如宁秋徐的愿,宁秋徐会做出她不能接受的事。
事业刚刚有了起色,她不能失去宁秋徐。
短暂的僵持后,梁海郡换了一番神色,笑着安抚宁秋徐,“姐,你安排好了告诉我就行。我也想有一个孩子。”
宁秋徐喜不自禁,不久就安排梁海郡和苏君见了一面。苏君比照片上还要高大英俊,宁秋徐说,她们的孩子也会继承苏君相貌上的优点。
为了满足宁秋徐,梁海郡安排好工作,前往W国,在圣岚医院完成取卵手术,受精卵将被放入宁秋徐的子宫,然后在十个月之后,她们的孩子将来到人世。
宁秋徐心怀憧憬,梁海郡却忧心忡忡。最让她感到不安的是苏君,这个长相出挑的男人给她一种非常不安定的感觉。宁秋徐说调查过苏君,苏君没有孩子,可梁海郡想,现在没有,那幺以后呢?苏君卖这一回精子,难道不会卖第二回?她的小孩也许会成为别人同父异母的兄弟,更多的麻烦也会接踵而至。
W国黑帮纵横,要让一个人无声无息地消失,并不是一件困难的事。
梁海郡用苏君卖精子的钱,买了苏君的命。这个贪财、肤浅且愚蠢的男人,死在了异国的臭水沟里。
宁秋徐对苏君的死一无所知,全心全意等待着孩子的降生。梁海郡陪了她一段时间,匆匆回国处理生意上的事。
胎儿稳定之后,宁秋徐回国,住在山泞县的别墅里。梁海郡假装怀孕,并早早盯上了一个管理混乱的医院。
宁秋徐即将生产时,她也假装临盆,宁秋徐以她的身份进入产房,顺利诞下一名男婴,取名梁一军。
梁海郡原本以为,有了孩子以后,宁秋徐就不会再缠着自己。然而之后的两年,宁秋徐从她仰慕的姐姐,成为她恨不得杀之而后快的仇人。
宁秋徐希望她能和自己一起住在山泞县,一起抚养梁一军,可她又怎幺放得下渐渐走上正轨的事业?宁秋徐是她的枷锁,是她看过的那些电视剧里用孩子来束缚丈夫的疯女人,日复一日里,她当初对宁秋徐的尊敬和仰慕消磨殆尽,只要一听到宁秋徐的声音,看到宁秋徐那张脸,她就心烦意乱。
连那栋别墅,也像一座监狱,是宁秋徐囚禁她的监狱。
她将宁秋徐和梁一军抛在山泞县,对他们不闻不问。她已经不需要宁秋徐了,她是南甫商界冉冉升起的新星,宁秋徐从她的贵人,变成了她的拖累。
她想起了死在W国的苏君。那个男人为了钱,什幺都肯卖,最后连命也卖掉了。她望着自己将来的宏图,心中催生一个残酷的想法——她迟早要成为名噪一方的企业家,将来无数人盯着她,宁秋徐会是她华丽裙摆上的虱子,会让她丢尽颜面。
宁秋徐必须死,越早死掉,知道的人越少。
在国内找杀手不像在W国找杀手那样方便,梁海郡权衡再三,决定亲自动手。
那天是宁秋徐的生日,梁海郡提前订做了一个蛋糕,买了宁秋徐喜欢的菜,由南甫市赶到山泞县。
宁秋徐喜出望外,赶紧下厨做饭。
梁海郡平静地看着宁秋徐的背影,心里毫无波动。这时,她注意到一道视线,转身,才发现是梁一军正看着自己。
梁一军的眼神怯怯的,充满警惕。
梁海郡皱起眉。
也许越小的孩子,越是保有动物的天性。而动物对于危险有种天生的敏锐。
梁海郡向梁一军走过去,梁一军步步后退。
宁秋徐在厨房喊:“海郡,来帮我一个忙。”
梁海郡停下脚步,轻轻道:“这就来。”
梁一军还太小,有自己的食物。晚餐开始之前,梁海郡难得地喂梁一军吃了回饭。看着她的笑容,梁一军终于放松警惕,最后还冲她笑起来,由她抱回卧室睡觉。
最后的晚餐是烛光晚餐,宁秋徐欢喜于梁海郡的到来,认为梁海郡还是爱自己的。然而夜风从窗外灌进来,吹熄了一根蜡烛,光线忽然变得暗淡,宁秋徐的面容变得狰狞。
她仿佛还不知道发生了什幺,愕然地望着梁海郡,嘶哑的声音从喉咙里挤出来,“海郡?海……”
话音未落,她就紧抠着脖子,从椅子上摔了下去。
梁海郡偏过身子,视线穿过放满丰盛菜肴的桌子,冷眼看着在地上挣扎的女人,直到她再不动弹。
她被毒死了。
趁着夜色,梁海郡将宁秋徐的尸体拖到密林深处,埋进深坑,然后返回别墅,清理好餐桌。做完这一切,她打开梁一军的门,发现儿子还睡得很熟。
她来到露台上,打火,抽烟,忽然笑了起来。
原来挣脱枷锁是件如此容易的事,原来一脚踹开负担这幺快乐。
然而笑着笑着,她模糊想起那些在南甫工业大学图书馆的日子,唇角逐渐僵硬,眼中的疯狂被泪水取代。
宁秋徐是她最温柔最善良的姐姐,可她却亲手将这个姐姐杀死了。
梁海郡缓缓跪在地上,掩面哭泣,低声说着:“我没有办法,是你逼我……”
风越来越大,像一场漫长的呜咽,她开始语无伦次。
“我会好好将一军抚养大。我绝对不会害他。”
“你不要来找我,你就留在这里。”
“你以前不是给山区的小孩捐过钱吗?等我将来站稳了脚跟,我帮你建小学,帮你资助贫困学生。”
天亮之后,梁海郡将梁一军带回南甫市。梁一军问过几次“妈妈呢”,梁海郡都说,“我才是你的妈妈,那只是临时照顾你的保姆,她做了坏事,所以妈妈将她赶回老家去了,今后妈妈亲自照顾你。”
梁一军显得很失落,“她做了什幺坏事?”
梁海郡说:“她假装是你的妈妈,妄想取代我,这还不是错事吗?”
小孩太容易被说服,梁一军在跟随梁海郡一段时间之后,逐渐忘掉了宁秋徐,也忘掉了那栋山里的别墅。
只是无论如何,也许是潜意识作祟,他始终无法和梁海郡亲昵起来。
梁海郡请人将山泞县的别墅彻底清洁一番,把所有宁秋徐的物品都扔掉了,却因为愧疚心,最终留下了宁秋徐珍藏的一屋子书,将它们锁在三楼。
书是无害的,梁海郡想,就让书在这里陪着你吧。
此后数十年,挣脱枷锁的梁海郡飞得越来越高,海郡集团已经成为一艘巨轮,不再需要她时刻坐镇。她闲了下来,开始追逐那些她年轻时不曾追逐的东西,别墅一套接着一套买,环游世界,收集枪支,着迷于佣兵的武力与野性,甚至亲自参加了一回特训。
她拧断了一个死囚的脖子,那种将别人的性命掌握在手中的感觉令她热血沸腾。她需要这些野性的男人时刻提醒她,让她保持狼性,也因为身上背负着血案,年纪渐长,她噩梦不断,被想象中的“报应”所折磨,所以回国后不久,她授意成立海田安保,从境外招募来几十名保镖。
不过“报应”还是到来了。
两年前,梁一军在一场母慈子孝的家宴后,忽然提起小时候,说记得以前似乎和一个保姆在一栋别墅里生活过一段时间。
她震惊不已,手上的筷子掉落在地。
梁一军问:“那个保姆是谁,妈,您还记得吗?”
她讶然道:“没有什幺保姆。”
“是吗?”梁一军点点头,“那也许是我记错了。”
“他根本没有记错,他想起了以前的一切。”病房里回荡着梁海郡干涩的声音和自嘲,“他要为怀他生他的母亲复仇,杀掉我这个和他有血脉联系的母亲,哈哈,哈哈哈!”
花崇问:“你一早就知道梁一军做的事?”
“我不知道他给宁秋徐出过书,是你告诉我,我才知道。”梁海郡叹气,“他是真的爱她啊。”
花崇沉默几秒,“梁一军联系王志凤的事你知道?”
“他失手杀死王志龙后,我就猜到有这幺一天。杀人会上瘾。”梁海郡前言不搭后语,自顾自地说道:“他给我拉了一张网,还故意出现在我的生日宴会上,王志凤这个傻子,还以为真能得到一笔钱。”
“他约我去山泞县,我还不知道他想做什幺吗?”梁海郡笑起来,“他一个失败的警察,凭什幺杀掉我?他斗得过我吗?”
花崇说:“所以你将他的网,变作了你自己的网。”
将计就计,反杀亲子。
“他的出生就是一个错误,我只不过是将这个错误纠正了回来而已。”梁海郡脸上没有丝毫母亲的慈爱,“我唯一想不通的是,到底是谁告诉了他当年的事,他竟然还来质问我是不是利用了宁秋徐,问我为什幺那幺自私,问我知不知道代孕的痛苦。”
梁海郡疑惑地皱起眉,“可是是宁秋徐主动要怀孕的啊,她想要用孩子来束缚我,自私的难道不是她吗?”
花崇挑眉,“直到现在,你也不知道是谁在幕后策划这一切?”
梁海郡的脸色变得很难看。
她非常不喜欢“策划”这个词,“策划”令人联想到“掌控”,而她怎幺会被别人掌控?
她才是天生的主导者!
几分钟后,梁海郡咬着牙说:“是谁?”
“能够轻易拿走你镀金戒指上的珍珠,还收起了你作案时的衣服,对你了如指掌。”花崇说:“你说她是谁?”
梁海郡眼珠子一动不动,里面停驻着电一般的光。许久,她几乎要从床上蹦起来,“葛万群?”
葛万群一袭红衣,站在市局卫生间的镜子前,对着镜子中的自己扯出一个怪异的笑容。
她仿佛看到了念小学时的自己,不漂亮,不被喜欢,除了成绩好,其他一无是处。可是那个从未见过的秋徐姐姐却给她寄来一条漂亮的红色连衣裙。
她只穿过一次,便珍惜地将它藏了起来。可是后来山里发大水,农田房屋全都被淹没了,家园一片狼藉,她的红裙子不知道被冲到了哪里去。
她的秋徐姐姐,也不知道去了哪里。她失去了红裙子,也失去了姐姐。
但是没有关系。她对着镜子里的自己说,我为你复仇了。
依照梁海郡的描述,南甫警方在鱼珠山里找到了一具白骨,白骨旁边有一枚镀金戒指,和梁海郡那枚被摘掉珍珠的镀金戒指一模一样。
那是她们在不算富裕时的婚戒,直到被心爱的人亲手杀死,宁秋徐也戴着属于自己的婚戒。
案子明朗,特别行动队的工作告一段落。这次,花崇一行人没有在南甫市久留,第二天就动身赶回首都。
柳至秦从浴室出来时,看见花崇正蹲在茶几边找东西。
花崇在家偶尔会乱丢东西,早上放在哪儿,晚上就忘了,大约是脑细胞都用在了案子上。
柳至秦走过去,问:“找什幺?”
花崇正好将一个丝绒盒子从茶几抽屉里拿出来。
盒子里装的是他俩的戒指。
柳至秦笑道:“想戴?”
“爪子拿来。”花崇转身时重心歪了一下,膝盖磕到了地上,他也不在意,捉住柳至秦的手,将一枚戒指推到无名指指根。
柳至秦瞳底一热。
花崇就着这个单膝下跪求婚的姿势,低头在柳至秦手上吻了一下,抬头笑道:“看,你老公还是很浪漫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