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六章 比翼花树(1)

顾白婴看向簪星。

簪星身上还穿着他的雪白衣袍,湖绿色发带如一道春柳缠在腰间,长发披散在脑后,无精打采地趴在窗前的桌上,搬弄着手中的泥偶,叹了口气:“早知道当时就让师兄多烤一些,装进乾坤袋了。”

少年顿了一刻,从腰间的袋子里抽出一支红木盒,扔到了簪星面前的桌上。

木盒子“啪”地落在眼前,簪星愣了一下,去看顾白婴:“这是什幺?”

“食物。”

簪星意外多过感动,将木盒一打开,果然看见是几只精致的糕饼,这糕饼居然还有颜色,粉粉嫩嫩的,做成了花朵的形状。

她惊讶地看向顾白婴:“师叔,你还随身带着点心呢,真讲究。”难怪在离耳国王宫里这不吃那不吃,原来是自带了便当。

“我又不是你。”顾白婴没好气道:“这是掌门塞给我的。”

簪星望着大红色刻着“吹笙引凤”图案的木盒,沉默了一下,这个喜庆的风格,的确是少阳真人的手笔。

顾白婴见她没有动作,问:“怎幺不吃?”

“师叔,”簪星看向他:“我听说掌门师尊擅长驻颜,对吃食极为讲究,金华殿的点心饭食都不放油和糖的,吃起来如砂纸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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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白婴大约也没料到簪星在这个时候居然还有心情想这些,他又惯不是有耐心的,闻言哼了一声:“爱吃不吃。”

“我只是说说,又没说不吃。”簪星捻起一块递到嘴边:“没放糖和油罢了,只要没放毒就行。”

她咬了一口。

这花朵状的糕饼,出人意料的好吃。并不似砂纸,也不寡淡无味,带着一点淡淡的甜,入口即化般的细腻,如将花瓣咬碎在唇齿间,带着一种清冽的甘香。

弥弥蹭过来,企图偷吃一口,被簪星按住脑袋。

“师叔,原来金华殿的食物这般特别。”簪星咽下喉间的甜意,真心实意地夸赞道:“这比离耳国王宫里的膳食好多了。掌门师尊真疼你,难怪门冬就为了口吃的,也想当掌门。”

“你闭嘴吧,”顾白婴听不下去了:“吃你的糕。”

簪星便不多说了,津津有味地啃手中的糕,给弥弥也掰了一个。饥饿之时的口腹之欲总是特别教人难忘,一人一猫吃得迅速,待盒子里只剩一块花糕时,簪星拍掉弥弥捞糕饼的爪子,把木盒端起来问顾白婴:“师叔,你也吃一块?”

“不吃。”

“哦,猜你也不吃。”簪星毫无心理负担地将最后一块送进嘴里:“谢谢师叔。”

顾白婴凝视着坐在桌前的人。

宗门里的弟子,从来都是尽力展现出飘逸出尘、不食人间烟火形象,绝不会让人瞧见如此胃口大开的模样,纵然是俗世中的普通女子,也多会为了穿下窈窕的窄裙,保持婀娜的身姿而刻意少食。

但杨簪星就从来不会。

她活得粗糙、滑稽,总是莫名其妙地满足,也会毫无负担地在旁人面前露出无精打采的模样,理直气壮地说“饿了”。

那种自由和真实,在某个瞬间,竟会让人羡慕。

簪星边吃边道:”师叔,你对我真好。“

顾白婴哼了一声,忽然想起了什幺,提醒道:“杨簪星,你不要误会,我对你......”

“我知道,”不等他说完,簪星就打断了他的话,“师叔照顾我,是长辈对晚辈的拳拳关爱之心嘛,放心,你的铃铛都没响,我不会误会的。”

顾白婴便不再说话了,簪星自以为很识趣,她原先还以为这原着特意给顾白婴加了这幺多戏,是因为要给自己发展命定的感情线,否则何必又是两个人单独陷入险境又是受伤什幺的,不过如今看来,的确是她想多了。但是......以顾白婴这种狗脾气,结心铃真的会响吗?

她正想着,听到顾白婴的声音在身后响起,他道:“杨簪星。”

“怎幺?”

“那一日在皇陵,你为何要让银栗的元神上身?”

簪星回过头,望着他:“师叔,怎幺突然问这个?”

灯火下,少年的眼眸如深色的涟漪,他眸色是漂亮的深茶色,平日里总是清亮,而今在昏黄的灯火下,也显得深邃起来。

簪星见他问得认真,想了想,才回答道:“因为银栗太可怜了,没有人能帮他。我如果能帮到他,也算是做好事。”

“妖族元神上身,于你修为有损。”

簪星吃完最后一点糕,将木盒子关上,手指敲着木盒上繁复的花样,道:“我少了这一点修为,会被别人打死吗?我多这一点修为,就能成为修仙界宗门第一吗?既然多这一点少这一点,也没什幺区别,那何必将它看得这般重要?再说,我现在的修为也没受影响。”

他不以为然道:“你这是侥幸。”

“我这是事实。”簪星看向他:“你心里不也很同情银栗吗?否则也不会拿枪砸了海边的鲛人像了。倘若那一日是你在甬道里遇到了银栗的元神,你也会这幺做的。”

屋中沉寂了一会儿。

“我不会。”

他雪白的锦衣上,沾满了些灰尘和血迹,衣袍领上的雁纹精致整齐,朱色的发带在夜色下,如绽开的嫣红的花,将少年衬得容貌整丽、姿容明秀。他不嚣张的时候,看起来总有几分难以接近的冷漠。

簪星问:“为什幺?”

顾白婴的声音很平静:“蛇巫一开始就窥见结局,缘生缘灭,终只一瞬,纵然他用妖丹换了凡人之躯,最终也不过是应了最初的结局。”少年不知道想到什幺,眸色晦暗如潮水,“就算你让银栗的元神附身,见到了离珠公主,他也仍会灰飞烟灭,而离珠公主什幺都不记得。”

“什幺都没有改变。”

衣袍上的雁翩然欲飞,他的声音在屋子里,没有了平日里的张扬和桀骜,低低的、像是含着某种涩意。

簪星瞧着顾白婴。

他仍如初见的那般,挺拔又俊俏,就如他那把银色的绣骨枪,漂亮又威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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