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楼三楼探索得差不多了,这一次也依旧没发现什么额外线索。众人最终集合到顶楼阳光房里。玻璃幕墙外面是深不见底的黑暗,将这光秃秃的阳光房包围得如同孤岛。狂放的野风拍打在窗户上,整个玻璃房看起来摇摇欲坠。
十五张椅子围成一个圈,看起来像某种邪教仪式。其中一张椅子上放着任务纸,徐忍冬拿起纸条,阅读那段早已看过无数次的话:
“胆量训练营须知:1.本期主题:内心最深处的恐怖。2.活动内容:请于每晚00:00:00,关闭电灯,在玻璃房内分享一个鬼故事,直面内心的恐怖。每晚至少分享一个故事。3.友情提醒:故事不可重复,会死哟。故事也不可以不恐怖,会死哟。4.骗你哒。”
徐忍冬已经快把这段话背下来了。再次阅读之后他把纸条递给下一个人,随后陷入了思考。
这次的死亡方式有两种,一是鬼故事不够恐怖,讲述者会被冻成冰块当场死亡。二是鬼故事成真,大家会按照故事的设定死掉。不过,鬼故事一旦成立,不光是里面的鬼怪会来到现实,一些关键设定也会跟着成真。连乔故意在贞子的故事里加入“电梯”这个元素,正是证明了这一点。
但问题是,在此之前,徐忍冬的“杜松子树”故事里有一个设定,就是不能往箱子里探头,否则会被夹断脑袋。他没有想到电梯轿厢也属于“箱子”,以至于连乔进入电梯之时,整个人被活生生地夹成两段,惨死在他面前。
这次的情况却比上次更糟。这次重生之后,他一直不在状态,没能从连乔当着他的面被腰斩的打击中缓过劲来。以至于没能提防那个沙雕社长,让社长居然提前说出猛鬼街和回魂夜这两部电影的名字。
光是一个猛鬼街就很让人头疼了,这次还是两部恐怖片一起上,今晚怕是要团灭。
徐忍冬看了眼时间,距离午夜零点只剩两分钟。小太阳社长上前一步,正要开口,徐忍冬抢先打断道:“总之我先来试个水。如果我出了什么事,请大家替我照顾好我的两位小跟班。”
小太阳社长一脸“你怎么抢我台词”的错愕表情,但碍于这位是九关大佬,不敢造次。连乔有些担心,凑过来小声问:“忍冬哥,你想干什么?”
徐忍冬瞟他一眼:“给你擦屁股。”
连乔:“???”
连乔心里的一万个为什么还没来得及问,玻璃房里的灯光突然熄灭了。眼睛无法适应突如其来的黑暗,连乔茫茫然地被徐忍冬摁到椅子上,只听黑暗中传来徐忍冬低沉悦耳的嗓音:
“坐好,信我。”
满满攻气扑面而来,连乔被这句话帅到合不拢腿。
他突然觉得,被暴躁发狂的徐忍冬摁在墙上揍,好像也挺带感!最好是把他揍到没有力气反抗,然后再对他这样那样,把他日得四脚朝天,日成一个哭唧唧的破布娃娃……
哇!带感!
等等,我好像开始朝着另一个方向变态了……
徐忍冬当然不知道此时此刻连乔脑袋里装的是何等不可描述之事。他摸黑走到椅子围成的圆圈中央,感觉众人都已纷纷落座,于是稳了稳心神,开始讲述他的故事。
“我是一名金融从业者。这份工作压力很大,每天都有看不完的数据,写不完的报表。不光如此,我在公司里的人际关系还很差,不知道怎么和上司同事相处,因此我一直过得很压抑。”
“我唯一的寄托就是晚上睡觉的时候,祈祷能做一个好梦。梦里的我无所不能,这种操控一切的快感平衡了白天的痛苦。”
“可是即便如此,生活的重担还是渐渐压垮了我。我心中的负能量越积越多,必须找到别的东西来发泄。”
“我开始浏览各种暴力图片。凶杀案,车祸现场,自然灾害……那些破碎的人体使我兴奋。骨头是白色的,脂肪是橙黄色的,看起来黏糊糊,很滑手。血管粗细不同,却都很脆弱的样子,一旦断掉就会流血出来,如果是颈动脉的话,血可以喷到天花板上……”
徐忍冬筛检着记忆,缓缓描述着。这些细致描述将那些支离破碎的人体带到了众人眼前,众人不禁感到一阵胆寒,同时开始怀疑:这个男人平常真的有这种嗜好吗?不然他怎么会知道得这么清楚?
谁都不会知道,徐忍冬对人体构造的这些认知,全部都是亲眼所见。就连颈动脉被割破是什么感觉,他都亲身经历过。
“……渐渐地,我不再满足于网上的图片和视频。我非常想亲自体验一下,那种刺激的感觉。”
“我买了一只兔子,它非常温顺。可是当我把它的耳朵剪下来的时候,它的四肢到处乱蹬,兔毛飞得浴室里到处都是。我一不小心让它逃跑了,它带着血,把我家里的客厅弄得乱七八糟。我好不容易才追到它,把剪刀插进它的肚子。”
“这让我学乖了。以后,当我买来青蛙,小鸡,还有猫狗的时候,我都会先把它们绑起来,这样它们就没法逃脱了。可是我还是觉得不顺手,剪刀和菜刀都很容易钝。无论是用磨刀石,还是买新的工具,都非常麻烦。”
“如果我的手能和刀刃融为一体就好了。入睡之前,我这样想着。”
听到这里,有人轻轻地抽了一口冷气,似乎已经猜到故事后面的走向。徐忍冬停顿片刻,让恐惧情绪在大家心中酝酿,然后用一种带着微许兴奋的语气,笑着说:
“入梦之后,我的愿望实现了。”
“梦中的我,双手都变成了剃刀。它们是如此锋利,在月光下泛着寒光。我心满意足地欣赏着这双新的‘手’,试着在自己手臂上割了一刀,血立刻就出来了。”
“我知道这是在梦中,我也知道梦中的我无所不能,因此这没什么好稀奇的。我在夜晚的街道上行走。走着走着,来到一个陌生的地方。我看到上司搂着一个女人正在寻欢作乐。仔细一看,那女的居然是当红的女星。”
“这里是梦的世界,看来上司也正在做着美梦。”
“既然是在梦里,那么对他做什么都无所谓吧。于是,我把手指——也就是剃刀,慢慢地捅进了他的身体。他发出杀猪那样难听的叫声,他捂着脖子问我为什么,问我为什么会在这里,与此同时他的血喷到了天花板上……我前面说过的,颈动脉的压力非常大,就算用手捂住伤口,血也会从指缝里喷出来,喷得很高很高……”
“他想要逃跑,我也希望他逃跑,我喜欢追逐猎物的感觉——因为我这样想了,所以他的面前出现了一座电梯。银白色的,电梯门开着。他满身是血,踉踉跄跄地冲进去。一边猛按关门键,一边惊恐地看着我。他那时候的表情,怎么说呢?”
徐忍冬十分入戏地舔了舔嘴唇,用一种享受而愉悦的语气说:“当电梯门快要关上,却被我用剃刀硬生生撬开的时候,他的表情真是有趣极了。”
这段对于虐杀上司的描述让所有人都后背发凉。若非真的做过,怎么可能知道得这么清楚?
所有人——甚至包括钟秀和连乔,都忍不住开始怀疑:这到底是故事,还是真事?
黑暗中,徐忍冬轻轻抚摸着自己的脖子,回想着当初江离用刀捅穿他的动脉和气管时的感觉。不自觉地,他的嘴角浮起一丝苦笑。
“……看着上司支离破碎的尸体,我感到非常畅快,所有压力都一扫而空。我在心满意足中醒来,打起精神去上班。奇怪的是,今天上司居然迟到了。那个老是喜欢扣我全勤奖的家伙,直到中午都没有出现。下午的时候,几个警察突然来到公司,说要请几个人回去协助调查。大家这才知道,原来上司昨天夜里死掉了。”
“上司的死法,和我梦里一模一样。凌晨两点钟的时候,他在睡梦中被人捅死了。凶手用尖锐的利刃在他身上捅了十几刀,每一刀都把他捅了个对穿。最可怕的是脖子上那一刀,扎穿了颈动脉和气管,血喷得到处都是。”
“诡异的是,现场居然没有留下凶手的任何痕迹。”
“没有指纹,没有脚印,就连凶器是什么,都毫无头绪。门锁窗户都没有破坏的痕迹,警察怀疑是熟人作案,但经过一番查证,所有人都洗清了嫌疑。”
“照理说,那么大的出血量,凶手行凶的时候应该会被溅到一身的血。他离开的时候也多少会在楼道里留下痕迹。可是没有,什么都没有。凶手就像水滴一样蒸发了,一点痕迹都没有留下。”
“整个下午,同事们都在讨论这间凶杀案。熟悉的上司惨遭杀害,方式又这么血腥,这让大家感到既害怕又兴奋。我也装作害怕,混在他们中间,听他们对案情各种猜测分析。直到下班回家,我才忍不住笑出来。”
“原来我真的可以进入别人的梦啊。”
“原来,在梦里杀掉他们,现实里也会死掉啊。”
徐忍冬说到这里,忽然停了下来。众人全都屏息凝神地听着,不知他下面要讲出什么可怕的话来。
然而徐忍冬却只是笑了笑,语气轻快地道:“从此以后,我变成了一个温柔和善的人。我再也不需要购买小动物了。”
话音刚落,只听“啪嗒”一声,玻璃房里的电灯亮了起来。
大家被这突然亮起的灯光吓了一跳。有人抖抖索索地道:“谁、谁开的灯?”
徐忍冬道:“没有人,它自己开的。”他低头瞟了眼自己的双腿,没有任何冰冻的痕迹。看来这个故事足够恐怖,他过关了。
众人脸色惨白,面面相觑,从彼此脸上都看到了惊惧怀疑。
小太阳社长忍不住开口道:“你刚才说的故事……怎么跟《猛鬼街》有点像?梦中杀人什么的……”
徐忍冬眯起眼睛:“你的意思是我抄袭?”
社长脸上还残留着刚才被他暴揍的伤痕,眼看着徐忍冬再度抄起椅子朝他走来,社长赶紧求饶道:“不不不,我不是说你抄袭……”
徐忍冬满意地放下椅子,忽然察觉所有人都在用一种惊惶不安的眼神看着他。
摇滚和尚深沉道:“原来你是个杀人狂啊。”
徐忍冬“……”你这也太直白了。他好脾气地为自己辩驳,“不,这只是一个故事。”
摇滚和尚:“是吗?我不信。”
徐忍冬指了指满脸青紫的社长,十分诚恳地道:“我刚刚在你们面前把这个人暴打一顿,充分证明我不是一个温柔和善的人,由此可见我也不是故事里那个杀人狂。明白了吗?”
众人:“……”你这个推论真是有理有据,令人信服啊!
连乔听到这里,脸上的表情很是复杂。
说真的,他觉得徐忍冬在现实生活里确实温柔和善,只是打副本的时候偶尔会变成暴力狂……他以前以为这是忍冬大佬独特的人格魅力,现在一想,这他妈不就是典型的变态杀人狂吗!平时装得人畜无害,到了非自然环境里就放飞自我了!
连乔忍不住瑟瑟发抖,心想:我这是爱上了个什么玩意儿!
故事讲完了,玻璃房里也没有产生什么变化。众人等了一会儿,决定先去休息。
下楼时,大家都刻意和徐忍冬保持距离,只有连乔和钟秀跟在他身边。徐忍冬在众人回房之前故意说了句“晚安,好梦”,众人闻言,脸色变得更难看了,赶紧关上房门,眼不见为净。
回到自己的房间里,关上门,钟秀叹息道:“你为什么要把矛头都引向自己?”
徐忍冬无奈:“只是个故事而已,真的。你没听社长说吗,我这是抄了《猛鬼街》的设定。”
钟秀摇头:“我不是说那个。不光是这个故事,还有你对待社长的态度。你一上来就动手,大家对你的印象就坏了。他们会觉得你粗暴莽撞,没法跟你合作。这样你就会成为众矢之的,真遇到什么事情,大家第一个就会把你推出去牺牲掉。”
徐忍冬还未开口,却听连乔不悦道:“罗里吧嗦,跟个老妈子似的。”
听到这话,徐忍冬和钟秀二人齐刷刷地望向他,眼里闪过一丝惊愕。连乔莫名其妙:“干嘛,我说错了?”
徐忍冬不自然地咳了一声:“没有……不是。”他很快反应过来,这会儿说什么都不太合适,于是赶紧转移话题道,“早点休息吧,我累了。”
“嗯。”钟秀抓起毛巾,“我去洗把脸。”
她砰地关上了卫生间的门,把房间留给忍冬连乔二人。忍冬心头一跳,心想这女人怎么这么不厚道。
果然,耳畔传来连乔幽幽的询问:“忍冬哥,你是不是恋母啊。”
徐忍冬额头青筋暴起:“瞎说什么?你不是答应过我不吃醋了吗?”
咯吱一声,身旁的床铺被压低,连乔爬到他身边,把脑袋凑到他面前:“不行,我忍不住。除非你亲我一下,安抚一下我受伤的心灵。”
……这哪里是吃醋,分明就是趁火打劫。徐忍冬无可奈何,托起他的下巴,在他嘴唇上印下轻轻一吻。
“行了,睡觉吧。”徐忍冬红着脸,拉开被子就想躺进去。
“不行,太敷衍了!”连乔压上来,把他整个人裹在被子里。徐忍冬被束缚得动弹不得,只觉得自己变成了一只蚕蛹,还未完成蜕变却被人硬生生弄破了茧。身体还被困在茧里,头却探了出来,不安又无助。
“别闹……”徐忍冬挣扎一下,连乔却仍然压得紧紧的。他被压得喘不过气,心里突然有些害怕,却又莫名有些期待。
至于在期待什么,他也说不清。
“别怕,我不乱来。”连乔戳了戳他绯红的脸颊,眼中的笑意一圈圈晕染开,“我给你演示一下什么叫‘安抚心灵的吻’,好不好?”
“……”徐忍冬只觉全身的血液都涌上脸颊,烫得他不知所措。他觉得自己像是发烧了,脑袋晕乎乎的,身体也软软的,用不上一点力气。他就这么晕晕地点了头。
此时的徐忍冬又乖又软,连乔简直爱惨了他。温暖干燥的指腹在他嘴角若即若离地蹭了几下,仿佛寻找着合适的位置,最终停留在他的唇珠上。
随后,便是一个温柔得如同春水初生的吻。
徐忍冬沉浸在这几乎要溺死人的温柔里,迷迷糊糊地想道:原来他接吻之前也喜欢先抚摸嘴唇啊……这是哪里学来的习惯……
下一秒。
“我洗好了,你们要不要……”钟秀打开门,一眼看见两个人叠在一起。她还没反应过来,只听一声闷哼——
大力出奇迹,徐忍冬再次把连乔踢下了床。
“……”钟秀就算再迟钝也明白刚才发生了什么,她尴尬地摸摸鼻子,悻悻退回卫生间,“我忘记刷牙了。”
再次关上门,并且还贴心地锁上了!
徐忍冬坐在床上扶额,怎么每次都会被恰好撞见,以至于他不得不把连乔踹下床……他都觉得有点不好意思了。
连乔扒着床沿撑起身子,幽幽道:“你知道你刚才踢哪儿了么……”
徐忍冬:“?”
连乔:“差点折了。要是以后不能用了,你就等着后悔吧。”
徐忍冬:“???”
嗯?不能用?什么不能用?这手啊脚啊不都好好的么?到底踢哪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