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忍冬这嘴果然是开过光的。在那之后的几天,被饿鬼杀掉的队友们纷纷变鬼,回来重新吓人。
连乔虽然战斗力超群,但一个鬼好打,一群鬼就捉襟见肘了。何况他还要腾出一只手抱着小忍冬,相当于自废一半武功。
因此,四天内,除了小苹果以外的队友,已经全部死光了。
这倒不是连乔偏爱小苹果,实在是小苹果给力,一把西瓜刀舞得虎虎生风——他们这几天里,除了饿鬼之外,又见识了一些别的新鬼。比如捧着脑袋走来走去的长发女鬼,比如躲在厕所里偷走你厕纸的恶毒小女孩。这些鬼不像饿鬼那么难打,西瓜刀能对它们造成实际伤害,因此小苹果也算帮了大忙。
连乔发现一个规律:被哪个鬼杀掉,第二天就会变成哪种鬼。可惜这个经验没什么用武之地。管他是原生鬼还是队友变的鬼,反正来一个杀一个,佛法无边送它上西天。
好在鬼怪只在晚上出现。白天基本上还是很太平的,只要避免作死就行了。
在这动荡不安的日子里,小忍冬一天天地长大了。
小苹果终于习惯了忍冬那啪一下裂开蜕皮的生长过程,但她还是觉得,满脸期待享受这一过程的连乔,非常变态。说实话,小忍冬确实越长越好看了,但每天裂开一次还是太过猎奇。原谅她没有恋人滤镜,实在接受不了。
第六天的时候,院长摸着小忍冬的脑袋说,很快就可以去上学了呢。三人还在疑惑,结果到了第二天早上,“1999”的字幕照例凭空升起时,三人睁开眼,全都愣住了。
这、这他妈是哪里?!
两大一小,三脸懵逼地站在马路中间,看着周围车水马龙,拥堵不堪。
近在咫尺的喇叭声摁得震天响,颇有节奏感仿佛骂着“傻逼”。三人有些恍惚地看着自己身处的这一闹市,都产生了一种自己还没睡醒的不真实感。
距离三人最近的那位司机终于忍不住了,从小轿车里跳下来,指着三人破口大骂:“拦在马路中间干什么呢!马路你们家开的啊?还让不让人送小孩上学了啊!”
连乔听到“小孩”二字,猛然一个激灵,拉着小忍冬与小苹果,快步走到人行道上。
此时的小忍冬已经七岁,个子窜得很快,已经够着连乔的腰了。他稚气未脱,脸上还带着婴儿肥,心性却仍是那28岁的青年,因此眼中时常流露出与外貌不符的沉静。
小苹果则没什么变化——除了把西瓜刀别在腰上,宛若一个随时准备打架的小太妹以外。
这两人还处在懵逼之中,精神恍惚。
连乔环顾四周,忽然指着前方道:“忍冬,那是不是你的小学?”
小忍冬一愣,朝他手指的地方望去。熟悉的校门浮现在眼前,唤醒了诸多回忆。他不由自主地点了点头,心中涌起一股奇怪的情绪。
说不上怀念,也说不上排斥。
硬要描述的话,就是……空荡荡的。
他从小在福利院长大,身体健康四肢健全,却始终没有人愿意领养他,因此对自己产生怀疑,养成了孤僻的性格。现在他知道了,院长迟迟不让别人领养他,是等着钟秀有一天来接他回去。
——可是当时,他真的一直以为是自己的问题。
他一直觉得自己身上有某种缺陷,和别的小朋友缺胳膊断腿什么的不一样。连身体残缺的他们都被收养了,他身上一定有什么更大的问题,所以才没人要他。
他也曾将内心的困惑向院长吐露。院长当然不可能在七八岁时就把母亲的悲惨告诉他,只好含糊其辞。他从院长的温柔中,敏感地察觉了什么,于是更加肯定了自己的猜想。
——他、不、配。
可是到底要怎样才配呢?
他不知道,也没有人可以告诉他。
于是,幼小的徐忍冬,就在困惑和迷茫中,度过了他早慧的童年时光。
小学整整六年,他都没有朋友。小朋友们不知为何,都在隐隐畏惧他。久而久之,谁都不再与他玩了。善良的教师们看他总是孤身一人,便格外照顾他。然而这善意反过来又让他误解,他想一定是院长告诉了她们什么吧,所以她们才会特殊对待他。
如今回想起来,徐忍冬竟对小学里发生过什么一点印象都没有。大概是大脑擅自对记忆进行了筛选,把那些压抑的无奈的时光都从内存里删掉了。
他唯一记得的,就只有这扇校门。
……回到现在。
连乔见忍冬神情恍惚,只当他是还未从场景转换中反应过来,便揉揉他的头发笑道:“换地图了嘛,很正常。正好福利院也呆厌了,换个地方,看看有没有什么线索。”
小忍冬回过神来,“嗯”了一声。
于是连乔和小苹果走在忍冬两边,护着他穿过马路。1999年的马路上,轿车还没有那么多,多的是自行车和行人。尽管如此,这里毕竟是电梯里的世界,谁知道马路上会不会冒出什么鬼。
两人的担忧并未成真。此时约莫是上学高峰期,路上大人小孩都行色匆匆,根本不在乎这三个人在干什么。连乔牵着小忍冬来到校门口,正要进去,却被门口的小学生拦下了。
“等等!你的红领巾呢!”那小朋友迎上来,手臂上别着两道杠,看来还是个少先队小干部。
连乔三人都愣了一下,这才想起来小学生是要戴红领巾上学的。两个大人面面相觑,略显尴尬。
还是忍冬比较入戏。他对着那小干部诚恳道:“对不起,我忘记带了。”
小干部问:“你叫什么名字,哪个班的?”
忍冬把记忆里的班号报出来,小干部认认真真地在笔记本上记下,然后说:“以后不要忘记了!不戴红领巾会扣你们班分数的!”
这番童言童语,听得三人忍俊不禁。连乔和小苹果都回忆起自己小学时候的事情,反倒是忍冬,笑过就笑过了,没能勾起更多回忆。
三人正要继续往里走,小干部瞪圆眼睛,又拦上来:“哎!你们干嘛?”
三人齐齐一愣。连乔道:“送他上学呀。”
小干部道:“家长不可以进来的。”
连乔一愣。此时校门另一侧走过来一位年轻女教师,看上去十分温柔,她问小干部:“怎么了?”
小干部如实说了。女教师便向连乔二人道:“孩子已经送到了,两位家长就请回去吧!我们学校是不允许家长进来的,这也是为了所有学生的安全着想。”
连乔皱起眉。小苹果则是颇不自然地把腰上西瓜刀往后藏了藏,赔着笑脸道:“呃,能不能通融一下?我们家小朋友今天第一天来上学,我们怕他不适应……”
我、们、家?
谁和谁家?
七岁的小忍冬眯起眼睛,不悦地瞪了小苹果一眼。小苹果自知又触了忍冬逆鳞,悄悄吐了吐舌头。
女教师道:“那也不行。规矩就是规矩,除了家长会开放日,其他时候家长都不允许进入校园。”
她态度坚决,丝毫不让。三人就这样僵持在校门口。
很快地,安岗亭里的两个保安也走过来,询问女教师出了什么事。
女教师还未说完,连乔就冷冷道:“我一定要进去。”
女教师无奈:“这位家长,您怎么不讲理呢……”
那两个虎背熊腰的保安见连乔说不听,一个回到岗亭里拿起电话准备报警,还有一个掏出橡胶辊,虎视眈眈地盯着他。
而连乔也已经把手伸进背包里,随时准备动手。
忍冬感觉事情没有转圜余地,怕连乔乱来会触发死亡条件,便轻轻扯了扯连乔的袖子,示意他不要轻举妄动。
小苹果不安地看看保安,又看看连乔,也轻声劝道:“算了算了,咱们先静观其变。”
连乔脸色阴沉,不悦地扫了她一眼。那眼神极其锐利,竟惹得小苹果一个激灵。
——他是会杀人的。
那一眼,给她的感觉就是这个。
忍冬见连乔不肯退步,只好使出杀手锏来。他抱着连乔的手臂,踮起脚尖,红着脸小小声地唤了句:
“爸爸。”
连乔浑身一震。从头到脚的冰霜气,瞬间消散。
“你、你……”连乔不敢置信地瞪着他,整个人突然像火锅里捞出来的虾子,从尾巴尖红到了头发梢。
小忍冬也脸红得要命。他轻轻扯着连乔的手臂,待他弯下腰来,便在他耳边轻声说道:“别闹,乖。”
连乔:“嗯……嗯……”
他还能说什么呢!
那一声“爸爸”,叫得连乔骨头都酥了。他可从没想过忍冬还……还能玩儿这种play?
连乔整颗心泡在一汪春水里,精神恍惚,直到女教师牵着忍冬的手走进校园,他这才反应过来,朝着那小小背影大喊:“忍冬——”
小忍冬回过头来:“嗯?”
连乔本想叫他小心,但很快想到,他一个七岁孩子,能怎么小心呢?
于是连乔解下背后的登山包,朝校园里一甩:“你书包忘拿了!”
小忍冬眼睁睁看着那跟他身高差不多的巨型登山包朝他飞来,吓得脸色惨白,赶紧后退。还好女教师负责,抢先一步接住背包,避免了忍冬被连乔的爱意当场砸死的惨剧。
小忍冬从受惊中缓过劲来,怒冲冲地朝连乔大吼:“你稳重点行不行!”
连乔:“咳、咳……”他红着脸咳嗽两声,自己也意识到刚才那个举动有多沙雕。
没办法,春心荡漾动不了脑子。这不还得怪忍冬自己?没事叫什么爸爸!
于是,二人目送着小忍冬走进校园,消失在教学楼拐角。
小苹果不安道:“他一个人行不行啊……”
连乔叹道:“不行也得行。总不能真的把整个学校屠了吧?”
小苹果:“???”原来你刚才掏出撬棍是打算屠学校?!
“走吧。”连乔既然放手,就不再留恋地转身朝马路走去。
小苹果带着满头问号追上来:“去哪儿?你不留在这儿等他放学吗?”
“距离放学还有很久,反正我们也进不去。”连乔站在十字路口,环顾四周,视线如狙击枪瞄准镜般一一扫过周围,“我们不如趁这时间,好好探索一下这里。说不定能找到新的线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