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这个副本真的在按照现实世界的规则运行，那么毫无疑问——
忍冬必须完成九年制义务教育！
徐忍冬真是万万没想到，他一个名校毕业的高材生，居然跑到鬼怪世界里来重新念小学了。
更气人的是，那些小学题目他居然还不会做！
由于他们欠费太多，医院把他们赶了出来。三人没地方可去，于是决定分头行动：和尚去找食宿，连乔陪忍冬去侦查一下那个OO小学。晚些时候再在OO小学门口会合。
和XX小学不同，这个OO小学明显是个破烂地段学校。虽然也存在实验班、普通班、地段班的设置，但实验班和普通班都只有一个班级，剩下的全都是地段班。
福利院所在的地区恰好有两个地段小学，一个是XX小学，另一个就是OO小学。虽然同为地段学校，但XX小学的学风明显优于OO小学。这点从校门口就可以看出来。
当初连乔可是被教师保安围住堵截，死拦着不放进去的。然而此时，两人站在OO小学的门口，传达室里的保安却连眼皮都懒得抬一下。
校门大开着，不时有小学生出入，说说笑笑，并肩而行。他们没一个穿校服的，打扮各异。从穿着打扮上看，贫富差距也很明显。
令人惊讶的是，这个学校的小学生居然有脸！
非但有脸，其中几个女孩子居然还化了妆，看得连乔忍冬大惊失色——这不是小学吗？这些小姑娘才几岁？
十二岁都不到！
连乔当场拉了忍冬就走：“不行，这学校不能上。”
忍冬叹了口气：“不上还能怎么办？真的辍学吗？”
连乔想起忍冬被退学还是自己作的死，当即又被愧疚锤了一拳。他闷闷道：“我再去跟XX小学的校长求求情吧，让他收你回去。”
“没必要。”小忍冬笑着，踮起脚，想捏捏他的脸。无奈九岁的身体身高太矮，他连连乔的肩膀都够不到。
连乔就主动蹲下来，把脸凑到他面前。
夕阳余晖穿过连乔的发间，在他轮廓上镀了一层金色的边。他蹲下来的样子像一条温顺的大金毛，整个人散发出温暖柔和的气质。小忍冬凝视着他，看到他眼睛里的愧疚与难过。
像被关在家里一天，无聊得发疯所以去翻了垃圾桶的狗狗。知道自己做错了事，所以委屈而不安，所以老老实实地等待主人的惩罚。
这样的他，和那天凶狠暴戾想要杀人的他，竟然是同一个人。
“我没有怪过你，我知道你是为了我，所以你也不要愧疚了，好不好？”小忍冬眼睛亮亮的，夕阳把他的眼睛也变成金色，有一种天使般的神圣美好。
那句撒娇般的“好不好”，瞬间融化了连乔。他忍不住扬起嘴角，凑过去在忍冬额头上亲了一下。
忍冬的小脸一下子红透。他推了连乔一把，小声道：“矜持点！在学校呢！”
果然，连乔这情不自禁的一吻，引来校门口学生们的纷纷侧目。连乔却不顾这些，笑眯眯地摸摸他的头。
“没事的。他们会把我当你爸爸。”连乔笑了一会儿，又愁眉苦脸起来，“唉！你什么时候能长大呀……”
忍冬也叹了口气：“慢慢来吧。”
只要不死掉……慢慢来，总归会长大的。
两人收拾好情绪，带着入学通知书去了校长办公室。令人惊讶的是，校长办公室竟然……没人。
他们又去了教务处，发现教务处也锁了起来。一番打听之下才知道，原来这帮领导都翘班溜走了。
……这学校到底靠不靠谱啊。
连乔再度生出了去找XX小学校长跪一跪的冲动。好在校门口传达室里的保安插了一嘴，告诉他们，既然拿到通知书了，明天直接过来上课就行，不用办什么手续。
入学的事情算是解决了。但两人也不急着去跟和尚会合，他们还想抓紧时间探索一下这个学校。
毫无疑问，念书算是小忍冬目前的主线任务，学校里保不准藏有什么线索。之前连乔没机会探索XX小学，忍冬也被关在教室里，天天上课，回家做作业，没机会探索校园。这回的OO小学管理极松，两人便趁机好好研究了一下这个学校。
这学校占地面积和XX小学差不多。教学楼也是差不多的样式，没什么特别的。此时还没到放学时间，但教室里已经没人上课了。大多数学生都已三三两两结伴回家，留在教室里的都是不肯回家的小混混。穿着奇装异服在教室里追逐打闹，恨不得往自己脑门儿贴上“熊孩子”的标签。
学校里设有图书馆、活动室，不过门口都挂着大铁链子，看上去尘封已久。连乔越看越觉得担忧，这学校也太烂了吧，一看就会带坏小孩子，忍冬在这里念书真的没问题吗。
徐忍冬无奈。他只是身体变小，又不是真的小孩。他的心智都已经28岁了，要是这都能被一群熊孩子带坏，那也太丢脸了吧。
两人在学校里走了一圈，还是没能找到什么有用的线索，便朝校门口走去，打算跟和尚会合。
“话说回来，这个学校的学生居然有脸。”连乔边走边说，“是因为你对这个学校不熟悉，所以副本自动给他们画脸了吗？”
“或许……”此时的忍冬，对于XX小学的孩子们为什么没有脸，心里已经有了个大致猜测。
如果这个世界真的是以他为中心的，那么，这或许就是他内心的写照。
在他就读于XX小学的这六年里，由于性格孤僻，他非但没有朋友，甚至想不起来同班同学的脸。这段过往对他来说是灰暗的，因此大脑下意识觉得这是不好的回忆，刻意把它封藏了。
起初他还以为同学们没有脸是为了营造恐怖效果，现在想明白到底是什么原因，他反而觉得更不舒服。
这就好像……把他的内心剖开，摊在所有人面前。让所有人知道他过去有多么高傲孤僻。
隐隐的羞耻感。跟裸奔似的。
连乔瞅了他一眼，发觉他一声不吭地羞红了脸。就连那小小耳垂都红透了，如同一颗熟烂的樱桃。
连乔觉得莫名其妙，不知道他在羞什么。但以他对忍冬的理解，这会儿即便开口问，忍冬也是不会说的。
两人与和尚会合之后，随便找了个地方坐下来，交换信息。
连乔这边没找到什么有用线索，和尚那里倒是带来了好消息。他找到一户人家，刚死了人，想做个法师。他已经跟人说好了，今晚就去，给人家念一夜的经。
至于游戏厅、网吧、洗发店那些地方，都不招人。医院那里他们还欠着钱，这往后的日子不知道要怎么过。
“且不说往后吧……”和尚叹了口气，“就说今晚。我去人家家里念经，倒是不愁吃喝。但我没法把你们两个带去。你们俩晚上怎么办？”
连乔摩拳擦掌：“打劫？”
小忍冬把他摁回座位上：“你冷静点，刚从局子里出来，难道还想再进去？”
“这也是个办法。”连乔一本正经道，“局子里也管吃管住，倒不失为一个好去处。就是有点无聊。”
“……”小忍冬恨铁不成钢地长叹一声。
连乔看到他一言难尽的表情，突然笑出了声。
“好啦，我开玩笑的。”他捏捏忍冬的小脸，笑眯眯地道，“你还要去上学呢，我怎么可能坐牢房去？要是被你同学知道了，你的脸往哪儿放？”
小忍冬撇撇嘴：“你倒是挺入戏，真把自己当我爸爸了。”全然不顾自己片刻之前也已经默认了连乔这个老父亲设定。
不过，连乔会顾及他的自尊心，这一点忍冬还是很受用的。
当晚，一大一小露宿街头，境况十分凄凉。
其实他们也不是完全没有去处。旧街区那个烂尾楼还在，乞丐集团也被捣毁了，他们随时可以去住。但忍冬对那里有心理阴影，再说了，那里没通电，晚上黑灯瞎火的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他们也试着去向附近住户求助。但居民们一看到连乔，就皱着眉头把两人赶出门去。原来邻里街坊早已把连乔殴打教师的事情传了个遍，所有人都对连乔印象极差，即便他带着个小孩子也不愿意帮助他。
因此，两人只能躲在已经打烊的店铺屋檐下面，勉强找个遮住头顶的地方。
忍冬身子弱，连乔怕他受凉，一整晚都把他裹在自己外套里面。唯一值得庆幸的是这一晚并没有闹鬼——其实也不能叫没闹鬼，他们确实看到街上飘过去几个白花花的鬼影，但那些孤魂野鬼好像对他们没兴趣，只是漫无目的地在街上游荡。
所谓游魂大概就是这样吧。
好不容易捱到第二天早上，和尚做完法事，带来了钱和食物。忍冬连乔已经一整天水米未进，饿得眼冒金星，当即把食物狼吞虎咽了。
然而苦日子这才刚刚开始。
由于连乔风评不佳，谁都不愿意给他提供工作。他又不能真的去抢劫，只好每天去街头巷尾打探消息，找找看有没有通关线索。赚钱的工作就交给和尚，但和尚一份工钱养不起两大一小三个人。
光是解决住宿问题就已经家财散尽，因此三个人时常要饿肚子。日子过得无比凄凉。
连乔为此深陷自责。
忍冬倒是没觉得有什么，反正他饿惯了——在食管副本里练出来的。
苦归苦，时间仍旧以均匀的速度流逝。两天之后，忍冬升入了OO初中。
这所学校是OO小学的初中部，忍冬是直升上来的，没经过升学考试。由于OO学校的小学部和初中部在同一个校区，因此这一天并没有解锁新场景。
虽然没有新场景，但奇怪的是，原先的警察局消失了。
这意味着什么？不得而知。
连乔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新学期的第一天，当他把忍冬送到学校门口时，迟迟不肯把手里的小书包交给忍冬。
忍冬已经十三岁了，略带稚气的五官里已经隐隐有了成年后的清俊。由于营养不良，他长得有些瘦小，但身形却依旧挺拔。站在那群奇装异服的学生中间，就如芝兰玉树般格格不入。
连乔不安地瞟着周围那些不正经的同学，担忧道：“我还是来陪你上课吧，反正我也没事做。”
小忍冬摇摇头：“不用。今天你去调查一下为什么警察局会消失吧，我有点在意。”
连乔皱起眉头，还想说什么。忍冬忽然踮起脚，伸出小手，在他脑门儿上弹了一下。
“身高终于够了。”小忍冬笑笑，稚气未脱的脸上，有一种与年龄不符的柔和沉静，“别担心，我都十三岁了，遇到危险我能跑。何况我身上还带着和尚的佛经，没事的。”
自从知道忍冬是关键玩家之后，和尚就送了本佛经给他，辟邪。
连乔实在找不到留下的理由。他有些不确定，自己是不是过度焦虑了。如今两人的苦日子都是他一手造成，他满心的愧疚沉淀至今，其实始终没有完全消散。
即便忍冬不怪他，难道他就没有错了么？
……或许他需要好好调整一下心态。不能老是让忍冬担心他啊。
连乔终于被说服，肯把书包交出来了。小忍冬扬起嘴角，转过身去，撒娇似的让他给自己背书包。
这一回头，小忍冬忽与一人对上视线。
那是个浓妆艳抹的女孩子，看上去和他年龄差不多大。由于脸上化的妆太糟糕，根本看不出这女生原来长什么样。
女生坐在教室靠窗的位置，正在百无聊赖地吹泡泡糖。她无意中朝窗外一瞟，就这么跟忍冬对上了视线。
她那涂着口红的嘴唇微微上扬，似乎是看到了什么好玩的东西。
“好了。”身后的连乔给忍冬背上了背包，又蹲下来，为他整了整衣领。这一串动作行云流水，看来已经是个成熟的老父亲了。
那隔着窗户的短暂对视不过是巧合，徐忍冬没多想。他的注意力很快回到连乔身上来。
“去吧。”他抬起手，揉了揉连乔的头发。
连乔像条被主人爱抚的大金毛，满心忧虑暂且得到缓解，便站起身，离开了学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