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8章 1992-2020 78

连乔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身旁小苹果却忽然尖叫起来。

“连乔!你的手!”

连乔一愣,低头望向自己的右手。他的手掌始终藏在口袋里,只露出一截手腕来。然而此时,手腕和口袋之间竟然空空荡荡。有细小肉块漂浮在手腕周围。

他把手从口袋里抽出来,然后发现,自手腕以下,他的手掌不见了。

小苹果再度尖叫。忍冬表情一变,上前来抓住他的手腕。

“怎么回事?!”忍冬厉声呵问,“你到底干了什么?!”

连乔沉默地看着自己的断腕。仿佛被看不见的野兽啃噬,他的腕部也在一点一点地消失,化作1mm*1mm*1mm的肉色碎块,飘散在空中。

这景象太过诡异,如在梦中。忍冬紧紧抓着他残存的手腕,用力之大,几乎要把他的手骨掐断。

“怎么会这样!”忍冬声音尖锐,带着微不可闻的颤抖,“你到底干了什么!连乔!你回答我!”

连乔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小苹果却先崩溃了,嚎啕大哭着跪倒在地。

“是我不好!我不该把钥匙给他!呜呜呜是我害了他!徐忍冬你杀了我吧!是我害了他!”

忍冬脸色惨白,却看也不看小苹果。只是飞快从背包里摸出纱布来,强忍着颤抖给连乔一圈圈缠上。

没用的。

连乔心想:我又不是被砍断手,包纱布有什么用?

他犹豫了一下,没忍心把这话说出口,便笑了笑说:“没事,不痛。一点都不痛,真的。”

此处已接近校园宾馆,位置偏僻,又恰好是饭点,学生们都聚集在食堂里,因此小苹果的大声哭嚎没惊动别人。

暖黄色的夕阳照在连乔脸上,将他稚嫩柔和的五官映照得愈发温柔。

忍冬抓着他的右手,还在把纱布一圈圈往上绕。然而连乔身体的破碎速度远比他想象的快,纱布刚刚缠上去,下面的手臂就已经碎裂开来,变成无数个肉色小方块飘在空中。纱布根本绑不住。

身体的异变速度之快,让人根本来不及反应。

时间不多了。

连乔深吸一口气,按住忍冬的手,努力让自己的声音显得镇定。

“忍冬,冷静下来,听我说。”

“debug是让你找到bug并且排除它。我猜排除bug之后你就能找到按钮。电梯应该会在你28岁那天刷出来,不要急。”

“至于那个bug……”

说到这里,连乔飞快地扫了一眼瘫坐在地上的小苹果。此时的小苹果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脸颊红通通的,真如一颗熟透了的红苹果。她沉浸在自己的悲伤里,根本无暇顾及其他。

连乔抿了抿嘴唇,凑到忍冬耳边,低声说:“那个bug就是你。”

忍冬浑身一震,睁大眼睛。

连乔凝视着他,低沉而快速地说:“你通过某种方式,可以回到过去。但这种能力也有限制。最多能回到我们刚进电梯的时候。所以每次一进电梯你就像变了一个人。因为你已经经历过一次副本。”

“你靠着这种近乎作弊的能力,成功逃生了无数次。但是反过来,也因为你拥有这种能力,所以有你在的副本会变得异常艰难。”

“照理说你这个能力应该是无敌的,可在这次副本里却碰了壁。你觉得我们已经出不去了,你绝望了。所以你会像变了个人一样,做那些不合常理的事。”

“我猜这是因为,你是这次的关键玩家。副本针对你作出了调整,设置了一个连你都无法跨越的障碍。”

“障碍是什么?”

连乔说到这里突然停下来。忍冬呆呆地看着他,嘴唇微微翕动,说不出话来。

连乔抬起手,想抚摸他的脸,却发现自己的右手自手肘以下已经全部消失不见了。他只好换成左手去抚摸忍冬的脸颊。

“是不是,只有我们全部死掉,你才可以出去。”

“你最后的障碍就是我。你不舍得杀我,所以选择一次次地回到过去,和我重新经历这次副本。你已经决定永远和我一起留在这里。”

“我猜得对吗?”

连乔终于说完。身体的破碎还在继续,速度似乎比刚才稍稍快了一些。好在他仍未感到丝毫疼痛,这让他得意在忍冬面前保住最后的平静。

忍冬眼眶发红,盈盈泪水充斥眼睛,仿佛下一秒就要哭出来。

可是他竟没有哭,而是微微扬起嘴角,嘲讽似的问:“还有吗?”

连乔一愣。

忍冬道:“这就是你要说的?这就是你不惜自毁也要告诉我的?”

“……”连乔错愕不已,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忍冬自嘲似的笑了笑,最终宣判道:“你猜错了。”

“那……”连乔还欲发问,突然眼前寒光一闪。

还未等他有所反应,只听一声钝响。忍冬竟将一把匕首狠狠插进自己胸口里!

“忍冬!”连乔大惊,本能伸手想要阻止他,却忘了自己的右手已经消失。他仅剩的半截胳膊根本够不着忍冬。

当他再度朝忍冬伸出左手时,忍冬却后退一步,同时拔出了胸口的刀子。

“不要!”连乔尖叫,然而已是来不及。忍冬胸口鲜血如血箭般喷出。

连乔被那热烘烘的鲜血溅了一脸。浓重的血腥气呛得他几欲呕吐,有血溅进嘴里,激起一股浓郁的铁锈味。

忍冬胸前血流如注,瞬间把衣衫染红。他脸色惨白,唯有脸颊溅上的几滴血是鲜红的。

喷涌出来的鲜血迅速在地上汇聚成小小血泊。忍冬站在自己的血泊里,手握尖刀,眼睛却在笑。

“你猜错了。我再给你一次机会。”

“什……”连乔瞳孔骤缩。一瞬间,大脑飞速运转,所有线索真正地串联起来,“我知道了,我知道了!你回到过去的条件就是死亡!所以——所以你——”

他拼命朝徐忍冬伸出手,想阻止忍冬,然而眼前忽然一花。有什么东西飞了出去。

那东西撞到忍冬身上,然后“啪”地一下掉进地上血泊。

一只手。

一只左手。

连乔怔了怔,低头看到自己的左腕不知何时也齐根断裂。断端处的血管肌腱清晰可见,动脉搏动不断将鲜血泵出,跳出血管的血珠却失重般地漂浮在空中。

血珠周围还飘散着无数肉红色方块。不光是他的双手,他的双腿,躯干,都开始以可怕的速度破碎。

他再也站不住,整个人向前跌去。他下意识地想用手撑地,可是两条胳膊都只剩下短短一截上臂,以至于他像路边的断手乞丐一样,整个人直接摔在地上,摔进忍冬的血泊里。浓腥鲜血溅了他一头一脸。

“连乔!”忍冬发出一声凄厉不似人声的悲鸣。紧接着哐当一声,他扔下刀子,冲过来抱住连乔。

忍冬胸前的血洞还在拼命飚血。连乔被他抱在怀里,瞬间就湿了肩膀。

“你每次都用这么惨烈的方式自杀吗?”连乔很想碰碰他的脸,可是失去手脚的自己已经什么都做不到,只能努力地抬起头,眼睛湿润地看着他,“你能不能对自己好一点啊……”

“……”忍冬紧紧抱着他,呼吸急促,脸色惨白。大量的失血让忍冬浑身发抖,体温逐渐流失。

不知是因为身体的虚弱还是精神的巨大打击,忍冬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是不住地发抖。

一旁的小苹果早已崩溃,除了哭泣以外什么都做不了。她哭得声嘶力竭,眼睁睁看着连乔消散,心知这一切已经无法挽回,而造成这一切的正是自己。

转瞬之间,连乔整个人已经碎得只剩头颅和躯干。他的四肢都化作细小肉块飘散在空中,血珠如失重水幕般漂浮空中,即便碰到忍冬的衣服,也并未浸湿。

忍冬一手抱着他,一手徒劳地去抓那些碎块。可是无论他怎么努力,手指始终从碎块中间穿过。他根本碰不到那些东西。

仿佛连乔正在脱离这个时空。

一米八五的男人,此刻轻得像个婴儿。忍冬心肝俱裂,已经连眼泪都流不出。只是像个精神病一样不断去抓空中的幻影。

连乔艰难地仰着头,看着忍冬,心里忽然产生动摇。

我这样做是对的吗?

就算他能倒流时间,回到过去拯救我,可他的记忆不会消除。他的痛苦,他遭受的折磨,都会在他灵魂上留下永久的印记。

他会永远记得我在他怀里消散的绝望。

他会无数次地回到过去拯救我,可是他呢?他永远得不到救赎。

他只能在无尽的轮回中,承受无尽的痛苦。

……怎样才能中止这个残忍的轮回?

怎样才能中止忍冬的死亡循环……

等等。死循环?

连乔脑中电光一闪,思绪忽然变得清晰。

他本以为所谓bug是指忍冬的特殊能力。忍冬已经经历过这次副本,知道通关条件是杀掉所有人,包括他在内。忍冬无法舍弃他,所以只能舍弃生路。

——可是忍冬说他猜错了。

到底是哪里猜错了?

连乔的身体已经破碎得只剩头颅和胸膛。忍冬亦然,他胸口血洞仍在汩汩涌血,但血压明显已经不如先前。他快要休克了。

连乔心知时间不多,拼命地思考着。

“debug……”他喃喃念出了那个让他付出巨大代价的线索。

从他使用钥匙开始,身体就在逐渐消散。这或许是副本维护自己的机制,它在惩罚得到额外线索的人。

……不对。副本这样做的意义是什么?即便他消失了,小苹果也还在。她可以拿着纸条去找忍冬,毕竟忍冬才是那个有能力解开所有谜题的人。

副本惩罚他,真的是因为他使用了钥匙吗?可是钥匙本身就是从副本里来的,如果使用钥匙违背了副本的规则,那从一开始这把钥匙就不该存在于副本中。

话说回来,如果副本真的为了阻止他解开谜题而强制抹杀他,那么就应该在他拿到线索的瞬间杀死他,而不是用逐渐破碎这样缓慢的死法。

——等等,没时间思考自己的事了。好好想想,bug到底是什么?

从副本一开始就存在的bug,涉及到副本机制的bug……让忍冬陷入死循环的bug……

死循环……

连乔瞳孔骤缩,恍然大悟。

“忍冬——”

连乔对自己的猜想过于震惊,以至于声音都开始发抖。连自己都对自己即将说出的话感到不敢置信。

“通关条件不是要我们死,而是——”

“而是要你死……对不对?”

作者有话要说:好了,解谜度满了。这下可以放心了吧,这次是真的要通关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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