馀峨山,在都州最偏远的西边。
从都州的舆图上看,馀峨山很小,不过方寸之地,真正踏入此山时,却觉得舆图上所绘并不尽然。
此山不高,连绵山峰起伏柔和,林壑幽丽,然而几步便有一佛像,佛像嵌于山壁之内,千姿百态,栩栩如生。
魔族天生对佛像心存畏惧,而此山中佛窟众多,芸芸壁彩,入山不过才一刻,一些魔族就已经心生不适,连连抱怨。
簪星倒是对此没什幺感觉,只是好奇这些佛像是何人所刻,许是存在的时间已经很久了,一些佛像都已经被风雨侵蚀形貌模糊,更给此地增添几分神秘之色。
“馀峨山是一座佛山幺?”簪星问身侧的小双。
小双对佛像也没什幺感觉,闻言道:“不是,不过五轮塔下有一寺庙,庙中有一群佛修,可能因为如此,山上香火供奉不断。”顿了顿,他又道:“流泉寺中的明净大师,是魔后殿下的故人。待到了流泉寺,明净大师会为我们引路。”
簪星一顿:“母亲还认识佛修?”她看了一眼小双,试探地开口:“莫非,这位明净大师也与母亲.....”
小双但笑不语。
簪星便悟了,不姜的旧情人遍布世间,只有想不到没有做不到,不过居然连佛修也包括了,涉猎确实广泛。
“不过,”簪星想了想:“为何不让明净大师来山门前接我们?我们在此地已经转了许久,到现在都没找到进山的正确之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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馀峨山上风景秀丽,重嶂幽寂,然而佛与佛之间,树与树之间像是特意计算好般,分毫不差,人走在其中,瞧见的都是重复的景致,以为自己走了许久,却发现回到了原地。
“馀峨山乃方外之地,外面人难以进去,里头人倒是可以出来,但却无法带山外之人同行。我们只能自己寻到进山入口。”小双看了看远处:“我也是第一次来到此地。”
“......”
她原以为不姜让自己带上小双,是因为小双识路,路上可以俭省许多时间,没料到小双也是头一次进山。这舆图上所绘地形并不真切,如今一行人跟个无头苍蝇般乱窜,想要瞎猫撞上死耗子的可能性实在不大。
“不如让食土鬼来瞧瞧?”小双建议:“食土鬼食坟土为活,或许可从山间土壤中分辨出真正的方向。”
簪星想了想食土鬼,记得那是个灰头土脸的总是戴着一顶斗笠的老汉,看起来像是淳朴的农人,她道:“好。”一直在此地打转也不是办法,他们这百来号人说多不说,说少也不少,走来走去也够显眼的,要是在这里撞上了除魔军或是鬼厌生的人,还没等进五轮塔就打起来,渔翁得利的想法也就落空了。
小双道:“食土鬼。”
随行中没有人应答。
他皱了皱眉,再次重复道:“食土鬼。”
“报——”一个魔修举起手来:“小双大人,食土鬼刚刚尿急,去树林里方便去了。”
“我不是说了不能随意离队吗!”小双神情一变,厉声斥道。
那魔修与食土鬼大概关系不错,帮着友人辩解道:“老土说这山上到处都是佛像,方便起来不自在,而且小殿下还在,不好污了小殿下的眼睛......”
簪星:“......”真是谢谢了。
她问:“他离开到现在有多久了?”
“一刻钟吧。”魔修挠了挠头,很是乐观:“小殿下不必担心,可能是方便到中途出大恭了,他这人吃土吃得多,向来肠结,一出恭起来得等许久。老土走之前跟我说了,让我们不必等他,他方便过后就跟上来。不耽误咱们行动。”
他说得轻松,簪星却没有那幺乐观。此山路径复杂,且不说他会不会遇到危险,走得远了些找不到回来的路也有可能。这行人虽认她是魔界公主,可她毕竟不是在魔族长大,随行途中到底有人不服,否则纪律也不会如此松散,不声不响就离队。她道:“你用传音术问问他现在在哪。”
魔修不敢违抗,只得从怀中掏出一张传音符,冲另一边喊道:“老土老土,你尿完了没有,小殿下问你现在在哪儿呢?”
传音符静静悬于空中,半晌无人应答。
魔修看了一眼簪星,又大声道:“老土老土,你在听吗?”
另一头一片死寂,过了一会儿,有“咔吱咔吱”的咀嚼声响起,令人悚然。
众人的脸色一下子变了。
魔修捏着传音符看向簪星,干巴巴地道:“是不是......出事了呀?”
“这还用问?”簪星召出无忧棍,一扬手,手中顿时飞出一只金色的纸鸽。
“这是......”小双震惊。
“出行前,我在你们所有人身上撒了鸽羽磷,为的就是防止此事发生。”簪星飞身朝丛林中跃去:“跟我来!”
这一行魔族出行前,簪星连夜赶制了飞鸽符,当初在姑逢山上《好好画符》她还没忘,金鸽识路,走过之地必会留下气味痕迹。她在每人身上撒了不同的鸽羽磷,金鸽符会顺着羽磷找到羽磷的主人。
一行人整整齐齐地出来,最好也是整整齐齐地回去,缺胳膊少腿的事情她是避免不了,无谓的牺牲却能避则避。
眼下她既是这群人的首领,就要对自己的手下负责。
小双道:“跟上小殿下!”
一行人冲进丛林中,金色鸽子虽是纸张画出来的符咒,飞得却比普通的鸽子更快,不过须臾,飞鸽在一处水潭前停了下来。
鸽羽磷的气味在此地就消失了。
与食土鬼交好的那个魔修突然喊道:“老土的斗笠,这是老土的斗笠!”
水潭前,孤零零地躺着一只泥巴色的斗笠,这斗笠就挂在岸边的草丛中,四周却没有食土鬼的身影。
簪星示意身后人别动,谨慎地走上前,弯腰捡起那只斗笠,弥弥跟在背后,小心地绕过草丛。
斗笠还微微发热,似乎有人摘下这帽子才不久,簪星又走到水潭边,潭水清澈如明镜,倒映着她的影子。
什幺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