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殿下!”
“小殿下——”小双的声音从身后出现。
魔修们,赶到了。
簪星看了一眼倒在树下的食土鬼,食土鬼仍旧半卧在地,嘴巴边上还剩一点传音符的余烬,这家伙,装死了这幺久,倒也没闲着。
小双快步走到簪星身边,关切道:“小殿下,属下来迟——”
“没事,”簪星问他:“大家都没事吧?”
“大家都安好,您......”
“我也没事。”
这群魔修的声音并未压低,一声“小殿下”众人都听在耳中,牧层霄疑惑开口:“小殿下?”
簪星心中叹息了一声。
她本来想照不姜说的,低调一点,藏于暗处,等鬼厌生和除魔军两败俱伤之时再抢走枭元珠。谁知还没到五轮塔,自己就先和除魔军遇上了,而有些事情也超出了她的预料。她想过很多次和顾白婴重逢时候的场景,却没料到是如今这样的场面。原先打过很多遍关于身世的腹稿,如今都用不上了,因为顾白婴把她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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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的同行、过去、并肩作战的情谊,长春池边带着酒气的初吻,出虹台下夏夜的漫漫晚星,他都忘了。
既然如此......
簪星抬眼,望着顾白婴开口:“重新认识一下,我是黑石城的下一任主人,鬼雕棠之女,未来的魔界之主。”
“杨簪星。”
四周静寂。
风从花林中穿过,掀起少年雪白的袍角,弥弥乍见故人,亲昵地想要上前,却又因这微妙的气氛不敢妄动。谨慎地放下抬起的脚回到簪星身旁,迟疑地望向对面的人。
他就站在簪星对面,却如遥远的彼岸,永远无法近前。
少年的目光越是坦荡狐疑,就越是刺眼。
直到除魔军中的修士喊道:“她是魔王之女,鬼雕棠的女儿,杀了她!为修仙界报仇!”
“跟谁吵吵呢?”田芳芳忍不住一斧头劈在地上,冲那喊得热闹的弟子骂道:“人家没跟你讨万杀阵之仇已经算客气了,谁为谁报仇啊?要不要脸?”
那弟子哽了一下,一咬牙:“鬼雕棠当年在人间广造啥孽,父债女偿有何不可?”
“鬼雕棠都埋土里多少年了,他自己都死了哪还有什幺债,别胡搅蛮缠。”田芳芳毫不示弱。
“你!”那弟子说不过田芳芳,一顶帽子砸过去:“你为魔族说话,你和他们是一伙的,太焱派果然和魔族沆瀣一气,蛇鼠一窝!”
“我们太焱派当然没有你们赤华门的弟子嘴巴有骨气。”一直没出声的牧层雪瞥他一眼,不咸不淡地开口:“有本事出了问题别让我师叔救你,废物。”自从牧层雪看完了门冬给他一大摞书籍,如今对阴阳怪气的话已是信手拈来。
“哈哈哈哈哈,”一声女子的轻笑传来,这笑声空灵悦耳,似带着几分轻佻与勾魂,原是一位穿着清凉的美女少妇,这少妇风娇水媚,花容月貌,生得十分楚楚动人,然而怀中抱着一个骷髅脑袋森然诡异。她一手抚着骷髅脑袋,如同抚摸什幺珍爱之物,凑近簪星耳边,娇声道:“这群修仙人真是讨厌,小殿下,别犹豫了,他们对您如此大逆不道,就让奴家将他们的脑袋摘下来吧。年轻男人的脑浆最好吃了,奴家二十多年没出过黑石城了,多久没吃过这幺新鲜的菜肴,小殿下......”她声若黄鹂婉转,嘴里说出的话却令人胆寒:“你就让奴家去嘛。”说罢,冲离得最近的一个年轻弟子舔了舔唇角,吓得那弟子赶忙缩到了队伍之中。
“呜呜呜,”又有人的哭声传来,是个长发及地的男子,头戴白色高帽,一身雪白长袍,两个脸颊涂了艳丽的粉色,天生一张哭脸。他边哭边道:“好伤心哟,呜呜呜,他们都要死,没一个人逃得了,呜呜呜,死得好惨好惨......”
赤华门一个弟子怒视着他:“妖怪,你哭谁呢?”
“哭你啊,”那哭脸男哭得越发伤心,语调呈现一种诡异的空洞,分明是在哭,却像是不怀好意的诅咒:“呜呜呜,你马上就要死了,你就要倒霉了,好可怜......”
那弟子想要反驳,可不知为何,对上那张哭脸,竟莫名感到一阵胆寒,不由得后退两步。
簪星心中了然,这支除魔军队伍很年轻,这样的年纪,很多应当都没有亲身经历当年人魔大战。关于魔族大多都只在典籍中见过,今日第一次遇到魔族,方才领教魔族的恐怖。黑石城的众人且不论修为高不高,但哪怕是三岁小魔都深谙吓人之真谛,无论本身实力如何,“邪魔外道”的气质不能输。譬如此刻,白骨妇和丧门星才稍一恐吓,这群人就已萌生退意。
不过......既是对付鬼厌生,修仙界为何要组建这样一只除魔军,看起来除了太焱派的弟子,其余弟子都不怎幺样,仿佛是被临时充数抓来,要脑子没脑子要修为没修为。要是没有顾白婴,她带来的这些魔族手下,几乎轻而易举能让这支除魔军全军覆没。
该不会是个陷阱吧?
但陷阱的目的又是什幺?
簪星思索间,小双温声开口:“小殿下,该拿个主意了。”
簪星微微侧头:“嗯?”
“这群除魔军似乎不肯放过我们,”小双温文尔雅地笑笑,语气十分和气:“狭路相逢,实在不行也只有与他们打一架了。虽然我们目的是为了进山找到鬼厌生,抢回枭元珠,但既然遇到了,对方又不依不饶,也只能打一架。”说到这里,他无奈地叹了口气:“对付这群修仙人没什幺问题,只是这样一来耽误了时间,倘若鬼厌生拿到宝物修为大涨,只怕第一时间就会杀上修仙界,他本就嗜杀,天下多半血流成河。”
小双并未压低声音,一番话尽数落于众人耳中,有人问:“鬼厌生?”
“近来在人间宗门肆意杀戮之人是个金瞳少年,”孟盈冷声开口:“想来先前宗门覆灭一事皆由他为,与杨簪星无关。作乱的是魔王之子而非魔王之女,我们此行进山,为的就是斩杀魔王之子,看来,魔族也是一样的打算。”
“满口胡言!”那已经失去修为的赵家命脸色阴狠:“别相信他们的鬼话!同是魔族,他们是一伙的,如今此话不过是用来欺瞒你们的权宜之计!什幺魔王之女魔王之子,都是一丘之貉,魔族没一个好东西!”
田芳芳“哼哼”了两声:“同修此话差矣,我们也同为人族,一同修仙,但你能说我们俩是一伙的吗?”他语重心长地教训对方:“魔分好坏,人也一样。”
“你!”
簪星没了耐心听他们东拉西扯,看向顾白婴:“你打算怎幺办?”
说到底,眼下魔族的首领是她,除魔军的首领是顾白婴,总归要拿个主意。她此行重在鬼厌生和枭元珠,这时候和除魔军打起来实在本末倒置,显然顾白婴今日的战意也不强。如果能和平解决是最好的了。
顾白婴皱眉:“我不想和你打。”
“真巧,我也一样。”
“但我也不能放你走。”少年微微扬眉。
簪星沉默,片刻,她抬起头:“那还是打一下吧。”
青色长棍顿时闪烁黑色光芒,与此同时,少年手中绣骨枪光华流转,两人同时朝对方劈下,“砰”地一声,花海被雪浪冲散,在空中飞舞成无数雪花,而那银色的雪被染上一层绯红的色彩,变成了空中片片破碎的嫣红。
棍与枪相撞,如巨浪撞上山石,一瞬间,爆开的元力从空中绽开,轰隆一声,远处的山岳有簌簌落石落下,而近处一大片花原,顷刻间化为荒芜。
魔族和除魔军的人同时被这爆开的元力激得后退数十步,胸中震荡不已,若非扶着灵器,只怕要被激起的元力撞飞出去。
这两人,打个架阵势也太大了罢!
簪星站定,诧然看向顾白婴。她知晓顾白婴天赋卓绝,年纪轻轻修为极高,可当初分出一隙元魂给自己,对他自己修为多有损害。两年过去了,她想着顾白婴要是能恢复从前就是最好的结果,而眼下看来,他的修为非但没有退步,反而进步神速。
顾白婴看向簪星的目光也有些意外,似乎没料到簪星竟能接住他一枪,开口道:“你比我想象的还要厉害。”
“我姑且当你是在夸奖我了。”簪星握紧无忧棍,还未继续开口,身旁的食土鬼不知什幺时候已经结束了装死,单腿站起身来,活蹦乱跳地在一边怂恿道:“保护小殿下,冲啊,杀了这帮臭修仙的!为先魔王报仇,为魔族一雪前耻!”
除魔军一行不甘示弱,纷纷拔出灵器冲了出来。大战眼看就要一触即发,忽然间,远处一棵树上,有一只白色大鸟舒展翅膀飞了过来,它拍打着翅膀盘旋在众人头顶,黑豆般的眼睛盯着地下的混战,忽然一张嘴,吐出一句句人言。
“人之道,和为贵。”
“忍一时风平浪静,退一步海阔天空。”
“植树育林福荫子孙,烧山毁林千古罪人!”